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锐先是微微一愣，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瞬，怔怔地看着光屏那头的段攸，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站在指挥舱里，背后是巨大的舷窗，窗外星海浩瀚，舰队引擎的微光明明灭灭，映得他脸上光影交错。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脑海里反复咀嚼着父亲的话，一字一句，像是带着千斤重量，渐渐咂摸出了其中的深意。
父亲这是在说他，还是不够稳重啊！
段锐心中豁然开朗，一股羞赧与清醒交织的情绪漫上心头。
何人会轻易立军令状？
无非是那些出身寒微、没有靠山的将领，想要在沙场上搏出一条生路。
想要争取一个领兵的机会，才会把自己逼到墙角。
用军令状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换来那来之不易的兵权。
可他段锐是谁？
他是大唐皇子，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勺，父皇的宠爱、家族的荣光，早已为他铺就了无数条康庄大道。
他从来都不缺机会，又何必为了这一次领兵的机会，就把自己陷入只能胜不能败的被动境地？
胜败乃兵家常事，自古征战，从无百战百胜的将军。
可一旦立下军令状，便等于斩断了自己的退路，赢了，是理所应当；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更重要的是，万一他真的败了，最难做的人，从来都不是他自己，而是父皇！
父皇贵为大唐之主，手握生杀大权，可他终究是父亲。
他总不能为了彰显所谓的公平公正，真的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大义灭亲吧？
到那时，父皇将陷入朝野非议与父子情深的两难境地，而这一切的根源，不过是他一时冲动立下的一纸军令状。
想通了这一切，段锐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方才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后怕与感激。
他连忙深吸一口气，腰身弯得更低，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之礼，声音恭敬又恳切。
“诺！儿臣受教！”
看着屏幕里的儿子没有面露丝毫抵触，反而恭恭敬敬地领了训诫。
段攸眼中的赞许之色更浓，他微微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语气又恢复了几分轻松。
“你先去准备一下吧，我会即刻传令，让公瑾和元叹他们，即刻前往你的舰队听命！”
话音落下，光屏闪烁了几下，段攸威严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屏幕之中。
指挥舱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段锐这才缓缓挺直了有些僵硬的身子，他抬手抹了抹额角的薄汗，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挑起。
眼中的喜悦再也压制不住，一点点漫溢出来，点亮了那双深邃的眼眸。
只是，喜悦之余，他又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方才向父亲提出领兵请求时，看着父亲那深不可测的眼神。
他心里就已经微微有些后悔了，生怕自己的莽撞，会惹得父皇不悦。
段锐望着光屏上消散的光影，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紧绷时的力道。
他原本以为，凭着自己皇子的身份和一番恳切陈词，抢下这个领兵任务估计问题不大。
但至于调配周瑜、顾雍这般肱骨之臣相助，他压根没敢奢望。
军中调遣历来由父皇和兵部统筹，哪有将领自己挑人的道理？
可父皇竟这般痛快地应了下来，这份信任沉甸甸的，让他心头的喜悦又添了几分沉甸甸的郑重。
过了许久，他才从翻涌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转身看向立在一旁的副将周不疑。
指挥舱的灯光映在周不疑棱角分明的脸上，他正垂手肃立，目光锐利如鹰隼。
段锐收敛心神，声音沉稳有力。
“传令下去，全军即刻启航，目标加索星域q区！”
“诺！”周不疑沉声应下，转身快步走向传令台。
指尖在光屏上飞速划过，一道道指令如同流水般传向舰队各部。
星际航道上，战舰引擎的轰鸣低沉而雄浑，数不清的星舰组成的编队如同一条钢铁巨龙，在浩瀚星海之中穿梭前行。
不过半日光景，当先头战舰的舷窗外浮现出加索星域q区标志性的暗红色星云时，通讯器里传来了哨兵的汇报。
“殿下，前方发现周瑜将军的舰队信号！”
段锐心中一振，快步走到观景窗前。
果然，远处的星空中，一支阵型严整的舰队正静静停泊，舰身上的大唐军旗在宇宙射线的映照下猎猎作响。
不多时，几道流光划破虚空，周瑜等人的身影已是瞬移到了段锐的旗舰指挥舱内。
周瑜一身戎装，身姿挺拔如松，顾雍则手持一卷星图，神色从容淡定。
段锐连忙迎上前去，先是抬手示意众人落座，待众人各自在会议桌旁坐定。
他才走到主位前，将早已备好的星域地图投射到空中。
地图上，敌军的布防、己方的行军路线、预定的伏击点一目了然。
“诸位，此次我们的任务，是依托q区的星云屏障，伏击神族这一路先锋舰队……”
段锐语速平稳，将自己结合阿里情报制定的作战计划，条理清晰地告知众人。
话音刚落，甘宁猛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这位须发微张的猛将双目圆睁，声如洪钟。
“殿下，末将以为，攻入敌军舰内的任务，还是交给属下吧！”
“属下愿立军令状，若是无法完成任务，甘愿受军法处置！”
段锐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看向甘宁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方才父皇的叮嘱还言犹在耳，告诫他切勿轻易立军令状，将自己逼入绝境。
这才过去多久，甘宁就为了抢夺这个攻坚任务，这般毫不犹豫地立下军令状？
他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甘宁不是草率，而是早已习惯了这般破釜沉舟的打法。
在这位老将的信念里，或许从来就没有“失败”这两个字，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冲锋。
就在段锐沉吟未决之际，羊祜缓缓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不容置疑。
“我知甘老将军勇猛过人，不过，老将军也该给我们年轻人一些机会！”
“再说，在下也算经历过不少大战，当年也曾跟着陛下，征战贵霜、安息，论起登舰作战的经验，未必就输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