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任何经验，我有的都是教训……”
在洛杉矶的剪辑室里，卡梅伦·克罗对罗纳德问自己请教电视剧编剧的事情，摇头苦笑。
虽然他在八六年，就和cbs合作，把罗纳德导演出道作“快节奏的里奇蒙高中”，变成了电视剧，但是只播出了七集，就被取消了。
“哈，有什么我可以了解的吗？”
罗纳德对这个老搭档还是很了解的，克罗的第一部电影刚刚拍摄完成，他对后期剪辑和音响设计还有很多东西要学。现在的克罗，正处在对电影的制作过程充满敬畏的过程当中。要等他的第一部电影完成，上映，他才会习惯这个行业里对导演的要求——
就算你没有信心，也要表现的很有信心。
“好吧，最大的教训，就是要把最精彩的内容，放在试播集里面。我的两集试播，都太过于照顾整体，而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吸引影迷的内容。”
克罗把正在剪辑台上的音乐暂停，过来和罗纳德聊起了他失败的电视剧经验。
电视剧和电影不一样，通常是边拍边播。这样每周一集的进度，靠电影的制作速度完全不行。所以通常每集的导演都不一样，相互错开，才有足够的准备时间来拍摄和剪辑。
而每集的编剧和导演都不一样，演员接受不同的剧本和导演的调教，这样要拍出前后一致的风格，就必须有人统管所有的剧集的风格，这样才能保证电视剧的质量一致性。
卡梅伦·克罗在电视剧版本的快节奏项目里，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角色。但是他的经验不足，又没有很多当导演的经验，犯了很多错误。以至于收视率从开播的高点一路下滑，最后第七集播完就惨遭腰斩。
据克罗的说法，他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把头两集试播集塞满最有趣的内容。
这样因为罗纳德导演的电影版，蜂拥而来的观众，发现角色的内核已经改变，非常失望。除了原版那个西恩·潘演的冲浪手斯皮科利，其他角色都没有电影版特性鲜明，看了几集就弃剧了。
而没看过电影的电视剧观众，倒是能看下去。电视剧多少也是个高中生的八卦爱情剧，很多好玩的情节。但是逐渐到了第五集以后，剧情缺乏电影版里很多劲爆的名场面。收视率一路下滑再也没有起来。
“我也是拍完了‘情到深处’以后才理解，那些演员并不是演技不行。比如我们演琳达的就是‘回到未来’里马蒂的女朋友詹妮弗·帕克的克劳迪亚·威尔斯……但是几个编剧和导演对她的戏份设计有冲突，最后演的前后割裂……”克罗当过电影导演以后，回头看自己早年的工作，突然就豁然开朗很多。
总之，在拍摄电视剧的时候，宁肯平庸一些，也不要像拍电影那样打磨某些时刻。正相反，电视剧应尽量避免安排那些比较困难的单场戏份，因为这会导致演员因为演技上的困扰而表现不佳，从而影响本来就很紧张的拍摄进度。
看来，电视剧和电影的制作流程，决定了两者的拍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罗纳德觉得还是要找专业的人来做这件事情。
“罗纳德，我给你看个东西……”
聊完了电视剧，卡梅伦·克罗从抽屉里拿了一盘磁带，然后在剪辑台上，倒带到一段画面，给罗纳德看。
监视器上出现了一段特别有美感的画面，约翰·库萨克扮演的男主角，双手高举一台东芝牌的双卡双喇叭收录机，在海伦·斯雷特扮演的女主角门口的院子里播放着歌曲，试图挽回她的心。
“这很不错，你是在日落前的魔术光线时刻拍的吧？非常棒。”罗纳德赞叹到。克罗有艺术的好品味，知道什么时候是决定性的瞬间，应该加大投入，来获取观众的心。
“罗纳德……”
正好罗纳德和克罗在商量的时候，海伦·斯雷特的头从门外闪了进来，“我听理查德说你在这，我来方便吗？”
罗纳德看向卡梅伦·克罗，剪辑室是导演的禁区，主角能不能进来看自己的戏份，主要取决于导演的决定。罗纳德是肯定不允许的，但是各位导演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一概而论。
“海伦，进来，我正好要给罗纳德看你最精彩的表演之一……”
看来克罗不介意这一点，他还处在学习的阶段，并不觉得罗纳德，海伦这些人看了剪辑片段以后，给自己提出什么意见是冒犯。相反，可能还是非常有益的反馈。
