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的风带着咸腥气,卷着沙砾打在人脸上生疼。
墨色阵图亮起的瞬间,周遭的光线仿佛都被吸了进去,七枚青铜钱悬空而立,边缘泛着陈旧的绿锈,却在这一刻迸发出惊人的能量,像七颗被钉死的星辰,将那团蠕动的寄生体死死锁在中央。
黑瞎子半蹲在沙地上,指尖捻着个复杂的诀,指节分明,虎口处还沾着之前打斗蹭上的黑泥。
他那对标志性的灰白瞳孔此刻亮得吓人,里面清晰地倒映着阵图上流转的金光,符文在光里翻涌,像是活过来的蛇。
“北斗锁灵,地煞镇邪——收!”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可手上的动作却半点不含糊。
阵里的黑液瞬间炸了锅,跟滚开的水似的咕嘟冒泡,溅起的液滴落在沙上,瞬间就把沙子灼出个小坑。
寄生体发出的嘶鸣尖锐得能刺穿耳膜,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是无数根金属丝被同时绷断。
蔡文基残存的那点颅骨在能量对冲里跟个劣质瓷器似的“咔嚓”裂开,碎骨碴混着黑液飞散,露出核心处那颗核桃大小的墨绿晶石。
晶石表面爬满了蛛网状的裂痕,每一次搏动都比上一次微弱,频率慢得像是在倒计时,眼看就要彻底歇菜。
“滋啦……吞噬……”寄生体突然发出一阵类似电流短路的怪响,那些原本还在胡乱挥舞的残存触手猛地调转方向,跟疯了似的狠狠刺向自己的头颅!
黑液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裹住晶石,疯狂地抽取着里面最后一点能量。
沙滩上毫无征兆地掀起一阵沙暴,黄澄澄的沙粒里裹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刮得人睁不开眼。
黑瞎子脸上的嘲讽明显的不要不要的:“蠢货,居然想在他面前,玩自毁式突围?不自量力!你黑爷是楚庄王再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今天这快被黑爷忘了的老祖宗给的吃饭的手艺,就都让你开开眼吧!”
话音落,黑瞎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架在他鼻梁上的墨镜“啪”地一声裂了道缝,裂纹像条小蛇似的爬过镜片。
他灰瞳深处浮现金色的卦爻,密密麻麻地转得人眼花缭乱。
突然,他表情严肃地看向身后小渔村招待所的方向,没想到那个年轻后生竟然还没走。
他再看寄生体时,之前的那点戏谑也不存在了,完全就是杀心满满:“都成强弩之末了,还惦记着夺舍?!哼!”他嗤笑一声,袖子里滑出把黑金短刀,刀身满是扭曲的雷纹,看着就不是凡品。
突然他拔刀上扬,身体一跃而起后带着刀身下压,刀尖往地上那七星阵中间一点插进去的刹那,天上的云层“轰隆”一声闷响——
“轰——!”
一道惨白的雷精准地劈了下来!
雷火像炎龙,直直贯穿了晶石核心。
寄生体的尖啸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断了喉咙。
蔡文基的残躯迅速萎缩,变成一块被烧焦的虫蜕似的硬块瘫在沙上。
最后当倾盆暴雨再次从天而降时,那黑色的硬块被淋得滋滋作响,几秒钟后就变成了一滩粘稠黑液,那黑液还在挣扎着蠕动了几下,就被身下的沙粒争先恐后地吸了个干净,连点痕迹都没留下,就被无情地冲进大海。
黑瞎子从他的夹克衫里层掏出一副新的墨镜戴上,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道:“哎呦,那小后生不走是对的,看来,台风的二次袭击来了……”
……
海上,胖子驾驶着阿宁留下来的船,跟着地图导航在风雨中前行。
吴邪的一颗心被揪的紧紧的。
他们这才从海底墓艰难逃生,又遇上台风的二次光顾,不得不感慨,倒霉到极致也是需要点运气在身上的,毕竟,也不是什么人一生都能如此精彩,险象环生。
张起灵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指缝间渗出血丝,他在海底墓受了伤,后面吴邪引爆炸药的时候,他为了保护队友,用身体强行扛了一波冲击力。
只不过当时情况太混乱,加上他闷不做声的个性,大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况。
风暴的强度比预想中更烈,很快雨水模糊了驾驶室的玻璃,胖子视力是不错,但这么棘手,他还是直接承认自己已经看不清楚海上的状况了。
张起灵忍着脏腑像是被重锤砸过的一阵阵抽痛。强做镇静起身从胖子手里接过了驾驶权。
“小哥,行不行?”胖子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毛毯,披在身上,挨着吴邪坐下去之前问了这么一句。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调整了一下船舵的方向,以及一些指数,之前晃得吴邪隔夜饭都快吐出来的船身,突然就稳定了下来。
胖子和吴邪面面相觑,看向张起灵的眼神儿又一次充满了震惊和佩服。
胖子用眼神儿示意吴邪:“这个小哥,真是这个!”他伸出大拇指比划一下。
吴邪点了点头,赞同极了!
