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的晨露刚漫过篱笆脚,陶缸里的“光阴酿”就开始冒泡。不是细碎的“啵啵”,是带着股子劲的“咕嘟”,像憋着要把新丢进去的青梅和杏干都泡软。望舒蹲在缸边看,发现去年沉底的榆钱竟浮了上来,裹着层金亮的蜜,像给光阴镀了层甜。
豆豆的铁皮罐又添了新东西。从篱笆上摘下的蝉蜕攒了小半罐,他往罐里撒了把新收的小麦粒,摇起来“沙沙”混着“咯吱”,“这是夏天在嚼麦子呢,”他举着罐凑到篱笆前,“你听,篱笆也在跟着响。”果然,风吹过藤架,叶片摩擦的声里,真裹着点麦粒滚动的脆。
小周的录音笔在篱笆角架了整夜。录下的“光阴声”里,除了往常的叶响、缸泡,还多了蝉鸣的“知了”和麦粒落地的“嗒”。他把两段声儿叠在一起放,蝉鸣突然变得像在说“留步”,麦粒声像在应“好嘞”,惹得孩子们围着篱笆转圈,说“它们在拉勾呢”。
周大爷的京胡弦上,沾了点“光阴酿”的蜜。拉《麦浪》时,弓子一蹭就拉出黏黏的音,像把麦香都缠在了弦上。他把琴盒里的绿苗移到了篱笆根,苗叶立刻顺着星草绳往上爬,叶片上的蜜痕在阳光下闪闪亮,像给京胡的调子铺了条甜路。
林老师带孩子们在篱笆边办“麦香诗会”。诗稿压着新割的麦穗,读“麦陇风来翠浪斜”时,张叔的糖摊正好飘来甜香——新做的“芒种糖”裹着炒麦粉,咬一口,麦香混着蜜气,让诗句都多了点嚼劲。望舒指着篱笆上的南瓜花笑:“你看,花儿也在跟着念,花瓣都张成了书页的模样。”
暴雨后的篱笆愈发疯长。南瓜藤缠着紫藤茎,把玉米壳栅栏裹成了个绿团,时光条上的字迹被雨水泡得更清晰,李婶写的“枣糕”二字旁,竟冒出颗小小的枣树苗,是风把枣核吹到了条下,被“光阴酿”的甜气催醒了。
孩子们的“时光信箱”塞满了新信。望舒塞了片带蜜的南瓜叶,叶背用指甲刻着“等枣子红”;豆豆塞了粒蝉蜕裹着的麦种,说要“让明年的自己看看,今年的麦子长啥样”;小周录了段新的篱笆私语,里面有周大爷的京胡、张叔的吆喝,还有孩子们追着蝉跑的笑。
陶缸里的“光阴酿”浮起层新的膜。是梅干和青梅泡出的酸香,混着底下的甜,在缸口凝成层半透明的皮。望舒用竹片轻轻挑开,膜下的气泡“啵”地炸开,溅出的蜜珠落在篱笆叶上,立刻晕出个小小的圆,圆里映着去年撒籽的画面,像把过去的手,透过光阴拍到了现在的叶上。
傍晚的蝉鸣突然歇了阵。孩子们发现篱笆最高处的叶片上,停着只金龟子,背甲上沾着“光阴酿”的蜜,映着夕阳闪闪亮。望舒说这是“光阴派来的信使”,正趴在叶上读信箱里的信呢。果然,金龟子飞起来时,翅膀带起的甜风里,竟飘着点去年桂花的香。
月亮爬上藤架时,篱笆的影子在地上织成网。网里兜着陶缸的暖、糖摊的甜、京胡的韵,还有孩子们藏在信箱里的盼。望舒摸着被藤茎缠得发紧的玉米壳栅栏,突然明白那些时光条上的字,从来都不是写给将来的,是像这篱笆的根,往土里扎得越深,往上长得越茂,就把每个日子都缠成了个解不开的结——结里有去年的桂、今年的麦、明年的枣,还有一辈辈人守着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