许从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冰冷:“如果白飞恒能给他们提供更大的好处呢?”
比如,每个人身上所携带的,由被垄断的科技提供的,造价高昂的机械装置。
再比如,那些随意玩弄享用的纯人类。
利益才是维系一切的根源。
只是付出一些生命力,不会死,反而能得到一具不被污染侵蚀的身体和至高的精神享受。
许从任:“恐怕白塔之外有无数人,争着抢着想要进入这里,成为宾客中的一员。”
游夏目光盯着宾客中的其中一人:“不,也有想要毁掉这里的人。”
话音落,混迹在人群中的b1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中紧握的控制器!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炸开。
事先被巧妙隐藏在华美水晶吊灯内的高能炸药轰然引爆,璀璨的灯饰瞬间化为无数致命的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
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原本充斥着虚伪欢笑的宴会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在场的宾客大多是在白塔养尊处优已久的高层,何曾经历过这等场面。
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魂飞魄散,狼狈不堪地四处躲藏,丑态百出。
站在中央高台上的白飞恒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直刺向身后的A2。
“宴会厅的安保和布置全程由你负责,”他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与怀疑,“这到底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四周那些如同背景般毫无存在感的守卫机器人,齐刷刷调转方向。
双眼亮起危险的红光,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台上的白先生猛冲而去。
同时一张致命的红色激光网自穹顶骤然降下,以无可躲避之势,朝着白先生当头压落。
四周是钢铁机器组成的囚笼,头顶是足以切割万物的死亡之网。
上下合围,避无可避。
谋划多年,就在此刻。
不过眨眼之间,白飞恒整个人就被切割成肉块,流了一地。
……成,成功了?
竟然如此简单?
站在下方的b一与台侧的A2互相对视一眼。
尽管他们为此谋划已久,无数次确认唯有在白先生汲取生命力的短暂瞬间是其唯一的弱点。
但成功降临的这一刻,仍让两人感到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
然而,这恍惚仅持续了一秒。
下一秒,距离最近的A2瞳孔骤然紧缩,无边的寒意窜上脊梁。
只因地上那堆散落的肉块正以非人的速度疯狂蠕动,飞快地向中央汇聚,试图重组。
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A2。
他头皮发麻,再也顾不得其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朝着b1的方向嘶声大吼:“开启毁灭程序,杀了他。”
数名机器人胸前的量子引爆器汇集能量,极速发射,以尚未完全汇集成人形的碎肉为中心,湮灭白光吞没一切。
连整座白塔都被震的晃了晃。
只有躲在保护罩之下的游夏清晰的看到,在爆炸出现的那一秒,白先生头顶冒出一行小字。
“天赋:不死,已开启。”
字面意义。
无论使用任何手段,他都死不了。
当烟雾散去,白飞恒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
他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是一种阴沉到了极致的冷笑。
游夏不知另外两人此时是什么感觉,但他心中已经出现了深深的忌惮。
不死,不死,竟然是这么可怕的天赋。
难怪副本会……
游夏下意识按住了自己的胳膊。
那条等待书写的规则似乎察觉到什么,正在微微发烫。
白飞恒身体上升,漂浮在半空中,一步步踏出爆炸产生的坑洞。
精心谋划的杀局最终被证明毫无意义,甚至连片刻的阻挠都未能做到。
A2瘫倒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
因爆炸波及缺了半条手臂却恍若未觉,只是失神地望着那毫发无伤的身影,嘴唇哆嗦着反复喃喃:“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眼中是一片死寂的灰败,以及看不到丝毫光亮的绝望。
白先生步履从容地走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去。
“告诉我......”看似平静的嗓音里含着深沉的怒气:“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不等A2回答,仅是受了些皮肉轻伤的b1猛地抬起头。
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碾磨出来,“当然是因为我们受够了!受够了你用谎言和鲜血堆砌起来的‘新生’!受够了这个虚假肮脏,令人作呕的世界!”
b一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决绝如赴死的困兽:“与其像具行尸走肉一样,活在你精心编织的囚笼里,我们宁愿一死!”
白飞恒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缓缓抬起了手。
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扼住了b1的咽喉,将他猛地提至半空。
紧接着,无数细密如发的黑色斑纹凭空浮现,如同活物般缠绕上他的四肢躯干,钻入他的皮肤之下。
b1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扭曲挣扎,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只有血肉之下起伏游走的恐怖轮廓。
这种污染所带来的痛感远超常人承受的极限,是百倍的折磨。
终于,无法抑制的惨叫冲破了他的喉咙,响彻死寂的大厅,令人毛骨悚然。
片刻之后,声音戛然而止。
b一死了。
“早些告诉我的话。”
白飞恒的声音毫无语气起伏,像是在捏死一只虫子:“身为仁慈的主宰,我怎么可能不提前送你一程呢。”
A2浑身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即便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过于惨烈恐怖的画面依旧冲击着他的理智。
白先生转头看过来:“你呢?我亲爱的弟弟?”
