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
经过一番商议,陈博士的眼镜片上反射着投影仪的蓝光,分析着说:
“先构建一个完美符合她幻想的人格,再让这个人格死亡,最后观察她对转世版本的反应?”
酒店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黄钰彗盯着张杭轮廓分明的侧脸,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投影仪在墙上投下的光影在他脸上变幻,像一副不断变化的面具。
张杭慵懒地靠在真皮沙发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用转世这个词不太准确......”
张杭突然转向黄钰彗,嘴角是一抹玩味的笑:
“你刚才的表情很有趣,像是又爱又恨的那种。”
黄钰彗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裙角。
她确实感到一阵寒意。
那些专家们讨论的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直观的体会到阴谋论的概念。
“我......我只是觉得清浅要陷入一张大网了。”
黄钰彗苦笑不已。
张杭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站起身,走到黄钰彗面前俯下身,近得双方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既然你好奇,那我就把我的想法说出来,刚好几位专家也可以分析一下。”
李分析师已经打开了录音笔,苏顾问的指尖悬在平板电脑上方准备记录。
赵先生依然站在窗边,但身体明显前倾了几分。
“我看到的林清浅......”
张杭走回投影仪前,调出一张林清浅在咖啡馆看书的照片:
“很纯洁。”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裙,低头时一缕头发垂在脸颊边,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身上镀了一层圣洁的光彩。
张杭的手指轻轻划过投影上林清浅的轮廓:
“说实话,我倒没那么大的欲望要把她怎样。”
张杭重新坐回沙发上,转向团队,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好奇:
“就是忽然有了个想法,是那种灵感一现的思路,她很清纯,向往童话式的恋爱,假如我以她梦中白马王子的样子出现......”
“然后让王子死于白血病?”
赵先生突然插话。
“太老套。”
张杭摇头:
“可能意外事故更好一些?比如说,在某个夜晚,在一个路口,他正在过马路,忽然一辆红色的特拉斯疯狂的开了过来,他当时眼睛瞪的很大,内心充满了茫然,并没有恐惧,像是时间被暂停......咳,说跑偏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出现在林清浅面前的我遇到了意外事故,就是这样的故事。”
黄钰彗揉了揉太阳穴。
感觉像是走入到一个电影世界里,可对于这场故事来说,自己相当于副导演?
不!
也许只是一个演员。
“在认识的前期,我获得了她的好感,因为我也没办法经常出现在她面前,那就走网恋的思路,网络关系升温到网恋层次,我觉得,对于她那样的女孩,在网上的感情升温,在见过面的基础上,是更加迅捷的。”
张杭继续道,声音越来越兴奋:
“然后这个虚假身份的我,却忽然出现意外身亡,当林清浅不远千里,去看了关于那个身份的墓地后......她会怎么样?”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陈博士最先开口:
“根据依附理论,人在失去突然依恋对象时会产生强烈的创伤反应,如果她真的爱上了这个虚构人格......理论上会出现类似真实丧偶的悲痛。”
“理论上?”
张杭微微挑眉。
李分析师接过话题:
“我们去年跟踪研究过二十例网恋未见面一方突然失联的案例,65%的受访者出现了持续一个月以上的抑郁症状,其中有两人甚至需要药物干预,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关系平均只维持了4.7个月。”
“所以计划中的时间没那么长。”
张杭微微摇头:
“如果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忽然看到了长相一模一样的我,一个成功人士的我,一个很花心的我......慧慧,你觉得她会对我产生好感吗?”
黄钰彗的嘴唇颤抖了一下。
她脑海中浮现出林清浅蜷缩在宿舍床上哭湿整个枕头的画面,内心忧伤,但生活中突然出现了真正的张杭,至少,她一定会有比较强烈的心理反应。
但......
“她可能会更难过。”
黄钰彗小声回答。
“我不这样认为。”
张杭突然拍手:“陈博士?你怎么看?”
陈博士清了清嗓子:
“从心理学角度,这会产生一种奇妙的认知失调,悲伤与惊喜、失去与重逢同时出现,大脑会分泌大量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简单说,她可能会把你当成某种命运的安排。”
“或者转身就走。”
苏顾问突然说:
“INFJ型人格有极强的道德感,如果她意识到自己被玩弄......”
“这就是最迷人的部分!”
张杭笑了笑道:“我也很好奇,她会怎么选择?是和我这个花花公子接触,还是转身一走了之?所以她的选择,就是这场游戏的结局。”
会议室突然热闹起来。专家们开始激烈讨论,各种专业术语在空中碰撞。
黄钰彗看着张杭站在争论的中心,脸上带着孩子发现新玩具般的神采,突然意识到:对他来说,这真的只是一场大型真人实验游戏。
“我认为会有强大的吸引力。”
李分析师坚持道:
“创伤后的心灵特别脆弱,而熟悉的面容会唤起安全感的错觉......”
“但INFJ的直觉功能不容小觑。”
陈博士反驳:
“她可能会察觉到违和感......”
赵先生突然笑了:“不如赌一把?我押十顿饭,她会选择和张先生约会。”
黄钰彗感到一阵莫名的情绪,她看着这些衣着光鲜的成年人像讨论足球比赛一样讨论情感反应,突然觉得荒谬至极。
但更荒谬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没那么害怕了。
因为张杭眼里没有那种猎食者的欲望,只有纯粹的好奇,像个恶作剧的孩子。
在她眼里,是这样的,甚至意外的发现,此刻竟觉得张杭有点可爱,以至于,让自己在思考,这场会议什么时候结束,是不是结束后,就可以和他去酒店房间了呢?
