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慵懒,透过次卧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狭长的光带,空气中浮动着微尘。
林清浅是在一种极其陌生的温暖包围中醒来的。
意识如同沉船缓慢上浮,最先感受到的是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紧贴的胸膛传来,带着令人心安的节奏。
紧接着,是皮肤相贴的温热触感,细腻而真实。
她微微动了动,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嵌在张杭的怀里,一条腿还大大咧咧地横跨在他结实的大腿上,姿势暧昧得让她瞬间僵住。
她眨了眨眼,长而卷翘的睫毛扫过张杭颈侧的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
昨晚的疯狂、失控的喘息、主卧里一片狼藉的景象......床单皱得不成样子,沙发扶手上甚至留下了可疑的印记,还有阳台......想到那些画面,林清浅的脸颊刷地一下烧了起来,滚烫得吓人。
‘天啊......’
‘我怎么会......’
‘这到底算什么?’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想把自己的腿挪开。
这个动作惊动了沉睡中的人。
张杭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初时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迷茫,但很快就聚焦在她泛着红晕的脸上。
他没有丝毫意外或尴尬,反而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慵懒而意味深长的笑,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
“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
“别急着,再回味一下。”
他的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和一丝戏谑,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林清浅的身体瞬间绷紧,又在他的气息和体温中慢慢软化。
‘这张脸......’
‘这张和程默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太有魔力了。’
‘明明知道他是张杭,是另一个人,可当他这样看着我,抱着我......’
‘我昨晚......在那些最混乱、最迷失的时刻,脑子里想的到底是谁?’
‘程默......还是眼前这个霸道又带着危险气息的男人?’
‘他们的影子在我脑海里重叠、撕扯,最后竟然模糊不清了......’
‘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推开他,连拒绝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
十九分零一秒后。
浴室里终于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她站在宽大的洗手台前,看着镜中那个眼神迷蒙、嘴唇微肿、颈间布满暧昧痕迹的自己,感到一阵强烈的陌生感。
拿起牙刷,挤上牙膏,机械地刷着,当牙刷的某个动作不适时,一阵剧烈的干呕感毫无预兆地袭来,让她瞬间弯下了腰,眼泪生理性地涌出。
“呕......”
她干呕了几声,难受地捂住胸口。
张杭不知何时已经倚在了浴室门口,他只随意套了条宽松的休闲裤,赤裸着精壮的上身,水珠顺着他肌肉的线条滑落。
他看着林清浅狼狈的样子,非但没有同情,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餍足和恶劣的趣味。
“好了好了。”
他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牙刷杯,给她接了杯清水漱口,动作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笨拙温柔:
“走吧,你刚才吃的那点东西,可填不饱肚子,下楼吃饭。”
他指的是清晨那短暂的温存间隙,她被他哄着喝下的半杯温牛奶。
林清浅用清水漱了好几次口,才压下那股不适感。
她看着镜中张杭站在她身后,带着笑意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到底把我当什么?’
‘泄欲的工具?还是......’
‘一个有趣的玩物?’
‘可他的眼神里,偶尔闪过的那些东西,又让我迷惑,这该死的混乱!’
餐厅里,阳光明媚。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鸟鸣啁啾。
长餐桌上,精致的银质餐具在晨光下闪闪发亮。
穿着整洁制服的厨师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
热气腾腾的鲜虾云吞面、松软的金枪鱼三明治、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新鲜的水果沙拉和香气浓郁的现磨咖啡。
林清浅没什么胃口,只小口地吃着水果沙拉。
张杭倒是胃口极好,动作优雅却迅速。
正吃着,楼梯上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黄钰彗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连衣裙,妆容精致,笑容得体地走了下来。
“早啊,杭哥,清浅。”
她自然地打着招呼,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娴熟得仿佛她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厨师立刻为她端上了一份同样的早餐。
林清浅拿着叉子的手顿了顿。
黄钰彗在这里住着,表现得太过自然了。
她不像一个客人,倒像半个主人。
她对张杭说话的语气、眼神里流露出的熟稔和隐隐的......归属感?
让林清浅心底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和细微的酸涩。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看张杭的眼神,绝不仅仅是刚认识的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那种熟络,那种仿佛知道他所有习惯的默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
‘她在这里住得如此心安理得,而我......却像个闯入者。’
“早。”
张杭淡淡一笑,应了一声,继续吃着他的云吞面。
黄钰彗也不在意,优雅地用餐。
她似乎很懂得在张杭面前的分寸,既不刻意讨好,也不过分疏远,一切都恰到好处。
“杭哥,今天有什么计划吗?”
黄钰彗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微笑着问。
张杭放下筷子,沉吟了两秒,目光落在对面小口吃着水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林清浅身上。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白皙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小扇子般的影子,清纯得仿佛不染尘埃。
一个念头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这样的小白兔,温室里的花朵,乖乖女兼清纯校花,生活一定乏味得像白开水,恐怕连游乐场都没去过几次吧?
