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就不能在朝廷当官？”
老朱顿时来了精神，环顾在场的左固木等部族首领后，语调也很是轻快。
“当今陛下励精图治，朝廷也正值用人之时。”
“西南战事你们也是知道，前线正是用兵之际，你等都是草原铁骨铮铮的汉子，不想着上阵杀敌，斩将夺旗，得功进爵？”
此言一出，左固木等人眼中顿时闪过几分戒备。
西南战事他们自然知道。
而且听说大明九成以上有名有姓的将帅都到了前线，甚至举兵数十万，只是镇压安南一朝。
只不过西南一战的主角终究是大明的军队。
他们这些草原部族即便过去，多半也是炮灰。
试想一下。
若是到了战场，战机需要先锋充当诱饵之时。
那些大明的武将是会派遣麾下的大明将士，还是派他们这些外族去送死。
更不用说他们和大明诸将之间早有仇恨。
与其赶往西南，被那些明军将帅时刻提防， 视作炮灰。
倒不如待在草原，也省的双方都麻烦。
“此次朝廷乃兴王者之师，征讨不臣。”
“将士们自当所向披靡，势如破竹。”
“我等....我等.....”
左固木看了眼老朱的表情变化，待确认并无怒意后，这才小心继续道。
“我等所擅乃是骑射，听闻安南多山林，怕是我等即便到了战场，也是无用。”
听出左固木话中的担忧之意，老朱也全然不在乎。
“你说的也是有理。”
“不过草原的汉子若是有想前往军阵效力的，还是可以参军入伍。”
“到时候编入军中，也省的麻烦。”
“太上皇是说.....”左固木有些不解的看向老朱，“将我等草原将士和明军士卒编入同军之中？”
“那是自然，都是我大明百姓，自然要编入同军。”
闻听此言。
左固木冲周围的部族首领微微点了点头。
若是将他们草原男儿也整编进大明军队之中，那自然没什么说的。
他们自然也就不用担心被明军统帅当做炮灰。
只要不是让他们独领一军，与明军军阵分割开来，那一切都好说。
“既是如此....”
左固木看向老朱，“容小人回去以后，召集部族男儿！”
“好。”
老朱饮了口酒，继续说道：“草原儿郎不仅能投身军伍，前往安南前线。”
“如今朝廷商行在各地开办地方下属商行。”
“若草原有人对经商感兴趣，自然也可参与其中。”
“虽说没有朝廷官职，可每月都有俸禄，日子也好过许多。”
“自然！若你们愿意经商，草原盛产牛羊马匹，皮毛货物，你们可以自行卖入北平，甚至是江南。”
众人听后眼中也多了几分亮光。
若能投身大明军阵，自然甚好。
而且老朱还给了他们经商的机会。
真要说的话，起码就眼下而言，大漠属实算不得什么好地方。
若非顾虑朝廷不待见他们这些草原部族，左固木等人也自然是更愿意到中原生活。
“若有此心。”
老朱面带笑意，看向眼前一众部族首领。
“想要投军的，三日内寻定远侯王弼登记名录。”
“不日动身，前往安南前线。”
“想要经商的.....”
老朱顿了一下，转而冲一旁的朱棣问道。
“老四，如今朝廷商会在北平的管事是谁？”
“儿臣....儿臣....”
“回禀太上皇。”白柳堤起身拱手，“乃是段和。”
“嗯，想要经商的去寻那段和。”
“无论是想要自己做些皮货生意，亦或是想要投身朝廷商会，都可寻那段和讲明白。”
“谢太上皇。”
“谢太上皇~”
“再有！”
就在左固木等部族首领纷纷跪地谢恩之时，老朱表情严肃，一并站起身子。
“想部族之中，自有难离故土之人。”
“若愿留在草原，或耕或牧，朝廷皆会给予恩待。”
随着老朱声音落下，在场一众部族首领山呼拜谢之声愈发高昂。
也是看这些部族首领都是满意，老朱微微颔首便也离席，示意这些部族首领还有一众官员尽兴饮酒。
待行至后院，老朱于石桌前落座，抿了口茶水后冲对面的汤和笑着说道。
“如何，咱如此安排，标儿那小子可会满意？”
“老臣不敢妄言......”
