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2章 过去的人族，未来的人族
“光天化日”这个词，大家并不陌生。
但，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最大的天，万物生长的太阳。
但是看到眼前一幕，众人终于明白，自己肤浅了。
天上的光芒，化作一颗太阳。
古人将这种场景浓缩为四个字，却失去了九成九的震撼。
就如“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一样。
原本以为古人是惜字如金，不能大书特书。
现在才明白，古人是经历过、见识过，诸多美好都寄存在脑海中。
他们需要的不是一篇优美的散文，澎湃的诗歌。
而是一个回忆的标签。
看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八个字，所有人瞬间想起那年那月那场事。
这才是文字最原始的作用——引起精神的共鸣，而非传递讯息。
孔黑子沉默了。
他陷入深思。
通过最简单、最简短的文字传递大义，这是他的追求。
但是这一刻，孔黑子隐约明白，自己错了。
文字能传达的意非常有限。
如果是低端的小道还可以，要是高端的大道，文字就显得苍白、空洞。
再好的诗词、文章，也只是在小道中雕花，永远无法触及大道。
所以……
真正的做文章，并不是研究那些华丽却空洞的辞藻。
而是引起精神共鸣。
用文字蕴含的外部力量抨击心灵。
又或者……诱发心灵深处沉睡的力量、记忆。
真正的大道文章，永远是点燃柴堆的火引子，而不是照亮周围的火炬 。
孔黑子意识到文教的弊端。
文字本就不是私人的，甚至个人的工具。
但现在，文字成为了全天下，所有人族的工具。
古人传递知识、力量的工具有很多，文字只是其中一种，而且是可有可无的一种。
但现在，文字成了唯一，至高无上。
孔黑子抬起头，眼神中满是迷茫。
迷茫之中，却又充满了坚定。
文字虽然不是最高级、最优秀的传承载体，但这并不是说文字不重要。
相反，文字可以作为大道力量的基石、补充。
有了这个明悟，孔黑子开始认真观察这次祭祀。
从花朵的摆放位置，到鸡群的飞行姿态，还有阳光化雨的动态细节……
最终，孔黑子目光落在那“光天”变化的“日”上。
一个个黑色的斑点出现。
斑点不断波荡、移动，形成一个个神秘而玄奥的图案、符号。
乍一看好似随手涂鸦。
但孔黑子第一时间生出警觉。
这可是无比隆重的祭祀。
岳先生，以及背后的强者肯定无比看重。
不可能出任何意外，瑕疵都不可能。
所以，那些黑色斑点肯定是有意为之。
“黑子，太阳上的黑子，倒是与某的绰号不谋而合！”
孔黑子按捺住心中的窃喜，瞪大眼睛仔细观察。
每一个图案、符号都记忆下来。
脑海中仿佛有一卷竹简，一个又一个文字按顺序呈现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
黑点退去，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缓缓形成。
虽然只有简单几笔线条，但人们还是一眼认定。
“是姜后！”
“是王后！”
“王后啊，小老儿给您磕头了，感谢您救了小老儿全家啊。”
“老婆子也给您磕头了。”
从祭祀开始就寂静如夜的观众席瞬间沸腾起来。
姜国百姓自发的起身，跪倒，朝着前方三拜九叩。
百姓们都明白一个道理——自己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都是托了姜后的福。
什么？你说都是龙阳的功劳？
没有姜后，哪来的龙阳？
这叫绕过中间商，拒绝差价。
你看看，龙阳不也在跪着磕头嘛。
最靠近祭坛的位置，龙阳盛装礼服，神态恭敬地跪着。
“恭迎母后！”
龙葵也跟着跪倒。
“恭迎母后！”
翁胖子等姜国官员也跟着拜倒。
越来越多的群体跪倒下去。
子申一撩衣摆，也跪倒下去。
养由基嘴唇蠕动，想出声提醒。
子申先一步说道：“大将军，孤跪的不是姜国，不是姜后，而是……过去的人族，以及未来的人族！”
轰！
养由基脑海中瞬间通透起来。
之前他还在执拗，为什么是姜国的太阳，而不是楚国的太阳。
现在听到自家主子的话，养由基突然醒悟。
姜国又如何，楚国又怎么样？
不过是今日之争。
昨日呢？
明日呢？
姜后今天能起死回生，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自己，终究会寿终。