“杭哥......”
黄钰彗不知不觉用了更亲密的语气:
“你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看她的反应?”
张杭转向她,淡然一笑:
“不然呢?你觉得我会缺女人吗?”
他走回沙发坐下,长腿随意地架在茶几上:
“林清浅很特别,但还没特别到让我费这么大周章就为了睡她。”
黄钰彗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害怕什么,不是害怕林清浅被伤害,而是害怕张杭真的爱上林清浅,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加速。
在财大这个板块,有人比自己更得宠的话,这也是让她内心别扭的点。
但发现这些情绪,黄钰彗反而有些茫然了。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在他身边争风吃醋的样子了?
为什么会这样?
要不然,问一问场上的几个心理学家?
他们一定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不可以!
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黄钰彗连忙将这个想法赶出脑海,随后笑了笑说:
“这就像是小时候玩的过家家啊,杭哥你蛮可爱的。”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她,包括一直置身事外的赵先生。
张杭挑了挑眉,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别爱上我,小慧彗,说实话,我心里已经满满的了。”
黄钰彗感到脸颊发烫,但某种大胆的情绪驱使她继续说: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早几年遇到你......”
你的身边,未必不能有我的一席之地。
因为看到过张杭要结婚的两个美女,她认为自己的颜值,不输给对方,甚至还有优势!
张杭淡笑:“就你这个岁数,早几年遇到我?那我得进监狱了,因为你未成年啊!”
会议室里爆发出笑声。
连严肃的赵先生都忍不住摇头。
黄钰彗红着脸抓起抱枕,很暧昧的轻轻的砸向张杭,被他轻松接住。
“好了,言归正传。”
张杭把抱枕塞到背后,突然正经起来:
“第一阶段怎么实施?”
李分析师调出一份详尽的计划表:
“首先需要构建虚拟身份,姓名、年龄、职业背景要经得起推敲,我们建议使用程默这个名字,29岁,独立插画师,有轻微社交恐惧症......”
“社交恐惧?”
张杭皱眉。
“这能解释为什么他更擅长网络交流。”
陈博士解释:“也为后期拒绝视频通话埋下伏笔。”
苏顾问补充:
“需要创建完整的社交媒体历史,威信至少有一年的内容,微博也得有三年左右,电影网要有影评.....我们团队可以在两周内完成全套数字足迹。”
张杭顿时摇头:“那太磨叽了,我没时间浪费在这方面。”
苏顾问犹豫了下:“可是这些内容,并不容易......”
“这些不需要你们管,一天那,我会搞定。”
张杭微微摇头。
这话让苏顾问点头一笑:“那我没问题了。”
赵先生突然说:“完全凭空出现太可疑了,比如说,完善程默在魔都以前的生活轨迹。”
陈博士点了点头:
“接下来是第一次偶遇的细节,我们可以讨论一下。”
讨论持续到凌晨两点。
专家们设计了每一个微表情、每一句对白,甚至程默应该用什么型号的素描本、喝什么口味的咖啡。
黄钰彗听着这些细节,恍惚间觉得他们不是在策划一场欺骗,而是在创作一个活生生的人。
会议结束时,
黄钰彗终于如愿以偿的,和张杭去了酒店的房间。
进入房间后,黄钰彗竟然有点紧张感。
但她很乖巧,主动搂住了张杭的脖子,嘴唇印在了对方的嘴唇上,进行了几分钟的深吻,她轻轻的说:“我们去洗澡呀。”
“好。”
张杭点了点头。
浴室内,很快响起了黄钰彗的笑声,不知道两人在讲什么玩笑,但笑声很快发生了偏离,是黄钰彗很有节奏的歌唱声。
片刻后,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
黄钰彗低声说:“后天,滨江美术馆,捷克象征主义展是第一次的偶遇,杭哥,如果清浅真的爱上那个虚构的你,然后又发现真相......你不怕她恨你吗?”
张杭的表情突然变得难以捉摸:
“恨也是感情的一种,小钰彗,有时候,恨比爱更难忘。”
“明天我会通过周琳约林清浅吃饭。”
黄钰彗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玩味的笑意:“现在我也好奇了,到时候她会怎么选择,我想当一个见证人,可以吗?”
张杭笑了笑:“这么快就行动?不像你的风格。”
“专家给的资料太详细了,不用白不用。”
黄钰彗微微一笑:“你知道最有趣的是什么吗?那份报告里连她喜欢什么香水都写清楚了。”
张杭低笑出声,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后:
“你现在真是游戏的参与者了。”
深夜,黄钰彗就和朋友联系了下。
说了请客吃饭这件事,主要提起,想要认识一下林清浅的想法。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对方回应说可以。
于是黄钰彗约了餐厅。
中午十二点整,打扮的光鲜艳丽的黄钰彗踏入云境餐厅。
她今天特意选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深领设计露出精致的锁骨,但又不失端庄。
妆容清淡,只在眼角点了少许珠光眼影,唇色是温柔的豆沙粉。
这是专家建议的知性优雅又不具攻击性的形象。
“钰彗!这里!”
靠窗的位置,周琳正向她招手。
黄钰彗调整表情,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走过去。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周琳身旁的女子:林清浅!
