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不长,在落日的尽头就已经结束了。
冥帝宫低眸,“有什么想问的吗?”
“不想问,”林格安静地听完了,没有提问。
她这个人情绪很淡,也不欲对过往追根究底。
处于乱世江湖中,恰逢奇闻异事也并不惊奇,所遇之人、所遇之事皆有天定缘分。
“嗯?”
林格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目光落在远处的晚霞上,“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我恢复了记忆,我就不能留下了。”
她的声音轻而缓,隐约透着一股哀伤。
“其实你的医术很好,只是中药太苦,我不想喝了。”
她受伤的那段时间,身体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之后,冥帝宫有给她调配过有助于恢复记忆的中药。
不是他的医术不过关,而是她这个病人不听话。
她存了私心,想留下来。
察觉到女孩身上的气息低沉,冥帝宫自她身后抬起的手顿在了她的肩膀处,却久久没有落下。
他的声音也很轻,“明知道我在利用你,怎么还这么傻?”
林格抬头望进他的眼睛里,暧昧的黄昏下,眸光泛起阵阵涟漪,明晃晃的情丝泛滥成灾。
“你会利用我,恰恰证明了我有价值。”
林格凑近了点,让他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她。
“那时候,我只是觉得,你更需要我。”
所以她倒掉了那苦涩的中药。
她也想看看他那清风明月般的外表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为什么周身的气息都在泛着苦涩的味道。
“你选择的这条路太孤单了,我想陪你走一程。”
她从他脸上收回视线,半阖着眼帘。
“如果为国效力也算利用的话,那我甘之如饴。”
林格的手一路向下,纤细的手指寸寸插入冥帝宫修长的手指缝隙。
男人手心的温度温热,任由她的指尖寸寸掠过,带起心绪波澜起伏。
落日尽头里,林格的眸子像是浸泡在深海中的琉璃珠,干净清澈,透亮坚定。
“我也是这个国家的子民,我同样热爱我的祖国。”
她的热爱比不得他。
可,爱不分大小。
话音落下的那刻,冥帝宫眸光一震,猛地收紧了掌心的力道,手心处的体温逐渐高涨,指尖却在触及她的脉门时陡然放轻了力道。
腕骨处传来紧张的失控,分不清楚是谁的脉搏在轰鸣,与那剧烈的心跳声同频共振。
同样分不清是谁先乱了心智,失了分寸。
风声沙沙作响,楸树枝桠萌芽,树底人影交缠。
借着酒劲壮胆,林格掩下心里的酸涩,鼓起勇气问,“你是不是很喜欢很喜欢灵儿小姐啊?”
所以,那双眼眸看向慕灵的时候总是温温柔柔的,格外多情。
许久没听到男人的回答,就在林格认为自己越界不该问这种隐私问题顿觉懊恼时,男人沙哑的声音响在耳畔。
“她是妹妹,不是爱人。”
是吗?
明明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可林格却高兴不起来,反而心里堵塞得厉害,有种说不清的闷感。
约莫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所以心里总是没底,也从未知晓喜欢上一个人,心绪会变得万般复杂。
她分不清究竟是他对慕灵爱而不得后的甘愿放弃,还是因为她的冒犯而随口回应的言不由衷。
就像她永远也看不透他的那双深情眼,究竟是望着谁。
谁又能入得了他的眼。
自古君王多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天色还早,但远处的天边已有一轮弯月在高高悬起,衬得那天空蔚蓝辽阔。
林格依偎在冥帝宫的心口处,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手心贴着他的腕骨,将那处捂得发烫。
“冥帝宫,我醉了,你也醉了吗?”
“嗯,”冥帝宫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蹭了蹭,半阖的眸色让人辩不明他的情绪,只是嗓音低得发哑,“月色醉人。”
他好像也醉了。
这月色无端撩人。
让人蓦然乱了节拍。
果酒并不醉人,而林格也从不放纵自己。
不过是贪恋此刻的温存,清醒地放任自己沉沦。
林格笑了笑,“那我们来打个赌吧。”
“赌什么?”
“我赌,帝王有心,大爱天下。”
“我赌,帝王有情,唯爱一人。”
世人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那是他们不懂。
帝王无心,便无法坐上那个高位。
帝王无情,只会众叛亲离无归处。
被世人高高捧起的帝王,也最是牵挂他的子民。
她赌她的帝王,绝非无情无义之人。
“我赌,我们最后都会活着回来。”
前路非坦途,而他们如今本就一无所有,只剩那一腔孤勇和热血难凉。
“如果活不了,”林格的声音一顿,“以身殉道,为国捐躯,那也值得。”
他们都不会后悔。
“所以,冥帝宫你信我,我定会成为你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为你平定山河乾坤,斩尽魑魅魍魉。”
毋庸置疑,他们会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他怎么会不信她呢?
无关失忆与否,她本就是个顶顶好的姑娘。
就连她第一次见慕灵的时候,眼里也只有对美人的欣赏和心疼怜惜,而非对同为女性的排斥和嫉妒。
冥帝宫的嗓音绷紧,那双眸子藏着隐忍的克制,“你本就是个顶好的姑娘,当个普通人......”
不必跟在他身边以身犯险,余生平安喜乐便是极好。
“我就助你一程,”林格打断了他的话,乱世中逢良人是天赐不是劫,“日后若能功成,你不再需要我了,我会离开。”
那温柔的嗓音此时难掩落寞,却是异常坚定,“到时候,我便自由了。”
或许,她前生就是国师呢。
国师的使命,是辅佐帝王登基。
她在失忆的情况下,恰逢遇见了他,也算一种机缘不是吗?
“拉勾,”林格执起他的手,食指勾住他的食指,反手就是拇指相对的一个盖章。
温热的触碰代替了不能言明的千言万语,勾勒出爱意的弧度。
冥帝宫垂眸望向那两手相执描绘出的爱心形状,最终只闭了闭眼过滤掉那眼里的情绪。
嗓音失了平日的清冷自持,反而沙哑得厉害,“谁教你这样拉勾的?”
林格先放开的手,两只手组成的心形也渐渐破碎,裂成了两半,泾渭分明,只有指尖还残留着对方的余温。
她的手垂了下来,缓慢攥紧,“大抵是,以前就会。”
月色愈浓,酒意渐消。
楸树疯长,爱意随风。
他们今夜大抵都醉了。
就只放纵这一回。
明日酒醒以后,家国未定之时,不谈儿女私情。
此后,她奉他为神明,不再诉说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