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妥。”
他脸上明显的不悦尽数落入袁庆野眼中，但即便再气愤，他也无可奈何。
毕竟师父临走前已经交代过了，他现在不敢拿袁庆野怎么样。
“那师兄今晚上先在这里休息吧，明天我就找人把新房间收拾出来。”
“麻烦师弟了。”
袁庆野脸上硬扯出来一抹笑，在周天转过身后，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跟他猜想的一点不差。
周天这人，从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一副怯懦软弱，胆小怕事的模样。
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周天真正的本性如何。
如果是被师父师兄们派出去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周天就只会装作不懂不会，把所有事全都推到他一个人身上。
但凡遇到能奉承师父的好事，就一定会不择手段的从他手里抢功。
只不过从前他们两个在这茅山上都是籍籍无名的小弟子，不会有人关心，也不会有人注意。
现在却不同了。
被师父提携，进了正殿，以周天的脾性，他绝对不会拘泥于此。
挨了这么多折磨，受了这么多伤，才换来这一个机会，而他袁庆野回来毫毛未伤，只是几句话就让师父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心里总是不平衡的。
就算明面上他不敢做什么，但暗地里耍些手段，谁又知道呢？
更何况，周天现在，对他袁庆野客气，不过是因为师父的态度而已。
一旦对师父没了用处，就算师父不动手，周天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袁庆野没打算再劝他什么。
因为经过这一事，连他都能看出来师父只会偏心于对他有利用价值的人，周天不会不知道的。
所以他更不会生出逃离的心思。
他只会想尽所有办法，拼命的压榨干净自己的价值，然后捧给师父看，然后换取师父像奖励小狗一样的夸赞……
可是他从没想过，他们每个人的价值，在师父心中早有衡量。
一旦降低或是减弱，那么等待他的结果，就只有无情的抛弃，或是死。
周天已经沉浸在师父给他的蜜糖中无法自拔，他听不进去任何话，现在满心都是如何才能继续讨师父欢心。
袁庆野也不想去做无用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目光看向手边桌子上的裂釉花瓶，袁庆野伸手反握住瓶口，牢牢攥在手里。
抬脚跟在周天身后。
将要跨门出去的周天听到身后细微的脚步声，刚回过头，迎面就是一个花瓶重重砸在头上。
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花瓶碎了一地，周天无意识的栽倒在地上。
袁庆野蹲下来，迅速脱掉了他身上的道袍，穿在自己身上。
跨过周天走到门外，目光谨慎地扫过一遍安静的院落。
没有一个人。
这个时候除了正殿和山门前守夜的人，其他人都已经熄灯休息了。
而翁虚道人对一个不足为道的扫撒小弟子也不会太在意，并没有留人看守。
系好道袍，攥了攥因紧张而不停微微发颤的手。
袁庆野深吸一口气。
他已经想办法拖延了足够的时间。
剩下的，就看他能不能赌赢这一次。
*
三清殿，偏殿。
烛光昏暗，微弱的火苗微微摆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翁虚道人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殿内，烛火映照出他半边面容。
供台上，摆放着一排排供奉的牌位，他都一一略过，目光直直看向最中间的那个牌位。
木头已经很老旧了，上面篆刻的字迹十分模糊，勉强还能看清“司徒”二字。
翁虚道人伸出手，轻轻将牌位拿起来，用袖子仔细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又重新放了回去。
点上香，插进牌位正前方的香炉里，烟气缥缈，逐渐模糊了翁虚道人脸上的神情。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了一个了断，能被崔珏斩杀，你也不算亏，总归是解脱了。”
“不过有点可惜，你还没亲眼看看弟子如今的成就，看看如今的茅山，在道门，乃至整个华夏，是何等的地位……”
“当初您口口声声说什么除魔卫道，什么匡扶正义……有用吗？”
看着牌位，他忍不住冷笑，“还不是随着你的魂魄，被崔珏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但是说来说去，我还是有些后悔的。”
他慢慢往前走了几步，离供台更近了些。
两只手撑在供台上，整个身子前倾，“我不应该那么早就动手，至少，也要等到你把那些术法全部掏干净。”
“否则我现在也不至于拿那个崔珏毫无办法，让他对我，对茅山，毫无敬畏可言！”
“我当初的想法一点儿也没有错，神这种不可掌控的东西，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凭什么站在我头上作威作福？简直荒谬！”
“不过也还好，除了这么个麻烦，弟子的天资，在茅山无人敢逆，在个道门，也足以站稳脚跟。”
“待到那离若岚上山，我找到融合法器的办法，那么崔珏，也就不足为惧了……”
香炉里的香燃过一厘，夜风吹过，香灰掉落在翁虚道人手上，残留的余温让他猛然回过神。
缓缓站直身体，他压下了心中激起的情绪，轻吐出一口气，似乎如释重负。
“安息吧师父。”
“这香，是弟子最后敬您的了。”
“三百年前斩您肉身，是弟子不孝，三百年后灭您神魂，是弟子不忠。但弟子无悔，自觉无错，做这一切，无非是为茅山，所以，还请师父见谅。”
翁虚道人后退了一步，看着烟雾后若隐若现的牌位，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愧疚可言，满满都是轻蔑。
吱嘎——
身后的门突然慢悠悠的打开。
翁虚道人眉头皱起，以为是正殿外守更的弟子，十分不悦的厉声斥责。
“随意入偏殿不通禀，规矩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话音落下，并没有人回应。
只有一声接着一声清脆的敲击声响起，似是有人在拿着石块相互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