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慧娟看着面前的人觉得她又熟悉又陌生，以前不管自己怎么打怎么骂，她都不会还嘴，没想到如今竟变得这么伶牙俐齿，怼的她哑口无言，眼看着这些街坊邻居就等着看她的笑话，她瞬间失去了理智，抄起旁边的扫帚奔着崔晓雾就砸了过去。
“姐，小心，”眼看扫帚就要砸中崔晓雾，崔宁一个健步跑过去，一把将人揽进怀里，硬生生接下了母亲用十足力气砸下来的扫帚，不由闷哼一声。
“崔宁，你怎么样？”崔晓雾拉过崔宁就去扯他的衣领，刚刚那下正好砸中他的肩膀，估计得青一片。
或许是怒气冲昏了头，沈慧娟非但没有第一时间关心儿子的伤，反而冲着他破口大骂道:“崔宁，你个不争气的东西，给我滚开，今天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野蹄子。”
野蹄子，又是这三个字，十岁之前，崔晓雾几乎每天都会听到别人这么叫她，尤其是沈慧娟，已经把这三个字当成她的名字来叫了，直到十岁那年，姥姥和她大闹了一番之后才改口叫她的名字，没想到今天她又一次听到了这三个字。
“你个野蹄子，今天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不打你个半死，我就不姓沈。”
“好啊！今天我倒是要看看你是怎么把我打到半死的，又是怎么亲手把自己送进牢里的。”
沈慧娟似乎忘了，现在的崔晓雾已经成年，再不是当初那个任由她摆布的小孩子，看着她怒目圆睁的样子，竟有一丝害怕。
不知道是谁给崔国良通风报信，沈慧娟还要继续狡辩，就听到丈夫骂骂咧咧的朝这边过来：“你这个臭娘们，丢人丢到别人家里来了，你赶紧给我回去。”
“好你个崔国良，腰板挺起来了，跟我发起横来了，你怎么不说说这个野蹄子，回了家连你的门边都不蹬，好吃的好喝的都送到别人家里了。”
“好了，你少说两句吧，”崔国良一脸歉疚地看向崔晓雾说，“晓雾，回来了就多住几天，有时间去舅舅那儿吃饭，上次的事情还没好好谢你。”
“吃饭?她现在眼睛长在天上，看不上你那顿饭，”沈慧娟继续在旁边冷嘲热讽道。
“你舅妈她喝了点酒，胡乱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说完又冲着满院子的街坊邻居说道，“大家都散了吧，王婶年纪大了，你们这样闹多不合适。”
所有人面面相觑，见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也就陆续都散了，崔国良拽着沈慧娟也跟着往出走。
“等一下，”崔晓雾开口将人叫住说，“舅舅，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也希望你们记住自己说过的话，既然已经断绝了关系，以后见了面还是当不认识的好。”
崔国良自知理亏，没再多说什么，拉着沈慧娟出了门。
“姐，对不起，你那么帮我，没想到我妈她还会，”
“这不怪你，你妈什么样我最清楚了，倒是你，怎么那么傻，就那么直愣愣的冲上来，那扫帚那么多竹刺，要是戳着眼怎么办？”
“不会的，我瞅准了的，而且你这小身子板要是挨一下哪受得了，不像我皮糙肉厚的。”
崔晓雾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少年，觉得十分陌生，和以前痞里痞气的样子相比，现在的他竟浑身散发着一种成熟稳重的大男人魅力，不由会心一笑，也真心替他感到高兴。
“姐，你笑什么？”
“笑你，越来越有出息了，姐替你高兴。”
听到姐姐的夸奖和认可，崔宁竟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一抹憨笑说道:“我说了，这次我是真的变了。”
“嗯，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小宁他越来越能干了，”王奶奶也在旁边笑着说道。
虽然刚刚发生了那样不愉快的一幕，但看到弟弟有如此大的转变，崔晓雾心里的阴霾也去了一半，本想留他一起吃饭，但崔宁说水果店还得有人照看，约好晚上再见面细聊就离开了。
晚上周诚从地里忙完回来，知道这件事儿后非常生气和自责，要是知道沈慧娟会过来闹，他就应该留在家里的。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沈慧娟还是这德行，就该好好收拾她一下，”周诚边吃饭边气愤地说。
“收拾什么收拾，”王奶奶举起筷子敲了一下孙子的头，指责道，“多大人了，说话还和孩子似的，亏你还是个律师，你这样说和她有什么区别。”
