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庙的晨钟刚敲过三下,望舒就被线轴滚动的轻响弄醒了。借着窗棂漏的月光,看见顶流蹲在樟木箱前,正把昨夜绣完的被面往箱子里折,金线在他指尖缠出细小的光,像把星星揉碎了绕在线上。
“周大爷说,被面得晒够三天月光才能收。”顶流抬头时,睫毛上沾着点箱底的尘,“他凌晨就去晒谷场扫了块干净地,说‘老辈的规矩,团圆物得沾够天地气’。”他忽然从箱角摸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几枚锈针,针尾都系着不同颜色的线头。
“这是外婆的‘记号线’。”望舒认出其中根银线,针尾缠着的红布角,正是她十七岁那件旧袄上的,“红色记喜事,银色记牵挂,她总说‘针认线,线认人,别让念想断了头’。”
天刚蒙蒙亮,晒谷场就飘起银杏香。周大爷正往竹架上搭被面,被角的金线在晨露里闪,像撒了把碎钻。“你看这针脚,”老人指着被面中央的“舒”字,“新线旧线缠在一起,就像你们俩的影子,分不出哪是头哪是尾了。”
远处传来自行车铃铛响,是陈掌柜娘的孙女,车筐里装着个陶瓮,瓮口用红布盖着。“奶奶的陪嫁瓮,”她揭开红布时,星蜜的甜香漫开来,“里面腌着十年的银杏酱,她说‘等被面晒好,就着月光吃,能甜到下辈子’。”
顶流突然拉起望舒往老庙跑,被面的边角在风里扫过草尖,金线勾住了片新落的银杏叶。他从供桌下拖出个旧木箱,里面是外婆当年的绣线架,三十六个线轴整整齐齐,每个轴上都贴着小纸条:“辰娃周岁用”“阿舒入学用”“等孩子们团圆用”。
“你看这个。”顶流转开标着“团圆用”的线轴,里面滚出张泛黄的合影——外婆、他母亲、陈掌柜娘并排站着,手里共握一根金线,线头落在地上,缠着三个小小的布偶,分别绣着“苏”“辰”“舒”。
望舒的指尖刚触到照片,晒谷场突然传来孩子们的欢呼。跑出去一看,豆豆正举着那只银杏风筝往天上放,风筝尾巴上的便签被风吹得笔直,四川姐姐的字迹在阳光下发亮:“奶奶今天绣了个新布偶,说像她年轻时的苏妹妹——原来有些牵挂,能在时光里长出血肉。”
被面在竹架上轻轻晃,阳光透过金线绣的银杏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无数个小月亮。望舒突然发现,被面边缘的针脚里,嵌着根极细的银线,顺着线痕往被角找,竟在布面下摸到个硬物——是枚小小的银锁,锁身上刻着“舒辰”,钥匙孔里插着根金线,正是顶流母亲设计稿上的同款。
“这是外婆藏的‘长命锁’。”周大爷摸出把小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半朵银杏,“另一半在辰娃的长命锁上,合在一起才打得开。”顶流解下脖子上的银锁,两瓣银杏果然严丝合缝,钥匙转开的瞬间,锁芯里掉出张小纸条,是外婆的字迹:“线要连,锁要合,人要守着月光过。”
暮色漫上晒谷场时,被面吸足了月光,金线泛着温润的光。望舒把银锁放进铁皮盒,和那几枚锈针、合影摆在一起。顶流突然从背后圈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周大爷说,今晚的月亮最圆,适合把线团绕成新的结。”
他摊开掌心,里面是颗刚摘的银杏果,果皮上用金线绣着个小小的“圆”字。望舒接过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学纳鞋底、练绣活磨出来的,和她掌心的茧子形状重合,像两双手在时光里早就认得了彼此。
远处的老庙里,晨钟又轻轻敲了一下,像是在给这章故事收尾。但望舒知道,线轴还在转,被面还在晒,孩子们的风筝还在天上飘——就像书名里藏的秘密:顶流的舞台再大,白月光的影子再远,终会有根线,把所有散落的针脚、隐藏的牵挂,都缝进同一轮月光里,让每个未完的念想,都能在岁月里,长成圆满的模样。
竹架上的被面还在晃,金线在月光里流淌,像在说:这故事,还要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慢慢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