这趟出来要是没有张起灵,他和胖子估摸着都得交代了!所以算下来,这回又是张起灵救了他们两个!这救命之恩,攒着攒着,总有一种根本报不完也没机会的报的感觉。
“小哥,回去以后你要去哪?上杭州吗?我想请你吃饭。”吴邪说。
当然,换来的是张起灵的沉默。
胖子接话,“说什么呢,要去也是先去北京,看看天安门,爬爬长城,到时候胖爷做东,带你们吃遍四九城!”
吴邪感激地看了一眼胖子,胖子没让他的话往地上掉,这也是一种人情。
“嗯,我看行,你比我有钱。”
“那是,胖爷从来不空手回去,咦,说起这个,来,天真同志,帮我长长眼,看看这么大的东珠值多少钱?”胖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鸡蛋大的白色珠子。
张起灵微微侧头,余光瞧见那珠子的瞬间,脸上露出一抹不明显的笑。
吴邪看到珠子的刹那,大叫一声:“我草!”
胖子拍了拍胸脯,“天真,干啥呢!吓胖爷一大跳!不就是颗夜明珠嘛,至于这么激动?”
吴邪摆了摆手,“我激动是有原因的啊,就海底墓里那种生死难料的情况下,胖爷你是怎么做到还能把这玩意儿顺出来的?”
胖爷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主要是手比脑子快,这么干习惯了。不过这真是夜明珠吗?”
吴邪白了胖子一眼,“不是我说,胖爷您连夜明珠和鱼眼石都分不清楚,是怎么在潘家园那种地方混的风生水起的?”
胖爷笑道:“术业有专攻,这东西不在胖爷特长范围内,不过那不代表胖爷别的方面也不行,这么说不是夜明珠啊?白高兴了!”
“嗯,虽然不是夜明珠,不过也值点钱,毕竟年头放在那儿呢。”
“哦?多少?”胖子一听值点钱,本来都暗了的眼神儿瞬间又亮了。
吴邪也是被他逗得乐,“几万总有的。”
“嗨,那也挺好,一笔外快,够我嚯嚯一段时间了。”胖子抬头看向张起灵,“别说,小哥驾船是比我稳多了,之前是开过吗?”
张起灵摇了摇头,破天荒地说道:“和你一样,半路出家,刚才你开的时候,我详细看了一下驾驶指南。”
胖子嘴巴张的老大,一个“啊?”字卡在喉咙里硬是没发出来,吴邪被逗得笑弯了腰,“哈哈哈,我要是你,我就不会去问小哥,这下好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哈哈哈哈哈哈哈……”
……
黑瞎子在永兴岛找了一户农家住了下来。
他不喜欢招待所那种风格,太过格式化,显得冰冷。他内心深处的人文情怀非常浓厚,有钱更喜欢让普通的老百姓挣。
他在处理那个寄生体的时候,得到了一些本来对他来说不太重要的数据,不过当他发现寄生体的这些数据来源于和汪小月长得很像的解雨臣时,事情的严重性就不一样了。
“估计那小子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脏东西盯上了。”黑瞎子坐在屋檐下,看着外面风雨交加,军刀在他手里被玩出了花!