“嘻……”海伦快步走到了罗纳德的身边，紧紧贴着他坐下。女人的天性觉醒，海伦也开始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来投入竞争了。
“我刚才还在和卡梅伦说，这段在夕阳下举着收录机的镜头，拍的非常唯美……”，罗纳德搂着海伦的腰，指着监视器对她说。
然后，罗纳德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从桌子上拿了一张纸，撕成两半，叠成了一高一矮两个坐着的纸人，算了算比例，在离监视器一段距离的桌子上放下。
这是沃尔特·默奇教给他的方法，按照比例叠两个代表观众的纸人，可以更好的从银幕放映的合适比例上找出画面的问题。
“这是什么，这两个人叠的很有意思”，海伦拿起来看，罗纳德把纸人叠的很轻巧，样子也很像一男一女。这都是罗纳德从徐家汇制片厂学来的叠纸方法。
“送给我好不好？”海伦笑着把两个纸人收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包包里。
卡梅伦·克罗正在从纸人后面看着想自己的剪辑有没有问题，他也觉得这种方法非常直观，监视器太小，他剪辑起来经常忘了银幕的大小比例。
“当然，我自己叠两个……”克罗没有介意，“对了，罗纳德，你觉得这段配乐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这个歌词和剧情挺匹配的。”罗纳德听着这首摇滚乐曲，看了看剪辑记录本上的名字，是铁匠铺乐队(the smithereens)的，“像你这样的女孩”。
“我就是觉得太过匹配了，可能会剧透，而且这个场景，这首歌也没有穿透力。”克罗说着，拿出了刚才的录音带，放进了后期台上的录音机，然后对准了时间，播放了另一段音乐。
“我爱，有时我会迷失方向
日子过去，这股空虚填满了我的心
当我想逃离，我驱车远离
但无论我去向何方
我总回到你所在的地方”
“这首确实更好，叫什么名字？”罗纳德问克罗。
“彼得·加布里埃尔的‘在你的眼里（in your eyes）”，克罗的妻子是摇滚歌手，这些配乐他想必是选的不错。
“就用这首吧”，罗纳这站起来，搂着海伦要走。
“等等，罗纳德，这就是我找你商量的……”克罗扭捏了一下，还是把目的说了，“彼得·加布里埃尔对自己的歌曲用在电影里很在意，他提得价格太高，我的配乐和插曲的预算已经用完了，这首歌的钱超出了预算，但是我真的觉得这首歌会让电影上一个档次……”
“还需要多少？”罗纳德明白了，这是没钱了，要他增加预算，克罗还是嫩了一点，预先找人专门写的配乐，歌词剧透了情节，想要当红歌星的名曲做插曲，又没钱了。
“一百万美元……”
“嘿……”，罗纳德差点笑了出来。二十世纪福克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匹配投资了这部电影，又当发行商。克罗第一次执导商业大制作，就拿到了和有过几部电影经验的导演才能有的预算，一千五百万美元。
结果花的一分钱不剩，配乐还要搞一百万美元一首的歌。你比我还能花啊？
“卡梅伦，你可能把电影看作一个艺术品，但是电影本身还是商品。我们也要讲究投资回报的。在一部电影上，用20%多的钱投入音乐，不是什么好主意。”
罗纳德已经尽量委婉了，但是明星克罗还是受到了打击，他遗憾地把录音带拿出来，锁进了抽屉，还是自己的经验不足，要是拍摄期间没有浪费这么多时间，现在就有钱上最佳的歌曲了。
“我明白了，我会找到便宜又好的插曲的……”克罗还是把罗纳德送出了门外。
……
“罗纳德，你为什么这么对克罗说话……”海伦到了法拉利跑车上，就对罗纳德不满地提出了异议。“他是你的朋友，并不是你的雇员，罗纳德。”
“我怎么说话了？”罗纳德不明白了。
“你对他说话的口气，好像是前辈教训后辈似的。但是几年前，你们还都是刚刚新入行的新人，一起拍片，我听他说，你们当时还一起并肩战斗，对抗环球的一个副总裁，我以为你们是好朋友。”
“我们是好朋友啊，只是商业有他的规律，……”
“罗纳德！”海伦突然提升了一下音量，以示抗议，“但是你说话的方式，可不是对待朋友的态度。你大可以从一个朋友的口气来说这个话，对克罗的伤害也会小很多。”
