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一番话，他虽然没有直接承认吕青阳炼了五鬼铜钱，但还是认了五鬼铜钱这件事。
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离若岚竟然还有后手。
她说遭吕青阳截杀，甚至有伤口为证。
就算他不认，截杀的事也已成事实。
先是让他承认鬼气，后又露出脚踝上带有鬼气的伤，无论其他人能不能看出来吕青阳尸骨上的鬼气，和她脚踝上的鬼气出自一处。
这个坑算是给他挖下了。
连她一个“家里从前跟鬼打过交代”的普通人都能看得出二者源于一处，你茅山掌事人看不出来？
认了，就是他们故意来特调局没事找人，讹人的。
不认，那就是他们茅山能力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甚至还会让特调局再去陈家的博物馆取什么小玩意儿查验——
所以不管怎么着，现在直接成了他们没理。
甚至吕青阳还有无故截杀普通人的嫌疑。
如果这个真被证实，那茅山就是包庇吕青阳，不仅触犯三山联盟道规，还会被特调局审查。
到时候，茅山的大弟子无故截杀普通人这件事传出去，茅山一定会身负骂名。
翁虚道人有些慌了，脸色都有些苍白，但他一直没说话，盯着地上那副骨架子许久。
崔珏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说起来，我还忘了一茬。”
他转头看向江青，“昨天晚上跟吕青阳一起的那个老头，似乎是刘正。”
江青脸上表情瞬间凝重起来，“纸扎匠刘正？”
“对，就是那个玩纸人的老头，我只顾着吕青阳了，没太注意他，趁乱跑了。”
崔珏说着，笑着看向翁虚道人，故意询问，“翁虚道人，你徒弟炼五鬼铜钱的事咱们可以暂且不谈，但他跟刘正搅和在一起……茅山什么时候跟鬼门站一条线上了？”
“你少胡说八道！三山向来中立，从不参与你们特调局和鬼门之间的事！”
清远道长厉声反驳，但他声音再大，也显得苍白无力。
江青眯了眯眼睛，他看了一眼崔珏，发现他面容平静，并不是在瞎扯跟着两个老头过不去。
他立刻回头，冲着大厅其他人大声呵斥，“都不要聚在这里了！都去做自己的事！”
人散得差不多，他冷着声音对翁虚道人说道：“二位道长，既然这事涉及鬼门，那二位不如先留下吧，等我们局长回来。”
翁虚道人板着脸，从地上的骨架子上挪开视线，冷哼一声，“你们没必要把事情往鬼门上扯。”
“三山的态度就是我们茅山的态度，中立，绝不偏向于你们任何一方。”
“现在我徒弟青阳已经死了，话说过来说过去，都是从你们嘴里出来的，无法证实。”
他眼睛往离若岚身上瞟了一眼，语气变得轻蔑起来，“不过，我们聊了这么长时间，事情的因果关系，全都在这姑娘身上。我真的很好奇，姑娘跟我徒弟是什么关系？你说他截杀你，那么截杀你的动机又是什么？”
翁虚道人左看看右看看，打量离若岚几分，微眯着眼睛，“青阳下山前不久，曾跟我说过山下一姑娘对他纠缠多时，甚至屡屡上山门前等他，还被我茅山其他弟子碰见过——”
“该不会是你吧？”
这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清远道长都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江青更是一脸震惊。
崔珏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垂着眸子，手上一直摆弄着一张糖纸，折过来折过去，看不透他眼底的神色。
而离若岚神情淡然，面对翁虚道人的这番话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和举动。
“翁虚道人的意思是……”
“我知道青阳样貌俊朗，天赋异禀，为人正气凌然。但小姑娘你大可不必如此，求而不得，无需编排青阳惹人非议。”
“青阳年纪还小，对男女之事并不理解，如果有何处伤到姑娘，那我身为他的师父，自当替他向姑娘赔不是。”
“事已至此，青阳也已身死，无论他死因为何，是否与姑娘有关，我们也无从查证。”
翁虚道人说着，拱手向江青行了个礼。
“江队长，打扰了。”
清远道长明显是没搞清楚他这个师弟在搞什么，胳膊肘碰了碰他，压低声音问道：“师弟，你这是……”
“走吧师兄，”
翁虚道人弯腰拉着地上那副骨头架子，“先回去把青阳安葬才是要紧事。”
清远道长皱了皱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甩袖，跟着他往门口走。
可是两人走了没多远，忽然就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威压重重压在他们身上。
翁虚道人和清远道长本能地去抵抗，但他们两人加起来都没能抗得过这股威压。
直接强横地压下他们两人反抗的力道，狠狠砸在地上。
清远道长最先扛不住，直接跪在地上，那力道直接压碎了地上的瓷砖，呈蛛网状往四周扩散。
他还想挣扎着站起来，却被那股威压又顶了回去，震得胸口一闷，“哇”得吐出一大口血。
“师……”
翁虚道人一看师兄顶不住，刚想张口，那砸下来的威压像是被人刻意加重了更多，他气息一乱，也没能顶住，跟清远道长一样，姿态十分不雅地跪在地上，他旁边吕青阳的骨架子直接被碾碎成灰。
翁虚道人眼睛瞬间睁大，瞳孔一颤，用尽全力回头看过去。
正对上崔珏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幽深漠然。
恍若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中，坠入无尽深渊。
那是神明直达内心的凝视，如同被人剥去了各种各样的伪装，袒露地被人观望与审视。
翁虚道人感觉到自己心脏停了一刹，呼吸都开始慌乱起来。
这种逼近死亡的窒息感，让他害怕了。
“崔珏。”
离若岚意识到崔珏动了杀意，连忙喊了他一声。
如果茅山的掌事人死在这里，麻烦就大了。
江青也赶忙低呵了崔珏一声，“崔珏，别惹事！”
崔珏根本没有理他，只是似笑不笑地看着不远处狼狈的两个人，目光中尽是嗤意。
“翁虚道人有九十多岁了吧？年纪不大，怎么脑子就糊涂了？”
翁虚道人此刻心已经凉到了谷底。
他心里知道，如果崔珏想杀掉他们，凭江青他们根本拦不住。
但除了江青，似乎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求助江青的想法还没说出口，那股威压突然被撤去。
浑身突然一轻，翁虚道人和清远道长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有些心有余悸。
看着他们，崔珏的耐心已经低到了极致，十分不耐烦地开了口。
“还不走？等着我把你们三个人的骨灰送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