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们反过来给鬼子来了一套狠的?!”
陈诚那双原本阴沉的眼睛里,猛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而何应钦端着茶杯的手,则猛的一僵,茶水都洒了出来。
这……这个贺远,不仅没被贪腐案绊住,反而在情报战场上,立下了这等奇功?!
虽说这些都可以算陈诚的丑事,但全都被扒出来和妥善解决了,那就不是多大的事了!
自己想要的是他调查个七七八八,最后不了了之,自己好去揶揄告状啊!
而就在这二人心态变换之间,贺远缓缓拉开了那张巨大的战局图,开始讲述起了那场惊心动魄的伏击战。
“……诱敌深入,中心开花。”
“罗总司令指挥若定,我军以雷霆之势,将日军第33师团拦腰斩断!”
“此役歼敌过万,缴获无数!”
“虽未正式报文宣告,但卑职可以在这里说,上高大捷了!”
当贺远讲完最后一句话时,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陈诚的脸上,早已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与骄傲。
这才是他土木系的兵!
这才是他陈诚的部下!
而何应钦的脸色,则难看到了极点。
他本想看陈诚的笑话,结果却看了一场陈诚派系的大胜仗。
这贺远,分明是在给陈诚做嫁衣!
“……但是。”
也就在这微妙的时刻,贺远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所有人的情绪又拉了回来。
“诸公,卑职要说的第三个问题,也是此战最大的隐患,才刚刚开始。”
“上高之胜,胜在奇袭,胜在情报。但日军第十一军主力尚存,其指挥官阿南惟几,绝非樱井省三那等蠢货。”
“卑职与罗总司令判断,日军必将调集重兵,卷土重来。”
他指向地图,声音凝重如铁。
“下一次,我们将要面对的,是日军至少两个师团,加一个独立旅团的疯狂反扑!总兵力将近十万!”
“而我第十九集团军,虽名大捷,实则伤亡过半,弹药匮乏,已是强弩之末。”
话到此处,贺远转过身对着陈冲,对着陈诚,更对着何应钦,深深一躬。
“卑职此行,是替罗总司令,替上高数万将士,更是替赣北数百万百姓……”
“回重庆,请援兵的!”
陈诚闻言,第一个站了起来。
“必须增援!上高一地,牵扯甚广,绝不能让前线将士流血又流泪!”
他的态度很明确,这是他的兵,他必须保。
何应钦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道:“陈部长爱兵如子,令人动容。”
“可如今,中条山在打,鄂北在打,长沙也在打,国库的子弹,是按颗算的,哪一处,不需要增援呢?”
“总不能因为你土木系打了个胜仗,就把所有的家底,都填进上高这个窟窿里吧?”
“你!”陈诚怒目而视。
“何总长此言差矣。”
贺远适时开口,不卑不亢道:“上高若失,则赣北门户大开,日寇可直逼长沙、衡阳。”
“其战略意义,绝非一地得失。”
“哦?”
何应钦冷冷的瞥了贺远一眼,神态也彻底冷了下来。
“一个侍从室的专员,也开始懂战略了?”
“卑职不敢。”贺远微微一笑。
“但卑职至少知道,谁是敌人,枪口该对准谁。”
又是皖南的事!陈诚刚才说了一遍,现在这臭小子也敢说!
何应钦猛地一拍桌子:“放肆!”
“好了!”
陈冲再次制止了这场争吵。
他的脸色,也凝重到了极点。
贺远带回来的消息太大了,大到自己已经无法做主了。
“此事,干系重大,非你我几人在此能定夺。”
陈冲站起身,做出了最后的裁决。
“今晚八点,国防部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委员长将亲自听取汇报。”
他看了一眼贺远。
“贺专员,你整理好所有材料,届时……一并出席。”
……
会议结束后,众人鱼贯而出。
“贺专员,请留步。”
陈诚叫住了贺远,脸上满是欣赏的笑意。
“今日若非你,我土木系怕是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你那个利剑小队的训练方式,我很有兴趣,不知……”
他这是在公然示好,想拉拢贺远。
“陈部长。”
但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陈冲不知何时,又站回到了两人中间。
“贺专员刚回重庆,舟车劳顿,委员长特批他回家休整。”
陈冲的目光转向贺远,语气不容置疑。
“贺专员,今晚会议事关重大。”
“在会议开始前,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去打扰你。”
他特意在“任何人”三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尤其是……军方的人。”
陈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哪里听不出,这是陈冲在代表委员长敲打他,不让他和贺远这个“功臣”私下接触。
贺远心中也是冷笑一声,格外了然。
这就是委员长的“平衡术”。
他乐于见到自己和陈诚联手,去顶撞何应钦,但也绝不允许自己和陈诚走得太近,导致土木系一家独大。
“是,卑职明白。”
贺远对着二人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仿佛没有听懂那话中的机锋。
“多谢主任体恤。卑职告退。”
说罢,他利落的转身离去,将两位大佬间的暗流涌动,抛在了身后。
……
半小时后,贺府。
汽车刚一停稳,贺红鸾便提着裙摆,快步从门里迎了出来,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焦急。
“远儿!你可算回来了!”
她一把抓住贺远的胳膊,上下打量着,眼眶瞬间就红了。
“今天在机场,看那个陈冲把你带走,姑姑这心就一直悬着!”
“他……他没为难你吧?!”
“姑姑,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贺远笑着扶住她,一股熟悉的馨香传来,让他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就是一场例行报告,能有什么事。”
“还嘴硬!”贺红鸾嗔怪的拍了贺远一下,拉着他往里走,嘴里更不停的念叨着。
“徐业道刚才来过电话了,说你在会议上把何应钦那老东西给顶撞了?”
“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胆子!那老家伙心眼比针尖还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