“嘎……”罗纳德踩刹车，把开出来给电池充电的法拉利停在了路边，“我真的对他的态度很差吗？”这段时间他成功惯了，可能下意识的就带有一种教教克罗的态度。
“电影是一种商品……不是个好主意……”海伦·斯雷特学着罗纳德刚才的样子，把话复述了一遍。
“ok，谢谢……”罗纳德自己也是导演，和艺术家打交道的时候，尊重是最重要的，但也是最稀缺的。自己无意间带上了商人的口吻，不知不觉的刺伤了老朋友。
“你对那首曲子怎么看？”罗纳德重新启动了车子，他重新审视了这段插曲的表现力，是不是和镜头很搭？
“当然，这段是女主角对男主角生气，躺在家里不愿意和他再沟通。男主角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用他能想到的办法，来引起对方的注意。多么浪漫的一段……”
“是啊……”，罗纳德被海伦提醒，也觉得这一段在高中生眼里，简直就是究极的浪漫。
卡梅伦·克罗的电影里，有一种未经打磨的纯真，但就是这种纯真给人力量。
这是一种典型的有天赋导演的处女作的感觉。虽然克罗在商业方面的把握得不是很圆融，有些地方可能需要更多的经验，未能达到理想状态。
但是，罗纳德对这种表现，已经是非常满意。这比拍再世俏郎君的埃米尔·阿朵里诺，和拍发胶的约翰·沃特斯，都要有灵气。天赋简直是满满地溢出来。
“谢谢你，海伦……”，罗纳德脚踩油门，自己的钱越来越多，业内地位越来越高，有个能够像以前那样直率地和自己交流的朋友，是很难得。
而且，海伦很多时候是眼高手低，她本人的眼光并不差。
“嘻嘻，我就是爱你这点，罗纳德，你千万不要变成戈德伯格先生那样，只考虑投资回报的商人。”
罗纳德找到了公司的音乐总监吉米·来纳，把自己的想法一说。来纳马上去找歌手彼得·加布里埃尔商讨。
听说是罗纳德要，而且给钱给的很爽快，这位正在欧洲旅行的歌星，答应了罗纳德的请求，正式授权这首歌给剧组使用。不过他还要导演把剧情给他说一遍，保证没有任何和他歌曲不符合的情节。
“卡梅伦，我回来又想了想，你可能是对的。这首歌对这个场景，乃至这部电影的加成作用，都是一百万无法衡量的。你赶紧给加布里埃尔打电话，如果他的报价合适，我会把预算补足的。”
“太好了，罗纳德，我这就去联系……”克罗兴冲冲地挂了电话，有这样一位好友投资，可真是幸运。
“里克（尼西塔），我们说到哪了？”放下电话，罗纳德对着过来谈金球奖的尼西塔和公关顾问迈克尔·格雷说道。
“金秋奖的评委怎么收买……”尼西塔咧嘴一笑。
金球奖的评委，名义上都是外国媒体驻好来坞的记者协会的。除了少数不到十个是真正的专业记者，其他多数都是占了一个名额，过来做一份给自己履历贴金的轻松工作的人，尤其以女性居多。
这些人未必特别需要钱，但是他们特别需要尊重。金球奖评委的一大特权，就是能够和明星们近距离接触。这也是为什么金球奖一般都会颁发给答应出席颁奖典礼的明星。
“这样啊，那你帮我联系一下上班女郎的明星们，看看他们哪个愿意过去和这些记者们聊聊的。”
结果，哈里森·福特已经把精力转移到了“夺宝奇兵”最新的一部上去了，但是西格妮·韦弗，梅兰妮·格里菲思，和演辛的琼·库萨克（就是举录音机镜头的约翰·库萨克的亲姐姐）都同意过来参加公关。
安排完“上班女郎”冲击金球奖的工作，送走了所有人，罗纳德这才有机会和海伦过点两人世界。
一头金发的海伦，正在卧室里对着两个小纸人说话，“这个是罗纳德，这个是海伦……啊，罗尼你来啦？”
罗纳德一个箭步，扑到了床上，紧紧抱着海伦就吻了起来。他挺感谢海伦。要说海伦有什么特别的优点的话，那就是这个女人很纯真，对事情的看法坚持原则，也不会因为罗纳德的原因就顺着说话。
“都都都……”酒店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喂……谁啊？”罗纳德没好气的说。
“是我，克罗。加布里埃尔已经同意了，他说之前还以为是另一部电影，他们也要用这首插曲，但是听说了我的电影的剧情以后，他就不再犹豫，把这首歌给了我们，还打了九折……”
“恭喜……我等着看你的成片……”罗纳德干脆把电话线给拔了……
“我来啦……”罗纳德又往床上一躺。两个小纸人被席梦思弹了起来，然后又掉在床上，掉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