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当自己也通过这种方式重生后，不就和姜后一样了吗？
到那时，还有什么你我，还有什么彼此？
天下大同！
万族一统！
想到这里，养由基二话不说，跪倒在子申旁边。
他跪的不是姜国，不是姜后。
而是未来的楚国，未来的自己，未来的天下人。
楚国的举动，就像是一个风向标。
就文明世界而言，楚国是周王室最大的劲敌。
现在楚国都跪了，其他文明世界的国家还敢站着？
对于文明世界之外的势力就更简单了。
“我蛮夷也”都跪了，自己这些小渣渣还死犟什么？
于是，想明白也好，想不明白也罢，总之，所有人都跪倒下去。
岳川满意的看着这一幕。
既然这么识趣，就不用放闪光弹了。
原本他是想逐步增强“太阳”光芒，让人无法直视，被迫低头。
现在倒是可以省点功夫。
巨大光球内，人形轮廓一点点凝实。
在跨越虚幻和真实界限的瞬间，早已重生的南郭离被转移进去。
随即，光芒开始暗淡，并且一点点内敛。
天空中的“玄鸟”群热烈鸣叫。
整齐划一，抑扬顿挫。
孔黑子耳朵一动，他隐约听出了韵律和节拍。
那些鸟群竟然在歌唱。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孔黑子偷偷看向钟子期那哥俩。
果然！
两人也都支棱着耳朵，上半身不断摇摆、晃动。
很显然，自己猜对了。
其他人也都陆续发现，这鸡叫声真好听。
具体怎么好听，却又说不上来。
太阳光回缩到人形轮廓表面，幻化成一套华丽的衣衫。
光芒散去，南郭离脚尖恰好触及祭坛。
她缓缓跪倒下去，向上方叩拜。
“南郭离，感谢城隍大人恩典！”
听到那魂牵梦绕的声音，龙阳猛然弹起。
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连忙跪下去。
“龙阳，感谢城隍大人恩典！”
“龙葵，感谢城隍大人恩典！”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他们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茶馆中的传言是真的，起死回生是城隍的力量。
现场寂静许久。
没有期待中的回应。
只是，南郭离再次说道：“是！谨遵城隍大人法旨！”
天空中，玄鸟散去。
黑压压的云层变得稀疏起来。
久违的阳光从缝隙中撒落下来。
千丝万缕。
人群静静地感受着天空由黑转白的瞬间。
感受着久违的温暖流遍全身。
“经历生死的感觉，大致如此吧。”
“死亡，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想想以前真是可笑呢，竟然怕这怕那，什么委屈都忍着，什么不公都憋着。”
“是啊，不过一死！”
“死了正好可以到城隍大人跟前告状。”
“以后谁敢欺负老子，说什么也跟他拼了！”
“就是，怕个鸟！”
“闭嘴，不得对玄鸟不敬！”
“哦哦，怕个锤子——这总行了吧？”
祭坛上，仰望天空的南郭离低头。
眉眼低垂的瞬间，泪水已然洒下。
无数次午夜梦回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
“母后！娘亲……您终于回来了……”
龙阳终究注意形象，按着腰间佩剑，极力挺起胸膛，脑海中将这十多年的功绩回忆一遍，想要从中挑出最值得表扬的。
龙葵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直接一步跃上祭坛，冲入南郭离怀中。
她猛然想起母亲刚刚重生，身体脆弱，快到跟前时收住速度和力道。
可南郭离比她速度更快，力道更大。
“葵儿，娘亲也想你，每天都想你……”
龙阳走上祭坛，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起揽住。
“母后，咱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南郭离点头，不断点头。
龙阳收拾了一下心情，立刻向后退了几步。
“娘，咱们……回家吧……”
龙葵也连忙抬起头。
“娘亲，快看，那就是回家的路。”
南郭离抬头。
现场众人也齐刷刷望过去。
一条金色的道路，蜿蜒曲折。
