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八点钟，正是下班高峰期的时候。
作为主道路的城中大道被堵得水泄不通，无论大车小车，都在不停地滴滴按喇叭。
只有一辆不起眼的大众从栏杆缺口侧出去，拐进左手边的一条小路。
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城中大道算是陵城的一条分界线。
城东是新城区，小商圈围着大商圈，学校，医疗资源也都紧挨着住宅区，放眼一看，楼盘几乎都是高端大平层住宅和别墅，没有最豪，只有更豪。
而城西就俨然一副老破小的样子。
不少都是有年代的自建平房，小巷子四通八达，人也都穿着随意，只有少数楼房屹立在金陵广场周围。
车在小路上一路疾驰，左转右拐，又进了一条巷子。
从巷口一眼望过去，整条巷子的商铺外全都摆着花圈和纸人，甚至还能看见几口小棺材。
那场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崔珏把车停在了最里头的一家商铺前，刚熄火，离若岚就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
抬头看了眼商铺白底黑字的招牌，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丧葬一条龙”五个字应该是谁用毛笔写上的，中间“丧葬”的“葬”字写了一半被人划掉，又在旁边写了个新的。
怎么看怎么滑稽。
“见笑了，他们批的经费不太够，就只能租这么个地方。”
崔珏说道：“走吧，进去吧。”
“他们？”
对于崔珏的称呼，离若岚有些不太理解，“你们不是一路人？”
商场里的时候，崔珏突然说了那么一番话，离若岚想也没想就直接跟他动了手。
拿到照片，她只想快速脱身回去，并不想纠缠太多。
可不知道崔珏动了什么手脚，她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不清楚情况，她也只能先跟着崔珏上了车，被他带到这里来。
“他们可从没把我当一路人，”
崔珏笑笑，“我就是个打工的。”
他没再多说什么，抬脚径直进了店里，离若岚也跟着走了进去。
趴在柜台上睡得七荤八素的老头儿听见动静，抬头眯着眼瞅了瞅。
见是崔珏，吧唧吧唧嘴，又继续趴着睡。
旁边的收音机里断断续续地放着戏曲，咿咿呀呀唱个不停。
走到里面，推开一扇小门，里面竟是一部电梯。
乘着电梯下去，这毫不起眼的丧葬店下，竟是另一副光景。
干净明亮的大厅，时不时有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女走过。
要么手里拿着文件，要么与同行的人攀谈，少数几个会朝他们投来探究的目光。
“崔顾问。”
一个打扮得体的女孩迎面走来。
头发竖起高高的马尾，身上穿着黑色的制服西装，胸前别着一枚特殊的徽章，看上去利落干练。
“江青呢？”崔珏随口询问。
“他们正在开会，江队说先让我带这位姑娘去他办公室。”
说着，女孩看了离若岚一眼，温和地笑了笑，“跟我走吧？”
离若岚没说话，她下意识地看了崔珏一眼。
比起这里的人，崔珏还算是比较熟一些。
“我带她过去，你先去催催江青吧。人我带到了，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等着他。”
崔珏交代了两句，拉着离若岚的手直接往办公室走。
离若岚用力挣了两下都没挣开。
到了办公室，他熟络的招呼离若岚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离若岚接下，却没有喝。
她抬头看向崔珏，认真询问，“你说这里有我要找的答案，是真的吗？”
没错，她心甘情愿跟着来这里，就是因为崔珏在车上说的这一句话。
他说，他曾经在特调局的档案库里，见过那张照片上和离若岚相似的男人。
这一句话，无疑是在离若岚心中激起涟漪的石头。
“是。”
崔珏点点头，“一会儿你要见的那个人，会给你答案的。”
离若岚还想再问些什么，崔珏却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径直离开，完全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垂眸看着面前桌上的那杯水，女孩若有所思。
*
“你接手？这就是你接手的结果吗崔珏！”
隔壁办公室。
江青一甩手，手里的文件全都纷纷扬扬地洒在地上，他看着面前漫不经心的崔珏，怒不可遏。
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依旧棱角分明，只是脸上稍稍夹杂了些皱纹。
他一只眼睛怒视着崔珏，另一只却紧闭，一道恐怖的疤痕从右边额头横过右眼，一直连到左边唇角，无形增添了几分凶相。
“整个金陵酒店，四百五十三人，最后居然只活下了两个人？崔珏，你敢说你没有一点点私心？！”
开完会听到崔珏回来，他什么都顾不上，先把这人拽到了旁边办公室里。
金陵广场的事不是个意外，真要查恐怕会牵扯出不少人。
当时他给崔珏打电话的时候，以为这么多人，这家伙总会救出一些。
可结果……
“有。”
崔珏伸手将沙发上的文件纸放回了桌子上，又轻轻浮了浮灰尘，慢条斯理地坐下，懒洋洋的交搭双腿。
他大大方方地承认，“那些人埋下了自己的因，应该早就清楚自己迟早会吃下这个果。”
“生死簿的事没有人能干预，包括你在内，江队长。”
江青直接被气笑了。
“因果因果……去他娘的因果！”
他猛然一拍桌子，咬着牙对崔珏开口，“轮回都被破了，那些因果还有什么鸟用？”
“崔珏，崔判官，我知道你们神有自己办事的准则，可那再怎么说也是一条条的人命！”
崔珏任由江青对自己大吼。
他也只是看着，琥珀色的眸眼中波澜不惊，透着几分冷意。
“那又怎样？如果你们觉得有什么问题，我大可以离开特调局。”
“反正也是打工，三千块钱的工资陵城到处都是。”
又是这一出。
动不动就离开特调局，要么就是自己去跟上面提要求。
打工？
他这有一点像打工的样子吗？
江青后牙槽咬了又咬，忍了好几次才把火气忍下去。
他就想不明白了，上面到底怎么想的？
非要把这尊大神招进来当祖宗供着，哪怕是再多加个“特别顾问”的虚职也得把人留下来。
崔珏也是。
好好一个神，非学人打工，上面开了一个月三千块钱的工资外加五险一金，这厮居然还真的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