她穿着米色亚麻衬衫,黑色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正低头翻看菜单,侧脸线条柔和而沉静。
“抱歉,我来晚了吗?”
黄钰彗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
“没有没有,我们也刚到。”
周琳笑着介绍:
“清浅,这是我朋友黄钰彗,钰彗,这是林清浅,如果你们经常逛贴吧的话,肯定知道对方,都是财大的四大校花之一。”
林清浅抬起头,黄钰彗立刻注意到她有一双极为清澈的眼睛。
“久仰大名。”
黄钰彗伸出手:“周琳经常提起你,说你的小提琴演奏有直击灵魂的力量。”
林清浅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浅笑:
“她夸张了,很高兴认识你,黄同学。”
“叫我钰彗就好。”
她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将包放在一旁。
这次包是低调的普通牌包包,专家报告指出林清浅不喜欢张扬的奢侈品。
侍者送来菜单,黄钰彗快速扫了一眼:
“这里的松露意面听说很不错,不过.....清浅喜欢吃些什么?”
“我比较喜欢他们的香煎鳕鱼。”林清浅回答了句。
黄钰彗合上菜单,对侍者微笑:
“一份香煎鳕鱼,然后......”
讨论了下午餐的菜式。
点完餐,周琳忽然接了个电话,便匆匆离席:“我草,抱歉抱歉,麻蛋,忽然有点急事,我对象跟傻哔似的,要突然给我惊喜,我得回去一趟,你们慢慢吃......”
黄钰彗心里暗喜,表面却露出担忧:
“很严重吗?要不要我们改天再聚?”
“没事没事,你们聊。”
周琳抓起包快步离开,留下两人相对而坐。
短暂的沉默后,黄钰彗轻叹一声:
“周琳还是这么风风火火。”
林清浅笑了笑:
“她一直这样,做什么事情,都风风火火的。”
“这太像她了!”
黄钰彗掩嘴轻笑,随即像是想起什么:
“对了,去年学校举办的慈善演出......好像是儿童基金会的那个,你演奏小提琴,我当时也在,可能我们还擦肩而过了。”
林清浅眼睛一亮:“你去了?那场最后加演的梁祝......”
“小提琴独奏部分美得让人心碎。”
黄钰彗接过话头,眼神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怀念:
“尤其是第二乐章,那种克制的悲伤......我当时坐在第三排,看到你的眼泪落在琴弦上。”
林清浅明显惊讶了:“你记得这么清楚?”
“音乐是记忆的钥匙。”
黄钰彗轻轻搅动冰水里的柠檬片:
“那之后我找了所有能找到的梁祝版本,但都比不上现场的震撼。”
侍者送上餐前甜点,打断了谈话。
黄钰彗注意到林清浅拿面包时左手小指微微翘起的习惯,专家报告里提到过这个细节,说是从小练琴养成的姿势。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
黄钰彗撕开一块小蛋糕:
“专业音乐家听音乐时,和我们普通人感受会不一样吗?比如能自动分析和弦结构什么的?”
林清浅摇头:“最初几年会,后来就学会了关闭那部分大脑,就像......嗯......你看电影时不会一直想着镜头焦距一样。”
“这个比喻真是太妙了。”
黄钰彗眼睛微微睁大:
“我认识几个影评人,他们说自己已经无法单纯地享受电影了,总是忍不住分析运镜和剪辑。”
“职业病吧。”
林清浅似乎放松了些:“你呢?你觉得艺术品投资需要什么样的专业眼光?”
聊艺术方面的话题,是林清浅比较喜欢的。
黄钰彗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三分知识,七分直觉,有时候一幅画明明技法完美,但就是缺少......灵魂的震颤,就像音乐,技术可以练习,但情感的表达是骗不了人的。”
林清浅的目光变得专注起来:
“很少有人这么理解艺术。”
主菜适时地上桌,打断了这个可能过于深入的话题。
黄钰彗尝了一口鳕鱼,由衷赞叹:
“果然美味。谢谢你推荐,不然我可能要错过这道菜了。”
“我的荣幸。”
林清浅优雅地切着盘中的三文鱼:
“你平时喜欢哪些画家?”
“最近迷上了常玉。”
黄钰彗按照专家建议回答:
“特别是他晚期的花卉,那种孤独又绚烂的感觉......你呢?”
“我对绘画了解不多,不过......”
林清浅迟疑了下:
“大学时很喜欢看莫奈的睡莲系列。”
黄钰彗内心暗喜,这正是专家报告中提到的林清浅的喜好。
“奥赛博物馆那幅蓝色睡莲?”
黄钰彗轻声说:“站在画前时,我几乎能听到水波的声音。”
林清浅放下叉子,眼中闪烁着惊喜:
“你去过奥赛?什么时候?”
“去年春天。”
黄钰彗回忆道:“我朋友带我去巴黎,那会儿一直在下雨,但走进博物馆看到那幅画时,感觉整个空间都亮了,就像第一次听你演奏时的感觉。”
这句话显然击中了目标。
林清浅耳尖微微泛红,低头喝了口水掩饰情绪:“你太夸张了。”
“真心话。”
黄钰彗的声音轻柔却坚定:
“艺术的价值不就是能让人产生共鸣吗?”