“咦，开满黄花的道路，难道对应的是黄泉路？”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走过黄泉路，再走黄花路，也算是起死回生了。”
“不知道我们有没有那一天啊……”
“嗨，黄泉路肯定有，但黄花路就不知道了……”
大家都知道忠言逆耳，实话难听。
但有时候，真的控制不住想打死某些人。
“你们说，这些花会怎么处理？”
“姜国花费十年时间修筑这么庞大的建筑，难道就只用这一次？”
“是啊，这个祭坛肯定不会拆掉。”
“但也不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能用得起的吧。”
众人心痒难耐。
他们很想知道姜国会怎么处置这里，又想知道关于重生的事。
这一刻，他们巴不得诸侯公卿能享受重生。
这意味着迟早有一天，他们也能享受到。
怕就怕诸侯公卿都享受不到，他们就更没戏了。
“快快，跟上！”
齐国国君第一个拦在路边。
“侄儿恭喜伯母，恭喜兄长，恭喜小妹！”
齐国公室和姜国公室有血缘关系。
虽然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但关键时刻还是能扯出来用一用的。
看着齐国国君向自己躬身行礼，南郭离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想当初，她姿态更卑微的祈求齐国。
希望齐国能出兵拯救姜国。
却没有得到回应。
后来更是开出《山川社稷图》的巨幅绣品。
南郭离到死也没能完成。
现在……
齐国国君竟然以晚辈之礼祝贺自己。
南郭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阳儿，替我谢过昭儿。”
龙阳有点恼火这个没眼色的表弟。
嗯，找机会在岳先生面前谗言几句，给姜昭穿穿小鞋。
“母后刚刚还阳，身体还有些虚弱，诸位的贺喜我代母后心领了。”
说着，龙阳向包括齐国国君在内的诸多道贺者躬身行礼。
“今日宫中设宴，欢迎诸位！”
现场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主家都得管饭，叫大家吃好喝好。
翁胖子连忙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摆驾！回宫！”
“恭送王后！”
众人礼貌地让出一条道，站在两侧拱手。
百姓们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他们在道路前方来回奔走开道。
路上一个大点的土坷垃都不能有。
道路两旁也有人跟着车辇来回奔走，护送姜后回宫。
龙阳则相反，重新回到祭坛。
其他国君见状，也都簇拥在周围。
“这是在干什么？”
“不知道……”
“我看像还愿。”
还愿？
众人顿时点头。
“看样子龙阳向城隍许过愿，现在姜后还阳，龙阳来还愿了。”
“还愿肯定要奉上供品，龙阳什么都没拿啊。”
“这你就不懂了……现在是跟城隍大人说，我没有忘记还愿的事，下次来的时候一定完成约定。”
“我很好奇，龙阳跟城隍大人许了什么东西？”
众人同时好奇起来。
到底什么样的供品，能让人起死回生？
如果要求不高的话，自己似乎也可以尝试一下。
“对了，城隍大人刚刚在这里显灵，在这儿许愿，城隍大人肯定能听见。”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心动哪有行动快，很多人直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祭坛。
脚速哪有音速快，有人当场跪下，操着大嗓门向城隍许愿。
也有矜持的，含蓄的，准备等晚宴的时候向龙阳取经。
众人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打算。
但他们共同的是，目光始终盯着龙阳。
后者跪在祭坛边念念有词，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龙阳磕了几个头。
刚要起身，祭坛上突然金光大作。
“什么？”
“城隍显灵了！”
“城隍这是答应我刚才的愿望了吗？”
“哎呀不好，我刚才嘴快，说错话，许错愿了。”
“你许的什么？”
“我说……如果能让我也重生，我愿意少活三十年……”
周围的人集体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