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付邵中张了张口，想到大哥和三个妹妹哭红的双眼，还想再争取一下。
可付国兴直接打断了他，“付邵中，你给我清醒一点，不要被眼前对你妈那点一时的负疚感给糊了脑子。”
“你想想你二叔，想想你那个可怜的堂弟……再想想你早逝的奶奶……你就不怕你妈进了付家祖坟，被他们联手报复？”
“你更要庆幸一点，你爷爷如今老年痴呆，把什么都忘了，他要是还记得，我告诉你，你爷爷第一个不会放过你妈，把她拉出来鞭尸都不为过。”
当年二弟付国云的死，不光给所有亲人带来了重大的心理损伤，还把付家准备了几十年的新格局给打乱了。
要知道他们付家作为一个老牌的武将世家，文治这一块，一直是短板。
但和平年代，武将可施展的空间被大大压缩，而且埋头发展经济的时期，武将远不如文官的作用大。
好不容易，付家生出付国云这么个似乎天生就是干外交，管经济的好苗子。
整个付家在他身上倾注的资源，一点也不比付国兴少，甚至过而有之。
付国云一死，付家在外交经管这条线上的所有筹谋，都一夕坍塌了。
付家不得不重新调整战略，退而守住军队的优势。
付国兴更是在那几年主动请缨，带队出去执行了好几项高危任务，用实打实的功绩，还有一身伤，才把付家当时飘摇的状况给稳住。
而这些，章玉英那个短浅的脑子，是想不到的。
想到那些往事，付国兴就是一阵心血上涌。
“这事没得商量，付家祖坟，我是绝对不会让她入的。”
“你要是再坚持，你以后也不用再叫我爸了……”
父亲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付邵中也知道此事再无可能。
他狠狠闭上眼，脑中浮现出母亲逝去的面容上，那丝解脱又释然的笑。
罢了！罢了！
或许母亲死前就已经想开了。
她连父亲和他们这些儿孙，都不想要了。
那些身后的名声和仪式感，她大概也不在乎了吧。
好几秒后，付邵中才睁眼，无奈吐出一口气。
“爸，我知道了。”
“这事就当我从未提起过……”
至于大哥和三个妹妹那边，要如何去说服？
付邵中想了想，有了决定。
“爸，我会把妈和大舅葬入章家祖坟，顺便把外公和太姥爷他们，一起迁回章家祖坟。”
既然章家是母亲和大舅的执念。
生，不能让他们拥有。
死，他还是能做到让他们回归故乡的。
付国兴看着儿子，嘴角抽了抽。
“就冲你妈和你大舅对章家做下的那些事，你就不怕章家祖宗也不待见他们兄妹俩？”
付邵中：“……”
见儿子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裂缝，付国兴默了默，随即挥挥手。
“算了！算了！你妈和你大舅再怎么混蛋，那也是他们章家自己生出来的。”
“正好送回去，让章家祖先重新教育一下。”
“希望他们兄妹俩下辈子，能重新做人吧。”
付邵中：“……”
付国兴一锤定音，“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早日把他们兄妹俩安顿好，不要再折腾了，付家现在也经不起太多折腾了。”
付邵中喉头梗了梗：“……好。”
付国兴看着最近又瘦了不少的儿子，双眼底下甚至还有一块青黑。
忍不住叹息一声：“邵中，你要记住，你现在是付家的族长。”
“你身上肩负着付家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生计与荣辱，更不要说还有无数追随在我们付家身后的人。”
“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你，你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慎之又慎，切记一切以大局为重，不要太过感情用事。”
“哪怕是你大哥和几个妹妹跪下来求你，你也应该清楚，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付邵中沉凝了一下，点头应是，“爸，我知道，下次不会了。”
这次是他考虑不周。
因为母亲和大舅的名声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在他和父亲的放任不管之下，如今已经臭得不行了。
如果他坚持把母亲葬入祖坟，就犹如告诉世人，付家还承认章玉英这个毒妇的族长夫人身份。
那章家兄妹俩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就会永远像一块丑陋的补丁，钉在付家这块光鲜亮丽的护国锦旗上。
将永远会被人用来攻讦付家，质疑付家一向标榜的正义信仰和道德底线。
虽然圈子里的世家，真要掀开来看，没有几家是真正的清白干净。
但掩在那层华丽袍子下的阴暗腌臜，跟赤裸裸暴露在阳光下的罪恶，那是两码事。
这一次章家的事，如果不是江如宝在背后的强力推动，如果不是竞争对手的趁机火上浇油，如果不是他们父子俩为了赎罪的放任不管……
原本不会造成那么大的舆论影响力，甚至差点把付家都拖下水……
如今一切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的确不该再起波折了。
付国兴见他是真想明白了，脸色也舒缓了几分，拍拍他的肩。
“你们几兄妹里，就你从小是心思最沉稳最冷静的，可我知道，你骨子里也是最重情的。”
“这对一个上位之人来说，是好事，能让你向下共情，不至于狂妄到失了人性，再失了人心。”
“但有时也不见得是好事，当理智与情感相悖的时候，太重情只会让你自己活得既纠结又撕裂。”
“这世间事，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一说，你只能挑大头拿，明白了吗？”
当年这个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跟他决裂，一走就是好几年。
那时候，付国兴失望之下，不是没有动过心思，重新培养一个接班人。
但老大付绍松沉稳有余，却太缺乏锐气。
儿孙里面，付青豪是个不错的苗子，可惜那孩子骨子里带着一股草莽气，匪气十足，却缺乏细腻。
寻摸了一圈，最适合坐上族长之位的，还是只有一个付邵中。
所幸，刘秀君当年没有真的死，她一回来，把那个冷静理智的付邵中又带回来了。
还给他们付家带来三个天资极其出色的三胞胎。
付国兴在那时，才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