接下来的谈话如黄钰彗预期般顺利。
她引导话题到林清浅最近参与的演出项目,适时表现出专业性的好奇而非无知的恭维。
当林清浅提到正在准备德沃夏克的协奏曲时,黄钰彗立刻接上:“是罗斯特罗波维奇那个版本吗?他处理第二乐章的方式......”
“你也听古典?”林清浅惊讶地打断她。
黄钰彗羞涩地笑了笑:“只是爱好者,我父亲是音乐老师,从小耳濡目染。”
这是她精心设计的背景故事,既解释了音乐素养又暗示了良好的家教。
“难怪。”
林清浅的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
“现在很少有人能聊这么深入了。”
饭后时间,黄钰彗偶然提到下周有个小众古典乐团的演出,并随口邀请林清浅同行。
让她暗自得意的是,对方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我加你威信吧,方便联系。”
结账时,林清浅主动拿出手机。
黄钰彗扫完二维码,假装不经意地问:
“对了,你平时用香水吗?今天这个味道很好闻。”
“Jomalone英果梨。”
林清浅有些不好意思:
“很普通的款。”
“不,很适合你。”
黄钰彗真诚地说:
“清新中带着一丝甜美,等回学校,有机会我也买一瓶试试看。”
走出餐厅时,阳光正好。
林清浅犹豫了一下:“我往地铁站走,你呢?”
“我打车,要先去一趟其他地方。”
黄钰彗指了指自己的手机,随即像是想起什么:
“要不要送你一程?”
“不用了,谢谢。”
林清浅微笑:
“今天聊得很愉快。”
“我也是。”
黄钰彗轻轻握住她的手:
“期待下次见面。”
看着林清浅离去的背影,黄钰彗终于让胜利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她拿出手机,给张杭发了条消息:
“专家是对的,我的第一阶段,完美收官。”
黄钰彗站在原地,拿出手机,她打开那份价值六位数的分析报告,在‘初次接触策略’一栏打了个勾。
报告上林清浅的照片旁,专家用红笔标注着:
目标渴望被真正理解,而非肤浅赞美,展示共情能力是关键。
黄钰彗轻抚这行字,嘴角勾起一丝兴奋的笑意。
这样的稀奇古怪的事儿,比她想象的还要有趣。
因为提前约好了时间。
周三的美术馆活动,如约而至。
滨江美术馆坐落在城市滨江景观带的核心位置,由着名建筑师隈研吾设计,整座建筑采用流线型的玻璃与钢材结构,外立面随着日照角度变换折射出不同的光影效果。
主入口处12米高的水幕墙与黄浦江的波光形成巧妙呼应,走进挑高18米的中央大厅,能看到顶部悬挂着火药爆破艺术作品‘天梯’原稿。
下午的美术馆人流量适中。
黄钰彗站在生命之树的巨幅复制品前,心不在焉地听着林清浅讲解克里姆特的金色时期。
“你看这些螺旋形的枝条,象征着生命的轮回......”
林清浅今天穿了件米色的亚麻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际,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
她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手指在空中画出优美的弧线。
黄钰彗机械地点头,眼睛却不断扫视着展厅。
按照计划,张杭应该已经就位了。
她的目光掠过三三两两的参观者,突然在角落定住......
一个穿磨白牛仔衬衫的男人背对着她们,坐在折叠凳上对着画作素描。
从黄钰彗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微卷的棕发和瘦削的肩线,还有握着炭笔的修长手指。那姿态如此专注,仿佛整个展厅只剩下他和面前的画。
“钰彗?你在听吗?”
林清浅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
“啊,抱歉。”
黄钰彗回过神,压低声音:“清浅,你看那边那个人......画得好像很不错。”
赶紧介绍一下吧,不然时间长了,杭哥撑不住啊。
就杭哥那两把刷子,能画个屁好看的画?
在那边装模作样的演戏罢了。
林清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就在这时,仿佛感应到她们的目光,那个男人转过头,像是寻找什么灵感般环顾四周。
黄钰彗倒吸一口气,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绝对认不出这是张杭。
黑框眼镜后是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没有张杭惯常的锐利和玩世不恭。
他的脸颊似乎消瘦了些,下巴上还有刻意留出的青涩胡茬。
当他的目光扫过她们时,眼神陌生而礼貌,完全没有认出她们的迹象。
“要去看看吗?”
黄钰彗低声问道。
林清浅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她们慢慢走近,张杭,也可以说是程默,他似乎完全沉浸在创作中,炭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黄钰彗偷偷瞥了一眼他的素描本,克里姆特复杂的人物线条被他简化成流畅的轮廓,却保留了原作神秘的气质。
这幅未完成的画,好像也花了几万块的价格......
“画得真好。”
林清浅轻声说。
程默像是被吓了一跳,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多余的弧线。
他抬头,眼镜微微滑下鼻梁,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
“谢谢,不过远不及原作的万分之一。”
他的声音比张杭平时说话低了半个八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沉。
黄钰彗暗自咋舌,这演技简直可以拿奥斯卡。
虽说杭哥作画不行。
但tm作秀,那是一绝啊!
“你喜欢克里姆特?”林清浅问,眼睛亮了起来。
张杭推了推眼镜,目光重新回到画作上: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困惑。”
他指了指画中纠缠的男女:
“这些肢体既像在拥抱,又像在搏斗,爱与死亡,多么永恒的悖论。”
林清浅微微睁大眼睛,明显有些意外和惊讶!