“少装！”
听到老朱这话，汤和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转而格外认真看向老朱。
“上位这是要将草原百姓迁至中原？”
“将他们控制在眼皮子底下，也省的他们盘踞在草原，将来一旦朝廷失去对北境的掌控，草原部族骤然反叛？”
见老朱不置可否。
汤和轻叹了声，转而继续说道。
“只是上位，如此虽能保证今后北境再无部族生乱。”
“可若这些草原部族当真心存怨恨，那准他们前往中原，岂不是卧榻之侧，养虎为患？”
老朱听后明显怔了一下，不过很快便也全然不去在意。
“汤和.....”
“上位！”就在老朱准备出声之时，只见汤和满脸正色，格外严肃道。
“如今军中将士多都参与过征讨北元的战事。”
“甚至有半数以上，更是至正年间便追随上位的。”
“至于民间.....”
“我朝建国十余载，先前被故元朝廷残害，侥幸活下来的百姓也不在少数。”
“上位将草原百姓和我中国百姓糅杂在一起，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语罢，汤和立即噤声，再无多言。
而对面坐着的老朱却也不得不承认汤和所言有理。
对军中将士而言，这些草原部族先前曾杀过他们的兄弟、手足，甚至是父母。
对于百姓而言。
草原部族的前人，也就是故元朝廷曾是无恶不作，杀过他们兄弟子女。
如此恨意，怎能忘怀。
偏是如此，方才自己为了打消左固木等人的顾虑，可是明白告诉他们但凡参军，不会将所有草原部族编入一队，而是将他们编入大明将士之中。
军中士卒本就多有摩擦，再加上陈年旧恨，保不齐就要生出些乱子。
至于草原百姓经商更是如此。
如今大明的百姓都有股上国自豪，他们怕是多半不愿与草原商人做生意。
如此一来！
他原本将草原百姓带至中原，同化他们，彻底消除北境顾虑的想法也就彻底落空。
纵然如此，可此时的老朱也不可能回到前院，收回方才的话。
把说出去的话重新给收回来，这点老朱可做不到。
也是看到老朱凝眉沉思，当下眉头不由紧皱了几分。
汤和轻叹口气，旋即宽慰道：“或许是臣杞人忧天，上位不必在意.....”
“扯淡！”
老朱语气不悦，立时斥道。
“你所顾虑之事，大有可能。”
“既是你说出来的，那你就给咱想个法子！”
“啊？”
“怎么！”
老朱横了汤和一眼，愈发没好气道。
“本来咱计划的好好的，现在被你这么一说反倒不美。”
“你不该给咱想个法子？”
看着老朱那理直气壮耍无赖的模样，汤和也是一脸苦涩。
有这无赖劲儿，去给那些部族首领耍不就好了。
大不了把已经说出去的话重新收回来就是，为何偏要跟自己耍无赖！
当然！
汤和也明白就老朱那极好面子的性情，多半也是办不出出尔反尔的事。
片刻沉吟过后。
汤和放下手中杯盏，索性直接道。
“那就只能辛苦上位了。”
“辛苦咱？”
“自然！”汤和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臣方才所言种种，皆是无端揣测。”
“若不幸被臣言中，那近几日便可能出现乱子。”
“因此也就只能辛苦上位在北平多待些时日，无论是我军将士与投军的草原百姓生出摩擦，亦或是从商的草原百姓与我朝百姓发生矛盾。”
“这些个麻烦，有上位亲自处置便也就不是麻烦。”
“你是说.....”
