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给刘正开门的那个女人又低头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身着黑袍。
身形面貌全都遮掩得严严实实，根本分不出是男女老少。
女人恭敬地给听鬼行了个礼，随后一挥手，身后两人就拖着刘正的尸体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整个屋子里又变得阴暗起来。
听鬼缓步走回坐榻上，拿起茶案上的火柴，点燃了上面的蜡烛，纤长的手指捏着火柴柄，轻轻一扬，上面的火苗顷刻熄灭。
屋子里稍微亮了一些，但也只能看见那张鬼神面具，和听鬼那隐在阴影中的身形。
“朱鹭，派人下山，去他们截杀离若岚的地方看看。如果吕青阳还有尸骨，就差人直接送去茅山，如果没有，也去透个信，翁虚道人的宝贝大弟子死在特调局手里，总得让人家知道一声”
听鬼扔下火柴，一只手指慢慢将脸上的面具顶斜，只露出鲜艳的朱唇，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汤。
朱鹭试探着询问，“可如果翁虚道人去特调局兴师问罪怎么办？真追问他如何知道消息，恐怕会说出是我们……”
“我要的就是他去兴师问罪。”
听鬼笑出来，“特调局真问他消息哪儿来的，他敢说吗？”
茶盏中的茶汤随着她手的动作摇晃，最后被她一饮而尽。
“他们这些人啊，总是不老实，我自认为待他们不薄，可他们总叫我失望。”
“之前本想着借‘弑神’的名头，让他们追杀崔珏，好借崔珏的手除了这帮麻烦，可那崔珏不知道犯什么神经，竟跟特调局达成了共识，甚至还加入特调局成了什么‘特别顾问’……”
说着说着，听鬼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轻叹一口气，又重新注了一碗茶。
“于傀，吕青阳，刘正，老蛇——朱鹭啊，你说，咱们无想山，还有没有其他异心之人呢？”
听鬼声音带笑，语气却异常冰冷。
她问这话明显带着试探的意味，但朱鹭面容却始终如一的平静，恭敬地低着头。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鬼’无处不在，大人可安心。”
听鬼的手段在整个无想山已经算是明了，除掉于傀这些人，也等于是给其他人敲响了警钟。
想脚踏两只船？
可以。
前提是，你总要有躲过耳目的本事，亦或是敌过她听鬼的手段。
否则，就老老实实地做一把刀吧。
听到朱鹭的话，听鬼也只是嗤笑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刚抬起手将茶盏送到嘴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医院那边怎么样了？”
“一切都在照常进行，跟大人您预想得丝毫不差。”朱鹭说道。
“那时间也快了……你亲自去盯着，不能有丝毫差池。”
“是。”
“先去吧。”
她摆了摆手，朱鹭退了出去，重新关上门。
听鬼将茶汤喝下，茶盏放回桌案上，没再注茶。
伸手拉开桌案下的一个小暗格，里面放着一个雕刻精致的木盒子。
再打开盒子，里面什么贵重的东西也没有，只有一张陈旧的照片。
是一张黑白合照。
照片上的老太太笑得和蔼慈祥，为了跟一旁的小孩同框，还特意歪了一下头，其中一只手俏皮地比了个“耶”。
照片看上去时间已经很久远了，有些地方开始有裂纹，还有小孩头部的位置，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被一块墨渍完全遮挡住了。
红色的指甲摩挲了那张照片很久很久，拇指的指腹一直停留在老太太的脸上。
似乎是在留恋。
听鬼低头看着，微微垂眸，掩下所有的思绪。
喃喃开口，“您不在，他们又在欺负我了……”
*
茅山。
所有身着灰蓝色道袍，盘着发髻的弟子都汇聚在道场正殿门口的广场上。
看着广场正中央摆放的东西，每个人的脸上都如临大敌，等待着他们的师傅翁虚道人和两位师叔伯前来。
“青阳回来了？怎么没人说一声？也不带你们大师兄去后殿找我，越发没规矩了！”
一道严厉的声音突然传来，弟子们纷纷看去，远看翁虚道人和两位师叔师伯穿着黄色道袍前来，立刻让出了一条路。
“师父，青阳师兄他……”
小弟子忐忑不安地开口，引得翁虚道人一皱眉头，加快脚步往前走来。
但一走到跟前，他骤然停住了。
一双常年凌厉严肃的眼睛，此时却瞪得浑圆，瞳孔都在震颤，满脸的难以置信。
面前的地上，横着一具还粘连着部分血肉的白骨，后脑勺上的发髻已经松松散散，一根桃木簪子还别在上面。
站得近些，血腥味扑面而来，冲得人双眼流泪。
“这是……这是什么？！”
翁虚道人的眼睛死死盯着白骨头上的那根簪子，嘴唇微微颤抖，“青阳……青阳他……”
“实在抱歉，翁虚道人。”
站在不远处的朱鹭适时开口，音色一如既往的冷然，“奉我们大人的命令，送您爱徒回山。”
说着，她轻轻低头，略表歉意，“青阳真人赏识我们无想山，留下游玩也有些时日，我们无想山也早就将他视为无想山的一员。”
她顿了顿，语气沉重起来，“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很意外。”
朱鹭一上来就将客套话说得明明白白，完全把无想山摘了出去。
但翁虚道人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
颤抖着手，将尸骨上他亲手雕刻的那支桃木发簪拔下来，没有了发簪的支撑，尸骨上的头发一下子全部散下来。
看上去更加骇人。
紧握那支簪子，翁虚道人深吸了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青阳的实力不算弱，就算自己下山也绝不可能弄成这副模样。”
他抬头看向朱鹭，声音冷然，“我茅山向来不与人结仇，鬼门也好，别的什么也好，我们向来不参与，但也不代表我们就任人欺负。”
“我一手栽培的大弟子被人弄成这副样子，就是在打我茅山的脸——”
“我明白您此刻的心情，只是杀青阳真人的人，确实有些棘手，否则我无想山早就将人一同给您送来。”
“谁？”翁虚道人眯了眯眼睛。
“判官，崔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