黄钰彗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是林清浅一个论文的题目,她曾在深夜的朋友圈里发过类似的感慨。
“你也这么觉得?”
林清浅的声音因兴奋而略微提高:
“我一直认为克里姆特的金色时期作品表面华丽,内核却是对生命有限性的恐惧......”
张杭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
当林清浅说到‘金色象征不朽,而肉体终将腐朽’时,他突然从素描本上撕下一张纸,快速画了几笔,然后递给林清浅:
“像这样?”
纸上是一个简化版的克里姆特式人物,但面部被画成了骷髅,金色的装饰花纹从眼眶中蔓延出来。
黄钰彗知道,这个不太好看的作画,还是张杭特意学习了几个小时的成果。
要不然,会更难看。
林清浅接过纸片,手指微微发抖:
“这正是我想表达的意思。”
黄钰彗看着两人越聊越投入,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影子。
按照计划,她该找借口离开了。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
“清浅,我去下洗手间,待会儿回来找你。”
林清浅头也不抬地点点头,完全被程默正在讲解的某种绘画技法吸引了。
黄钰彗走开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张杭正用炭笔在空中比划着什么,林清浅仰着脸看他。
黄钰彗感慨连篇,她去了洗手间,镜子映出她漂亮的脸蛋。
她打开水龙头,冷水冲过手腕。
认为这一切太完美了,完美得令人恐惧。
张杭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甚至那些看似随意的小动作,推眼镜的方式,说话时微微歪头的习惯,都经过精心设计,完全符合林清浅的审美偏好。
她在洗手间磨蹭了十五分钟,回去时看到两人已经换了个位置,现在站在‘吻’的前面。
张杭正在说什么,林清浅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听得入神。
黄钰彗注意到她的笔记本上多了张速写,不用看也知道是张杭的手笔。
因为那个速写,也是他特意训练后的战果、
“所以我更喜欢他早期的风景画。”
张杭的声音温和而坚定:
“那些苹果树和花园,没有那么多象征主义的负担,只是纯粹的光与色彩的游戏。”
“就像苹果树1?”
林清浅问。
程默微笑:“你真的很懂。”
这几个字说得如此真诚,以至于林清浅的脸微微泛红。
黄钰彗决定是时候介入了。
她快步走过去:“清浅,抱歉,我室友刚发消息她喝酒喝大了,我得去接她,就先走了。”
林清浅的表情瞬间从明亮转为失落:
“现在就要走吗?”
“是呀,我就先走了,你们继续看吧。”
黄钰彗勉强笑道:
“不用管我。”
“我其实也该走了。”
程默突然说,合上素描本。
他动作自然地收拾画具,黄钰彗注意到他的帆布背包边缘已经磨得起毛,上面别着几枚看似随意的徽章,其中一个是林清浅最喜欢的挪威乐队标志。
三人一起走出展厅。
阳光斜斜地照在大理石台阶上,程默站在光与影的分界线上,多了些艺术感。
黄钰彗突然理解为什么专家团队坚持要设计在下午这个时间了,这个此时的光线让他看起来像个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很高兴认识你。”
林清浅鼓起勇气说:“我是林清浅,她是黄钰彗。”
“程默。”
张杭简短地回答,然后低头看了眼脚,忽然发现鞋带开了,于是他仿佛不经意的将手里的一本书递向前方,说道:
“能帮我拿一下吗?”
林清浅接过书,看名字是:艺术与错觉。
张杭弯腰系鞋带。
林清浅下意识翻了一下,一张纸条从书页中飘落。
黄钰彗假装没看见,那是计划的一部分,纸条上写着一个微信号,但没有任何说明。
程默站起身,接过书,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掉落的纸条:
“有机会再聊。”
他点点头,转身离开,背影挺拔而孤独。
“你掉东西了。”
林清浅捡起纸条说了句。
张杭回头看了眼,微微一笑:“那不重要,帮我扔掉吧。”
林清浅微微点头,等张杭离开,她看了眼纸条上的内容:
“云端的素描本132......这是?”
“他的微信?”
黄钰彗假装猜测:“要加吗?”
林清浅咬着下唇,把纸条小心地夹进自己的笔记本:
“也许吧,我觉得他是个有趣的人。”
黄钰彗看着林清浅泛红的耳尖,感觉一阵迷茫。
回往学校的地铁上,林清浅反常地安静,手指不停摩挲着笔记本的边缘。
黄钰彗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个穿牛仔衬衫的背影,那些关于艺术与死亡的谈话,还有那张神秘的纸条。
“你觉得他怎么样?”
黄钰彗试探地问。
林清浅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黑暗:
“像是......从某本书里走出来的人。”
黄钰彗没有回应。
她想起专家在商议时说的话:
“记住,程默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必须有一些小缺点,一些小怪癖,太完美反而不可信。”
于是,一个会重复并经常推眼镜儿的动作出现了。
当晚十一点,黄钰彗收到张杭的消息:
“她加我了。”
“第一句话是克里姆特的苹果树没有骷髅,她比我们想象的更有趣。”
黄钰彗盯着屏幕,手指悬停在键盘上许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嗯。
窗外,一轮满月挂在城市上空,冷清得像一场无人观看的戏剧的布景。
黄钰彗想起白天林清浅看张杭的眼神,那种纯粹的、不设防的欣赏。
隔日。
魔都细雨绵绵。
雨丝像透明的蛛网,斜斜地挂在时光旧书坊的橱窗前。
黄钰彗盯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看着它们汇聚、坠落,就像她此刻不断下坠的心情。
书店里飘来陈旧纸张和木质书架混合的气息,还有咖啡机运作的嗡嗡声。
“你确定这里有特朗斯特罗姆的诗集?”
