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门口的小梧桐栽下时,知弦特意把那片画着音符的梧桐叶埋在了土里。“这样它就能顺着根,听见我们弹琴了。”她蹲在树坑边,手指在泥土上画了个小小的星号,像给树苗盖了个印章。
入夏的雨来得急,阿哲抱着吉他往琴房跑时,撞见个躲雨的老婆婆。老人背着个竹筐,筐里装着些旧乐谱,纸页被雨打湿,字迹晕成了淡蓝。“这是我家老头子的东西,”她指着谱子上的签名,“年轻时跟陆时砚先生学过琴。”
望舒把老婆婆请到廊下,苏清颜端来姜茶。老人用皴裂的手指点着《六代星芒》的初稿,说当年陆时砚总在雨天才教这首,“他说雨滴砸在琴盖上的声音,是老天爷在打节拍,得跟着这个拍子唱,才够活泛。”
雨越下越大,梧桐叶在风里翻卷,倒真像无数只手在拍掌。阿哲突然抱起吉他,顺着雨声的节奏弹起来,知弦的小提琴紧跟着加入,老婆婆坐在竹筐旁,用漏风的嗓子哼起了最原始的歌词——比苏清颜记得的版本,多了段关于“雨丝串起星星”的唱词。
“该把这段加回去。”望舒在笔记本上速记,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雨声和琴声,像在给时光重写注脚。
小梧桐在雨里长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能遮半扇窗的高度。孩子们发现,下雨时树叶会把雨滴筛成细碎的响,落在琴房的屋顶上,竟和《时光信笺》的钢琴前奏合上了拍。阿哲索性在屋檐下挂了个铁皮桶,让雨水滴进去,叮咚声成了天然的打击乐。
有天夜里暴雨,望舒被琴房的响动惊醒。跑去一看,阿哲正举着伞,把孩子们的乐器往高处搬,小音符在琴套里扑腾,翅膀已经长好了,却不肯飞走,总绕着那棵小梧桐打转。
“它在等雨停。”知弦披着苏清颜的旧外套,指着桶里的积水,“你看,星星掉在水里了。”
水面上确实浮着片碎光,是远处路灯透过雨帘照进来的。望舒突然想,该给《六代星芒》加段钢琴间奏,用跳音模仿雨滴落进桶里的声音。他摸出手机录音,雨声、桶响、小音符的啾鸣,还有阿哲和知弦压低的笑,全被收进了音频里。
雨停后,他们在琴房门口发现了串脚印,通向老婆婆来的方向。竹筐忘在了廊下,里面有本泛黄的相册,最后一页是张黑白照:年轻的陆时砚站在老琴房门口,手里抱着吉他,身边站着个扎麻花辫的姑娘,正是年轻时的老婆婆,手里拿着张《六代星芒》的乐谱,边角沾着片梧桐叶。
“原来她就是‘麻花辫姐姐’。”苏清颜摸着照片,眼眶发潮,“你爸总说,当年有个姑娘能把雨丝唱成音符,可惜后来断了联系。”
望舒把照片扫描进电脑,发给了纪念馆。馆长回信说,要在陆时砚的展柜里加个“雨日特辑”,放上这段雨夜录音,还有老婆婆送来的原始歌词。
那天下午,阳光突然穿透云层,照在小梧桐的新叶上,亮得像涂了油。阿哲抱着吉他坐在树下,弹起加了雨声的《六代星芒》,小音符落在他的琴颈上,翅膀扇动的频率,正好合上了那段新写的间奏。
知弦的小提琴跟着响起,苏清颜坐在竹筐旁,用老婆婆留下的旧毛线,给小梧桐织了圈保护套,针脚歪歪扭扭,却像串爬在树干上的音符。望舒看着这一切,突然明白,所谓相遇,不过是让失散在时光里的旋律,终于在某个雨天,顺着雨丝找回来,重新合在一起。
这故事啊,还在雨里雾里,慢慢长出新的牵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