听到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称谓,A2颤抖的身形猛地一滞。
某种深埋的情绪冲破恐惧的禁锢,连带着曾经的记忆一起。
他记起来了。
记起了自己的身份,记起了自己为什么要反抗,为什么会有如此深沉滚烫的恶意。
A2,不,白轩挣扎着踉跄站起,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对方,用尽全部力气嘶声大骂:“你才不是我哥,早在开创者小队全军覆没的那一天,我哥就已经死了。”
在一旁吃瓜的游夏:哇哦。
竟然是这样。
难怪这家伙演技这么拙劣,还一直没有暴露。
感情是亲兄弟啊。
面对白轩声嘶力竭的指控,白飞恒却缓缓张开了双臂。
他周身那些尚未完全融入的肉块与碎骨仿佛拥有了生命,贴合着他的轮廓缓慢地挪动,发出细微而令人作呕的黏腻声响。
一束白光恰好从穹顶被炸开的破洞中倾泻而下,如同舞台追光般笼罩住他。
在那圣洁却又诡异的光晕中,白飞恒周身的血肉竟被镀上了一层非人般的神性,宛如一尊从尸山血海中诞生的扭曲神明。
他仰头,毫不留情的大笑道:“是啊。我们早就死了,死在了那个该死的选拔里。即便侥幸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我们依然无法保证自己能成功通关。”
刚还在感慨两人血缘关系的游夏瞬间捕捉到关键词,眼睛微微眯起。
许从任快速分析着:“选拔,通关,所以开创者小队其实是这个世界五个天选者。我之前想过这一点,不过一直没有确切的规则作为佐证。”
游夏若有所思道:“但是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把世界搞成这副样子?”
这个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所以我也受够了。”白飞恒的语气骤然拔高,带着积压了无数倍的怨毒与憎厌。
“受够了在绝望的副本里无休止地挣扎求生!更受够了去拯救那些愚蠢麻木,永远只会拖后腿的下层渣滓!”
那只异瞳中挣扎浮现出一张人脸,面目狰狞扭曲,仿佛在无声地尖啸,与他的声音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不死——是这场残酷游戏赐予我的唯一恩典。”
“而我只不过是在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份恩典。”
“我要彻底逃离所有副本的掌控!我要在这个本该属于我们的世界里成为掌控一切的主宰。”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将整个白塔,整个世界拥入怀中,声音里充满了疯狂的占有欲:
“获得自由,获得新生,我们站在高处,肆意妄为,这有什么不好!”
游夏紧紧盯着白飞恒。
琥珀色瞳孔中倒映出那道几乎不能被称之为人的身影。
原来如此。
这个副本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拥有不死天赋的白飞恒在成为天选者后,与他的弟弟,连同另外三位天选者前去参加文明选拔。
然而,选拔的残酷远超想象。
第一次惨烈的失败让白飞恒心态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在生死边缘挣扎,只为搏取一个渺茫未知的未来,他受够了这种心惊胆战、朝不保夕的日子。
所以他当了逃兵,放弃选拔,利用天赋之力狼狈地回到了已然摇摇欲坠的现实。
如果只是这样,那游夏最多骂一句胆小鬼,懦弱无能之辈。
可是白飞恒接下来却做出了更加畜生的事。
当世界不可逆转地滑向黑暗纪元,濒临彻底毁灭的边缘时,他又不甘心就此死亡,于是用了某种特殊手段,或者献祭了自己的几名队友,创立了与外界绝望形成鲜明对比的“白塔”。
源源不断的纯人类成了抵御污染的最好方法。
白塔屹立于末日之上,其根基却浸泡在无尽的罪孽之中。
食人饮血被粉饰为必要的牺牲,凌虐与压迫被美化为维持生存的代价。
践踏底层,阶级分明。
底层人民沦为消耗性的资源,在上位者眼中与牲畜无异。
世界变得病态,沦为一处比副本更为可怖的暗黑沼泽。
白轩显然恨极了白飞恒的这套说辞,怒骂道:“贪婪,虚伪。”
“你就是个怪物,一个自私又懦弱的怪物!”
“早知如此,我就该在你还没被选中的时候杀了你!”
“闭嘴!”
白飞恒猛得大叫,方才的冷静荡然无存,脸上表情几近扭曲:“这世界上,谁都可以指责我,唯独你不可以。”
“别忘了,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谁给你的!”
或许是被这一句话刺激到了。
白轩忽而挺身站直,没有丝毫畏惧的正面对上白飞恒。
那股惹人生厌的伪装褪去,只余下一个怀抱人性,曾为了拯救这个世界而毫不犹豫踏入副本的年轻人。
他微微启唇:“既然如此,那我就全还给你。”
随即硬生生扯下自己身上抑制污染的机械装置。
金属连接着鲜红的血管,鲜血高高溅起。
被加大百倍的痛感一股脑涌来,几乎在瞬间剥夺了意识。
白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
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扛住了这足以令任何人崩溃的剧痛,猛地将手中那团仍在微微颤动的机械残骸狠狠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随后仰起头,尽管因剧痛而呼吸急促,目光却异常明亮,无所畏惧地直视着高台上的白飞恒,“来吧,杀了我。”
这是一种抛弃了一切后路,近乎直白的挑衅,
并不是他已经心如死灰,而是恢复玩家记忆的白轩知道。
这个一片黑暗,早已毁灭的世界,即将迎来它真正的拯救者。
他只是先走一步,就像是那些曾牺牲在自己面前的队友一样。
白轩干脆利落的身影倒映在白飞恒的瞳孔中,一如当初两人在面对危险时做出的不同选择。
就像是在对他的嘲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飞恒发出极度尖利的大笑,用一种极致扭曲黏腻的目光盯着白轩,一字一顿,极其用力的开口:“我亲爱的弟弟,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无形的凉意瞬间蔓延过来。
地面上,一片如同活物般的漆黑斑纹悄然汇集,无声无息地攀上白轩的身体,如同贪婪的藤蔓般快速攀爬。
柔软滑腻的虫子从皮肤毛孔中探出头,血肉怪异的扭曲突出。
那不仅仅是物理层面的疼痛,更像是灵魂正在被污染与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