林清浅的声音从书架后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
自从昨天美术馆偶遇后。
黄钰彗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程默这个名字已经出现在她们的对话里不下二十次。
黄钰彗捏紧了手中的咖啡杯:
“老板说在二楼外国文学区,靠近窗户的那个书架。”
她按照专家给的剧本念出台词。
林清浅的脚步声在木质楼梯上轻轻响起。
黄钰彗看了看手表,两点十七分。
距离第二次偶遇还有十三分钟。
她的目光扫过书店角落,那里坐着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正专注地读着一本厚重的画册。
黄钰彗眯起眼睛,那不是赵先生吗?
看来他也来观剧了。
咖啡已经凉了。
黄钰彗深吸一口气,走上楼梯。
二楼比一楼更安静,阳光透过雨雾照进来,给一切蒙上柔和的滤镜。
林清浅站在靠窗的书架前,手指轻轻划过一排书脊,白色棉麻衬衫在光线下几乎透明。
“找到了吗?”
黄钰彗问。
林清浅摇摇头:
“只有他的真理障碍,我想要的是波罗的海......”
她的话戛然而止,身体突然僵住,目光越过黄钰彗的肩膀。
黄钰彗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她感到一阵微弱的香气飘过,比张杭平时用的要淡很多,混合着颜料的气息,完美的‘艺术家’气味配方。
“波罗的海?”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手里这本就是。”
黄钰彗转过身,张杭的头发比上次见时打扮的长了一些,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
他穿着深灰色的棉麻衬衫,袖口沾着些许颜料痕迹,牛仔裤膝盖处已经洗得发白。
最惊人的变化是他的气质,表现出了一种温和的疏离感。
“程默?”
林清浅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书架边缘。
程默微微一笑,眼睛在镜片后弯成月牙:
“真巧。”
他举起手中的旧书,深蓝色封面上烫金的字已经有些剥落:
“你要找的是这个吗?”
林清浅点点头,眼睛亮得惊人。
黄钰彗注意到那本书的扉页已经泛黄,书页边缘有细小的咖啡渍,完美的旧书品相,正是林清浅最喜欢的那种‘有故事的书’。
“这是我从斯德哥尔摩带回来。”
张杭轻声说,手指小心翼翼地翻动着书页:
“在一位老教授的遗产拍卖会上找到的,1989年的限量版,有译者亲笔签名。”
林清浅像被催眠一般向前迈了一步:
“我能看看吗?”
张杭大方地将书递给她。
黄钰彗趁机观察他的双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但指缝里还留着些许炭粉,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伤口,像是被画刀划伤的。
但那是化出来的......
这些细节让她毛骨悚然,张杭为了这个角色竟然做到了这种程度。
“天哪,这里还有原主人的批注......”
林清浅轻声惊呼,指着书页边缘的铅笔字迹。
程默凑近了些,肩膀几乎碰到林清浅的肩:
“是一位叫艾瑞克的瑞典老人写的,我在拍卖目录上看到介绍,他曾经是特朗斯特罗姆的学生。”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某种学者式的克制热情:
“看这段批注,他认为风暴中的我们站在窗前拥抱,其实暗指死亡......”
“就像两个人站在生与死的边界上!”
林清浅脱口而出,随即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说这个解读很独特。”
张杭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读过霍兰德对特朗斯特罗姆的评论?”
“当然!他那篇关于沉默美学的......”
林清浅突然停住,脸颊泛起红晕:
“抱歉,我太激动了。”
黄钰彗站在一旁,感到自己像个闯入镜头的多余人物。
纯粹是多余了!
按照剧本,她现在应该悄悄离开,给两人创造独处空间。
但她的脚像生了根,无法移动。
她看着林清浅脸上那种久违的光彩,她应该很久没有这样纯粹的兴奋了。
“我去楼下看看新到的杂志。”
黄钰彗终于挤出一句话,转身时瞥见张杭嘴角几不可察的抽动,那是张杭式的得意微笑,转瞬即逝。
楼梯似乎比上来时长了许多。
黄钰彗在转角处停下,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二楼的情景。
张杭和林清浅并肩站在窗前,张杭正在说什么,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滑动,林清浅微微侧头倾听,不时点头。
画面美好得像一幅雷诺阿的油画。
楼下咖啡区几乎空无一人。
黄钰彗点了杯拿铁,坐在能看到楼梯的位置。
那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黄钰彗等服务员走开后,迅速将纸条塞进口袋。
半小时后,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林清浅的眼睛里闪烁着光彩,手里紧抱着那本波罗的海。
张杭跟在她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亲近但不越界。
“程默找到的不仅是这本书。”
林清浅兴奋地对黄钰彗说:
“还有译者1978年在乌普萨拉大学的讲座录音!”
张杭腼腆地推了推眼镜:
“只是碰巧我老师认识几个北欧文学研究者而已。”
他的目光扫过黄钰彗,短暂得像是偶然,但那一瞬间黄钰彗分明看到了张杭的眼神:戏谑而得意。
“你应该听听那段录音,他对‘车站’的解读完全颠覆了传统视角......“
林清浅继续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
黄钰彗强迫自己微笑:
“听起来很棒,你们聊得很投缘?”
