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的星子落满篱笆顶,陶缸里的“光阴酿”泛着银亮的光。新泡的薄荷尖在蜜里轻轻晃,把夜色泡成了清凉的绿,望舒舀起一勺,勺底沉着颗去年的桂花籽,竟在蜜里发了芽,芽尖顶着点金,像把秋的魂叫醒了。
豆豆的铁皮罐挂在了篱笆最高处。罐口系着根星草绳,绳尾坠着片蝉蜕,风一吹就转着圈响,“这是给星星的铃铛,”他指着罐底的小孔,“让星光顺着孔钻进去,给明年的信镀层亮。”罐里的麦粒已吸足了潮气,胀得圆滚滚的,裹着蝉蜕的壳,像藏了个会发光的夏。
小周的录音笔录下了“星夜私语”。除了蝉鸣和叶响,还多了星子落进缸里的“嘀嗒”——其实是露珠坠在蜜面的声,却像把银河的水,悄悄淌进了光阴里。他把录音倒着放,竟听出点去年飘雪的“簌簌”,孩子们都说“是光阴在倒着走呢,带着咱们看冬天的模样”。
周大爷的京胡在月下拉得更柔。琴盒里移栽的绿苗已爬上了藤架,叶片上的蜜痕映着月光,把《桂风》的调子染成了银的。他拉到动情处,弓子一挑,弦上的蜜珠飞起来,落在陶缸里,溅出的甜浪里,浮着去年冬夜烤火的火星,像把暖从过去递到了现在。
林老师带孩子们在篱笆边“数光阴”。数陶缸里沉底的榆钱(七片,代表七个月),数篱笆上结的南瓜纽(三个,是新添的盼),数时光信箱里的信(十五封,藏着十五个小秘密)。望舒数到星子落进缸里的第廿一颗时,突然发现南瓜叶上的露珠里,映着三个小小的影子——是去年的自己、今年的自己,还有个举着枣子的“明年的自己”。
张叔的糖摊支起了“夜光棚”。棚顶挂着串浸过“光阴酿”的麦秸灯,点亮时,甜气混着光往篱笆里钻,把玉米壳栅栏照得透亮。新做的“星糖”裹着荧光粉,孩子们举着糖在藤架下跑,糖影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像给光阴画了条会发光的路。
暴雨又至时,大家没再往屋檐下挪陶缸。篱笆已长得密不透风,南瓜藤缠着紫藤茎织成个绿帐篷,缸就躲在帐篷最深处,雨滴打在叶上“噼啪”响,倒像给缸唱了首护着它的歌。望舒摸着缸壁上渗出的蜜,发现去年暴雨时周大爷垫的琴盒,竟和缸底的根须长在了一起,琴盒里的绿苗穿过盒缝,在缸底结了个小小的根瘤,像把光阴的暖,都凝成了会发芽的种。
雨停后,篱笆上的玉米壳栅栏冒出了新的字。是雨水泡开的蜜痕写的,在李婶“枣糕”旁添了“快了”,在王伯“南瓜黄”旁加了“等秋”,陈奶奶的“好多夏天”底下,竟洇出了串小小的脚印,像光阴踮着脚走过,在条上盖了个印。
孩子们的“时光信箱”长出了根细藤。是从豆豆塞的麦种里钻出来的,藤上的叶片卷着,像在数“一、二、三”,数到第三片时,叶背露出个“甜”字,沾着的蜜尝着,有去年的桂、今年的麦,还有点明年枣子的酸。
月亮西斜时,篱笆的影子在地上缠成了团。团里的陶缸正“咕嘟”地冒,像在给藤架讲过去的故事;时光信箱的藤在风里晃,像在给星星读未来的信;周大爷的京胡还在响,调子缠着蝉鸣,蝉鸣裹着糖香,把整个院子的光阴,都织成了根又甜又暖的藤——藤的这头拴着去年的雪,那头牵着明年的枣,中间缠着的,是每个此刻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