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傍晚,社区要在街角公园搭戏台,让小院课堂的孩子们做开场演出。阿哲把《六代星芒》改成了街头巷尾的调子,加了些小贩叫卖的腔调,连张爷爷的二胡都拉得带了点烟火气。
装设备时,知弦发现琴房的扩音器坏了。阿哲拆开来看,里面的线路缠着几根细铁丝,是当年陆时砚修过的痕迹——铁丝上还缠着半片干枯的梧桐叶,叶脉在电流声里微微发颤,像在哼某个失传的乐句。
“爷爷在帮忙呢。”知弦把叶梗缠在新线路上,扩音器突然发出阵沙沙声,竟把远处卖冰棍的铃铛声也收了进来,和《时光信笺》的前奏合上了拍。望舒赶紧把这段杂音录下来,混进间奏里,像给旋律开了扇窗,让街角的生活气全涌了进来。
戏台搭在老梧桐树下,树干上挂着孩子们画的乐谱灯箱,每个音符里都点着小蜡烛。苏清颜带着老婆婆坐在第一排,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是给孩子们缝的新琴套——这次绣的是街角的路灯,灯光下的梧桐叶影,像串会跳舞的音符。
演出前突然来了阵急雨,阿哲抱着老吉他往树下躲,琴箱撞在树干上,弹出串意外的和弦。雨珠顺着叶隙落在弦上,混着远处的车铃声,竟比排练时更有味道。望舒让孩子们就着雨丝唱,知弦的小提琴在雨里亮得像块琉璃,拉出的调子裹着水汽,把“星星卡在树枝上”那句唱得格外软。
有个卖花的老奶奶站在雨里听,篮子里的白菊沾着水珠,像捧着捧会发光的音符。散场时她送了每人一朵,说:“这花听了你们的歌,能开得更久。”知弦把花别在小提琴上,花瓣上的水珠滴在琴身,洇出个小小的圆斑,倒像给琴添了颗新的星。
那天夜里,望舒收到条陌生短信,是个中学生发来的,说在公园捡到片梧桐叶,上面用钢笔写着《六代星芒》的歌词,“想问问哪里能学这首歌”。他回了地址,第二天一早,那孩子就背着把旧吉他站在琴房门口,鞋上还沾着公园的泥,像踩着满地梧桐叶来的。
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下班的工人来学口琴,说想给孩子弹摇篮曲;有退休的老师带来架旧手风琴,琴键上的漆都掉了,却能弹出陆时砚当年教过的调子;连卖花奶奶的孙子都来了,抱着个自制的木琴,琴键是用梧桐树枝削的,敲起来带着点草木的涩。
望舒索性在街角挂了块木牌,写着“星子歌社”,下面画着把吉他和小提琴,琴颈缠在一起,像两棵交缠的梧桐树。阿哲把老吉他挂在牌下,谁路过都能弹上两句,琴身上的年轮被无数手指磨得发亮,倒像时光在上面镀了层光。
深秋时,歌社要录张合辑。他们把麦克风架在街角,让卖冰棍的铃铛、修车铺的扳手、甚至流浪猫的叫声都进了音轨。录到《六代星芒》的尾声时,突然刮起一阵风,卷着满地梧桐叶飞过麦克风,沙沙声里竟藏着段完整的旋律,像陆时砚当年没写完的那段尾奏。
望舒把这段风鸣记下来,让知弦的小提琴拉在最高处,像星子从叶隙跳出来,落在每个人的声音里。苏清颜坐在录音设备旁,手里织着件小毛衣,毛线在针上绕出的弧度,正好是这段旋律的起伏,她笑着说:“你爸总说,好歌得让街上的风都学会唱,才算真的活了。”
合辑发行那天,他们在纪念馆办了场试听会。陆时砚的展柜前挤满了人,有当年的学生,有歌社的新成员,还有抱着孩子来的年轻父母。当那段风鸣旋律响起时,展柜里的旧吉他突然轻轻震动,琴箱上的光斑晃了晃,像谁在里面应和了一声。
望舒看着这一切,突然发现所谓的街景,不过是时光把爱的旋律,写成了铺在人间的谱子。每个路过的人都是音符,每个日常的声响都是节奏,而那棵老梧桐,就是永远站在街角的指挥家,把所有声音都拢在叶隙里,轻轻摇,慢慢唱。
这故事啊,早就走出了小院,顺着街角的风,往更远的地方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