张杭适时地看了看手表:
“我该走了,约了版画工作室的时间。”
他又对林清浅点点头:
“书你先拿着看吧。”
“等等!”
林清浅咬了咬下唇:
“怎么还给你?”
黄钰彗注意到张杭的犹豫表现得如此自然,微微蹙眉,手指无意识地敲打大腿外侧,最后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
“有缘自会再见,有些相遇需要保持神秘感对吧?如果我们不能相遇,那这本书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吧。”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挺拔而孤独,帆布背包上的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林清浅站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他简直......”
林清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真的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人,好奇怪啊。”
黄钰彗没有回答。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回到了大学宿舍后。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黄钰彗的手机上:
林清浅刚刚更新了朋友圈,是那本波罗的海的照片,配文:
“有些书,有些人,注定要在最恰当的时刻出现。”
黄钰彗点开张杭的对话框,手指悬停许久,最终什么也没发。
她打开浏览器,搜索’特朗斯特罗姆和死亡象征’,第一篇文章的标题赫然是:
我们站在窗前拥抱、论生与死的边界。
黄钰彗呢喃一声:
“这艺术范,还真是难搞......”
有的时候,她无法理解,那些话的深意,有什么好值得去探究的?
但林清浅却津津有味。
唉......
时间又过两天。
一场小众的画展,如约而来。
黄钰彗依旧约了林清浅去画展。
只不过,林清浅说有个讨厌的家伙,也要来。
估计那个家伙,就是护花使者陈墨了。
这可能是一个意外的信号。
据说陈墨脾气暴躁,张杭呢,绝不是善茬,二者的相遇,会不会让张杭大发雷霆?
黄钰彗有些好奇。
和林清浅抵达目的地。
两人站在城市记忆系列油画前,微微仰着头,阳光在她们睫毛上跳跃。
黄钰彗看着林清浅专注的侧脸,心情略微复杂。
“这位画家笔触很特别。”
林清浅轻声说,手指在空中模仿画笔的动作:
“像是把城市的孤独都揉进了颜料里。”
黄钰彗刚要回应,余光瞥见展厅转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杭到了!
他穿着浅灰色亚麻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坐在折叠画架前,正专注地临摹墙上的作品,完全没注意到她们的存在。
阳光落在他微蹙的眉间,在鼻梁上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
画是假的。
人也是假的。
那到底什么是真的?
“那是......”
林清浅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像怕惊扰什么似的。
黄钰彗看着林清浅脸上瞬间亮起的光彩,很精彩动人。
林清浅已经迈步向张杭走去,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鸟。
黄钰彗正要跟上,突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
一个高大身影大步越过她,黑色t恤下的肌肉线条分明,后颈处隐约露出青色的纹身边缘。
“清浅!”
男人的声音粗犷响亮:
“你怎么没等等我啊?在这找你好久了。”
林清浅的背影明显僵住了。
黄钰彗认出了这个不速之客陈墨,他今天显然喝了酒,身上散发着啤酒的气息。
张杭似乎也被这声音惊动,抬起头来。
黄钰彗看到他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这不是计划中的部分。
陈墨的出现是个意外变量。
“你的画?”
林清浅已经走到张杭身边,指着他的素描本,刻意无视了陈墨。
张杭合上本子,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微笑:
“只是练习,不值一看。”
“让我看看嘛。”
林清浅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撒娇意味,手指已经碰到了素描本的边缘。
陈墨大步走过来,一把抢过本子:
“什么破玩意儿值得你这么抢?”
他粗暴地翻开本子,随即嗤笑一声:
“就这?一堆线条也叫画?”
黄钰彗看到张杭的手指微微收紧,可能是想要给陈墨一拳头吧!
但他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
只见张杭慢慢站起身,比陈墨矮了一丢丢,身材也单薄许多:
“请还给我。”
“陈墨!”
林清浅伸手去抢本子:
“你干什么?”
陈墨高举着素描本,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张杭:
“就这种小瘪三,也配让你这么上心?”
他突然将本子摔在地上,厚重的靴子踩了上去:
“画的什么逼玩意,这也能叫好看?”
展厅里的其他参观者纷纷侧目。
张杭蹲下身,眼神有点狰狞,心中暗骂:
你麻了个币!
但这在专家的预测中,正是一个情感升温的机会!
他小心地从陈墨脚下抽出已经皱巴巴的素描本,轻轻抚平页面。
黄钰彗注意到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极力控制什么,她知道真正的张杭此刻一定怒火中烧,但程默必须保持克制。
“不需要你评价。”
林清浅的声音冷了下来,挡在程默身前,怒视陈墨:
“请你离开。”
陈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为了这么个废物,你跟我发火?值得吗?”
他伸手去拉林清浅的手腕:
“走,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艺术。”
张杭突然站了起来:
“这位先生,请尊重女士的意愿。”
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黄钰彗惊讶地发现,张杭竟然完全进入了角色,因为‘程默’此刻的姿态不是懦弱,而是一种带着尊严的克制。
面对强敌,依旧展现出勇敢,像个面对巨人的少年骑士。
陈墨的脸色阴沉下来: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他猛地推了张杭一把:
“别特么碍眼,思想有多远,你就滚多远!”