“我这不是气不过嘛，从小她就对晓雾拳打脚踢的，现在大了还这样，亏了晓雾还那么帮他们家。”
“奶奶，哥，你们别说了，反正我也习惯了，当初帮他们也没想过让他们感激我，只是姥姥就崔宁这一个孙子，要是她在，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他小小年纪进了牢子。”
“你就是心软心善，不过好在崔宁这小子还有点良心，知道护着你，他今天要是敢向着沈慧娟，我就去打断他的腿，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
“你又给我胡说八道，”王奶奶拿起手中的筷子就敲在周诚的脑袋上，听那清脆的声音就知道很疼。
周诚抬手边揉边抱怨道:“奶奶，你下手太狠了。”
“不打疼你不长教训，多大的人了，说话还这么幼稚。”
看着两人打闹拌嘴的样子，崔晓雾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眼神里透露着一丝羡慕。想起以前和姥姥在一起时，她也总是说话这么没大没小，口无遮拦，不加掩饰，或许这就是家人的意义吧，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在他们眼里都是可以被无限包容的。
“哥，奶奶，我订了明天上午回郜崇的机票。”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周诚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说。
“对啊，你回来一次不容易，怎么不多待几天啊？”王奶奶是看着崔晓雾长大的，早把她当自己的亲孙女了，刚回来两天突然就要走，还有些舍不得。
“我原本是计划多住两天的，现在看来也是麻烦，不如早点回去，况且医院那边还有很多事，我上班时间不长，也不能请太久的假。”
“可是你要走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啊？我还没买票呢！”
“你在家多陪奶奶两天，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那边儿也有好多事呢，你以为我这次为什么回来。”
崔晓雾有些歉疚的看着周诚说：“抱歉，耽误你工作了。”
“和我还那么客气，这是哥应该做的，赶紧吃饭吧，吃完了我赶紧买票，不知道还有没有。”
崔晓雾打心眼里感激周诚和王奶奶，相比之下这两个别人口中的外人竟比自己的亲舅舅亲舅妈还要亲。
第二天一大早崔晓雾就收拾好了东西，她先是去了一趟医馆，因为王奶奶时不时会过来帮忙打扫，所以里面十分干净整洁，就是有点冷清。
她走到姥姥坐诊的桌子前，拉开椅子坐上去，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桌子上的那把戒尺，想起小时候她总是喜欢偷懒，姥姥让背的草药和功能作用要么记不全就是记不牢，这时候姥姥就会拿起桌子上的戒尺象征性的吓唬她一下，开始她还知道害怕，后来摸着姥姥的性子就开始肆无忌惮了，终于有一次姥姥狠下了心，重重的打了她两板子，小手心又红又肿，她就站在医馆正厅哭了整整两个多小时，姥姥都没再心软过，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敢不用功了。现在大了，她才知道姥姥当初是多么爱她。
现在想想也能明白姥姥信里为什么提到班鹫，为什么想让自己去找他了，或许她以为八舅爷就是自己的父亲，想让自己的未来能有所依靠罢了。
“姥姥，要是你还在，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后，会让我怎么选呢？”崔晓雾心里既纠结又难受，眼泪也随之落了下来，抬手刚擦掉眼泪，桌子正下方的抽屉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低头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的是姥姥开的药方单子，一只钢笔，一瓶墨水，还有两本泛黄却十分整洁的中医书，那是姥姥最珍爱的东西，先前忙着处理姥姥的后事，把它们给忘了。
还记得以前她总抱怨说这两本书太黄太旧了，该扔了换换。姥姥却总是回答说这两本书得好好保管着，它可是咱们吃饭的家伙，是个‘大功臣’，只是她现在才明白姥姥话里的意思。她小心翼翼的将两本书放进包里，关上抽屉，再一次环顾这间充满回忆的小中医馆，才依依不舍的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