“若出现问题，上位如何处置便也能给后来一个先例。”
“而且也能震慑一些个蓄意闹事的人！”
明白汤和的意思，老朱沉吟数秒后便也沉沉点了点头。
即便老朱想着尽早前往西安，可被汤和这么一说，他也只得在北平多留下些日子。
倘若军中兵卒真对草原新兵生出矛盾，那他出面处置，也能更方便一些。
如此也能震慑那些想要借机生事的草原兵卒，以及大明军中的一些兵痞。
一夜无话，转眼天明。
临近晌午之时，老朱正在翻看白柳堤、丰寿两人递上来的文书之时。
定远侯王弼骂骂咧咧便赶了进来。
“他奶奶的，真不是东西！”
“那群杂碎还敢冒刺儿！”
越过门槛王弼刚要开口，一旁的汤和却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不得无礼！”
“是。”王弼愣了一下，当即拱手冲老朱请安道。
“见过上位。”
“出了何事！”
“上位，那些草原崽子们狗改不了吃屎！”王弼斥了一句，怒声骂道。
“今日一大早就有不少草原崽子上门投军，末将命人给他们安排差事，可他们竟多有不满，说什么安排不明的屁话。”
“那你是如何处置的！”
老朱原以为总归要等上两日才会有矛盾现形，却没想到这么快。
“他们说末将任人唯亲，瞧不起他们草原兵卒。”
“那末将自然不能饶了他们，下令将他们一人打了二十军棍，然后不准他们投军！”
“砰！”
就在王弼声音落下的瞬间，老朱一把将手中奏疏狠狠拍在桌上。
不过不等老朱发怒，一旁的汤和见势不妙，忙冲王弼骂道。
“你个蠢货！”
“上位为何准草原百姓投军、经商！为的就是让草原部族融入我朝。”
“省的他们盘踞在草原少有约束，将来再行反叛。”
“可你倒好！草原百姓投军的第一日你便下令杖责，这不是逼的草原部族与朝廷不睦！”
“这....”
王弼属实没想这么多。
此时被汤和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闯了大祸。
“可....可是汤帅，先前军中将士若是顶撞主将，一直都是二十军棍啊.....”
“怎么这些草原百姓投军，末将就不能.....”
“你也知道他们是草原百姓投的军！”
当看到老朱站起身子就朝王弼走去，汤和抢先一步，大步走到王弼跟前狠狠踹了一脚。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安抚草原兵卒！”
“这....”
“让他回去安抚草原兵卒？”
老朱有些好笑的看向汤和。
“就这杀才回去，能有个什么好！”
“那上位打算.....”
“你同咱亲自前去。”
“这恐怕也不妥！”
老朱刚要出门，一旁的汤和赶忙出声道。
“上位亲自出面怕是不妥。”
“一来，准草原百姓投军一事，乃是上位昨夜亲口说的。”
“可今日便出了这事，对上位声名怕是不妥。”
“二来，若当下还不能平息草原部族的怨气，届时上位出面还有挽回的余地。”
此言一出，老朱双眸猛的犀利了几分。
汤和这是打算先推出去一个冤大头，一旦不能处置好此事，那便借惩处这个冤大头平息草原百姓的怨气。
可这法子，老朱却不屑使用。
而看到老朱轻笑一声，继续朝门外走去。
汤和索性直接出声请命道。
“上位，北平是燕王殿下的封地，燕王出面最为合适。”
“你让咱家老四当替罪羊？”
“臣也一并前去！”
闻听此言，当下老朱不免有些意外的看向汤和。
按说以汤和这老小子的性子，多半都是明哲保身的多，怎么....
“上位放心，臣能妥善处置。”
明白汤和心意已决，老朱转念一想便也点头答应了下来。
汤和见状，拽着王弼的脖子便朝门外走去。
不多时。
待汤和、王弼还有朱棡、朱棣赶到军营之时。
许多草原百姓此时都围在门口，吵嚷着要王弼出来，还个公道。
“我....我走时，还没这么多人....”
王弼看着近乎失控的场面，痴痴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