不远处的曹文,顿时睚眦欲裂。
甚至骂了个前摇:
“我草你......”
声音很大,吸引了少数目光,但曹文又捂住嘴。
他冷着脸,对身后的手下说:
“让人去外面,把那个傻逼的车胎给扎了去!”
“那边有司机。”
手下提醒道。
“司机要下车,就揍一顿。”
曹文冷哼一声。
在他的目光中。
张杭踉跄着后退几步,画具散落一地。
林清浅惊呼一声,冲过去扶住他,然后转身怒视陈墨:
“你太过分了!在我眼里,你反而是个粗鲁的废物!应该滚的是你!”
黄钰彗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林清浅说这么重的话。
陈墨的表情瞬间扭曲,额头上青筋暴起。
“好,很好。”
他点着程默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
“你小子给我等着,待会儿我给你腿打断。”
张杭轻轻将林清浅拉到身后,直视陈墨的眼睛:
“可以啊,我等着。”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此刻,不远处的曹文,对一个人低声说了些什么。
那个手下眼神闪过一丝凶狠,随后离开。
黄钰彗突然想起张杭曾经说过的话:
真正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此刻的张杭就像只收起利爪的猫科动物,表面上弱势,实则完全掌控着局面。
陈墨的拳头捏得咯咯响,但最终只是狠狠指了指程默,转身大步离开。
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展厅里回荡,像头暴怒的公牛。
“对不起......”
林清浅蹲下身帮程默捡散落的画笔,声音微微发抖:
“陈墨他一直这样,自以为是......”
张杭接过她手中的笔,指尖短暂相触:
“不是你的错。”
他低头整理画具,后颈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谢谢你为我说话。”
黄钰彗站在不远处,看着林清浅眼中闪烁的心疼和内疚。
这个场景比专家们设计的任何剧本都要完美,英雄救美固然动人。
但美人救‘书生’同样能触动心弦,尤其是对林清浅这样理想主义的人来说。
“你的画......”
林清浅小心地翻开那本被踩皱的素描本,眼眶微微一红:
“都毁了。”
张杭摇摇头:
“没关系,我可以重画。”
他指着其中一页:
“这张雨中的咖啡馆我画了七遍,每次都比上一次更好,有时候,破坏也是一种成全。”
林清浅的内疚顿时减少,眼睛亮了起来:
“你相信不完美中的完美?”
“就像侘寂美学说的,残缺本身就有价值。”
张杭推了推眼镜,突然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不过被踩的那张确实是我最满意的,有点可惜。”
黄钰彗看着两人相视而笑,突然意识到张杭在这场游戏中投入了多少心思,他不仅记住了林清浅所有喜好,甚至研究了她推崇的美学理念。
这种程度的‘量身定制’,没有人能抵抗得了。
“我请你喝咖啡赔罪吧。”
林清浅说:
“附近有家店的芝士蛋糕很棒。”
张杭犹豫了一下:
“其实......我该去工作室了,有个插画截稿日快到了。”
林清浅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扬起微笑:“那......下次?”
“下次我请你。”
张杭收起最后一只笔,突然从素描本里撕下一张纸,快速画了几笔,递给林清浅,“作为今天的纪念。”
纸上是一个简笔画的女孩,站在画前仰头欣赏的侧影,分明是刚才的林清浅。
右下角写着日期和一行小字:“给照亮展厅的目光”。
林清浅接过画,手指轻轻抚过纸面,像对待什么珍宝。
黄钰彗看到她耳尖泛起的红晕,知道这个单纯的女孩已经一步步走进了精心编织的网。
走出美术馆时,夕阳已经西斜。
林清浅小心地将那张素描夹进随身带的诗集里,突然问道:
“程默他......会不会有危险?陈墨真的做得出来......”
黄钰彗看着闺蜜担忧的侧脸,喉咙发紧:
“应该......不会吧。”
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的陈墨正对着司机发火:
“你特么的臭傻哔,车胎被扎了,你都不知道?你在车里睡上了?”
啪!
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
一个推着水泥手推车的壮汉,他穿着工作服,正加速在路上行走。
到了陈墨身旁,他忽然说:“唉!让一让!”
“什么?”
陈墨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是冲到了身前并且速度很快的水泥手推车。
砰地一声!
推车重重的撞在了陈墨的腿上。
“哎呦!”
陈墨嗷一声喊出来,他躲到侧面,捂着自己的左腿,不断地哀嚎起来,还骂着:
“你吗的,眼睛瞎了?信不信我特么整死你啊?”
在陈墨恶狠狠的目光中。
那个工人沉默了两秒,然后说了句:“我信!”
“你?”
陈墨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都信了。
自己接下来还能怎么说?
而林清浅看到这一幕,美眸中,没有多余的色彩,反而有些轻松了起来。
“你觉得他活该?”黄钰彗轻声问道。
林清浅眨了眨眼,说:
“至少这样,他不会去找程默的麻烦了。”
黄钰彗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她觉得,这些可能都是张杭策划的,张杭身边可是有不少手下的啊。
黄钰彗知道,接下来,程默这个身份,就要下线了。
找个借口离开,然后是网络上的聊天,进入网恋阶段,连聊天的事情,都是专家的活儿,完全不需要张杭去操心什么。
不过,他下午还要忙吧,应该是要陪着两个心爱的未婚妻去这边最大的店看婚纱......
可惜,自己遇到他的时间,有些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