他抬起头,望向雨雾遮盖下的远方,招待所高层某个窗边,正立着个穿粉色衬衫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格外扎眼。
“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这么喜欢穿粉色?”黑瞎子有点不太想得通,“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亲自问问。”他想。
台风二次肆虐,整整五天后才离开。
期间,张起灵、吴邪、胖子三人也已经在台风第二天早上登上永兴岛。
不过他们几个相较于解雨臣,可以说是穷光蛋,所以只能住在招待所最便宜的房间,几乎没有机会和解雨臣碰面。
因此,即便大家都在一个地方,也是山是山,海是海,山海不相见!
不相见就心无挂碍,心无挂碍就无烦恼。
这不,吴邪的烦恼就来源于挂碍,张起灵又撇下他和胖子一个人跑了。
台风结束前一天傍晚,他和胖子端着泡好的泡面来敲张起灵的门,出来的却是招待所打扫卫生的保洁大姐,大姐一脸的狐疑,“小伙子,这儿之前住的房客和你们真是朋友?那怎么退房走了你们都不知道?”
“啊?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吴邪惊叫,语气很是无语。
大姐说:“两个小时前的事情了吧?具体时间我也没看,按照我的打扫速度估计,就是两个小时左右。”
胖子一拍大腿,“我靠,小哥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癖好啊?这么爱玩失踪呢?”
吴邪拉了拉胖子的袖子示意他别乱说,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这么大的雨,他铁了心要走估计是有急事,现在追也追不上了,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希望他能平安吧。”
其实吴邪心里挺后悔的,明知道张起灵是个喜欢玩失踪的独行侠,自己也没提前留个联系方式啥的,看来,自己真的还是太欠缺了,很多事情考虑的太不周到。
这时大姐从张起灵房间里面把保洁推车推出来,看到吴邪和胖子离开,连忙开口叫到:“你们等等,过来看,这是不是你们那个朋友的字。”
吴邪瞬间回头,脸上惊喜开心溢于言表,胖子也是,转忧为喜道:“走走走,去看看,要真是小哥,那说明他这人还是可以的嘛。”
吴邪嗯了一声,快步走到保洁大姐身边,接过便条纸,只见上面的字体龙飞凤舞写道:“急事,先走,联系方式:****”
吴邪抬头看向胖子,两个人眼里同时露出怀疑。
从“急事先走”这种惜字如金的留言来看,确实像张起灵的风格,但是后面的电话……
要知道2003年春夏交接的时候,诺基亚用的人都不多,张起灵有电话?有吗?
胖子被吴邪询问的眼神儿盯得直犯迷糊,实在是受不了了开口说道:“天真,盯着胖爷看不出结果,要我说,联系方式有了,咱们打一个不就行了吗?”
“对对对,胖爷你说得对,你看我都没想到,”吴邪一拍脑门儿,拿上纸条拉着胖子就往前台走。
……
海雾像层薄纱,把永兴岛码头的船罩得影影绰绰。
解雨臣站在招待所的房间窗前,海风掀起他衬衫的衣角,露出里面贴身的黑色背心。
他不停地转动着指间那枚刻着一个“花”字的羊脂玉扳指,感受着上面温热的气息,寻求着内心的平和。
自从汪小月跟着吴二白离开,他心里就总是没来由地七上八下,慌得厉害。加上本来打算返航,却因为台风二次登岛,不得不推迟离开,他更加担心汪小月在海上的情况。卫星电话每隔十五分钟就会拨打一遍,但是始终处于无人接听或者不在服务区的状态,解雨臣几乎无法合眼,就盼着台风赶紧过去。
突然他的目光看向渔村方向,总感觉那里有一道目光在盯着他。可是怎么可能呢?距离那么远,就算有人真的在往他的方向看又能看到什么?解雨臣为自己的草木皆兵感到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