更别说那些刺激的项目了。
“去游乐场。”
张杭做了决定,语气不容置疑。
“啊?”
林清浅抬起头,有些茫然。
黄钰彗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笑容不变:
“好啊,听起来很有趣,我让人准备一下。”
“不......不用准备什么吧?”
林清浅下意识地说。
张杭看着她懵懂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玩就行了。”
很快,三人下楼。
那辆线条流畅气场强大的黑色宾利慕尚已经停在门口。
曹文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恭敬地拉开车门。
车子平稳地驶出云霄宫别墅区,汇入城市的车流。
车内很安静,只有舒缓的音乐流淌。
林清浅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有些忐忑。
‘游乐场......那种人声鼎沸的地方?’
‘我好像很久很久没去过了。’
‘程默喜欢安静,说来魔都会约我看看电影,吃个饭,或者在图书馆看书。’
‘过山车?海盗船?想想就觉得心跳加速......我有点害怕。’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张杭,他正闭目养神,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分明,也格外像另一个人。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紧,赶紧转开了视线。
周末的游乐场,人声鼎沸,如同一个巨大的彩色蜂巢,充满了孩子们的尖叫、情侣的欢笑和各种游乐设施运转时发出的巨大轰鸣声。
巨大的摩天轮缓缓转动,过山车如钢铁巨龙般呼啸着在头顶掠过,留下一串串兴奋的尖叫。
当曹文将宾利稳稳停在VIp停车场,张杭率先下车,他今天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却掩不住挺拔的身姿和那股张扬的气场。
随后下车的林清浅和黄钰彗,瞬间成为了焦点。
林清浅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棉质连衣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脂粉未施,清纯得如同夏日清晨带着露珠的白茉莉。
而黄钰彗气场干练又不失妩媚。
两个风格迥异却同样夺目的美人,簇拥在气质卓然的张杭身边,这画面极具冲击力。
刚进大门。
就引起了很多路人的观望和惊叹:
“哇!快看那边!那男的......好帅!像明星一样!”
“旁边那两个女生也好漂亮!天啊,左边那个白裙子的,好清纯好干净的感觉!像仙女!”
“右边那个穿米色裙子的姐姐气质好好啊!好美!”
“这是拍电影吗?颜值都太高了吧......”
“肯定是一男两女呗!啧,有钱人的快乐真想象不到。”
“那个帅哥气场好强,感觉生人勿近的样子......”
“那个白裙子女生看起来有点紧张?好可爱!”
游乐园的氛围非常欢乐。
许多项目,都有人排着队。
很快,张杭他们走向过山车排队区:
排队的人群中,不少目光被牢牢吸引。
一个拿着的小女孩扯着妈妈的衣角:
“妈妈,妈妈,你看那个姐姐好漂亮!像公主!”
年轻的妈妈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低声对丈夫说:
“那女孩气质真好,皮肤白得发光。”
几个结伴而来的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兴奋地窃窃私语:
“天!极品帅哥啊!身材也太好了吧!”
“他旁边那个白裙子妹妹好清纯,我见犹怜的感觉!”
“另一个姐姐也好有范儿!这组合绝了!”
“他们是不是网红啊?要不偷偷拍一张?”
“别了吧,那男的看起来不好惹......没看到后面还跟着一个穿西装的?”
一对情侣中的男生目光忍不住追随着林清浅,被女朋友狠狠掐了一下胳膊:
“看什么看!眼珠子掉出来了!”
男生讪讪地收回目光:
“没......就觉得那男的像我一哥们......”
又引来女友一记白眼。
甚至有一个挂着相机的摄影师模样的人,忍不住举起镜头想捕捉这养眼的画面,但被曹文一个冷淡的眼神扫过,立刻尴尬地放下了相机。
林清浅清晰地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有惊叹,有羡慕,也有好奇和探究。
这让她更加不自在,下意识地往张杭身边靠了靠,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裙摆。
‘好多人......都在看我们。’
‘是因为张杭?还是因为黄钰彗?或者......因为我?’
‘这种感觉好奇怪,像被放在聚光灯下,我讨厌成为焦点......’
‘尤其还是和张杭、黄钰彗这样奇怪的组合在一起。’
面对目光,她本习以为常,但站在张杭身边,尤其是最近和张杭的水深火热,反而有了更多的心理变化。
她甚至能听到一些细碎的议论飘入耳中,脸颊更红了。
他们的目的地非常明确。
园区里那座最高、弯道最陡峭、号称灵魂出窍者的巨型过山车。
钢铁骨架高耸入云,轨道扭曲盘旋,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银龙。
远远就能听到上面传来的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光是看着,就让人腿软。
走到近前,那巨大的轰鸣声和高速俯冲时带起的风声更加清晰震撼。
林清浅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再也挪不动分毫。
“我......我不去!”
她拼命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
“我不敢!我害怕!张杭,我真的从来没玩过这个!”
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在恳求,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张杭的胳膊,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心理怕的要命:
‘太高了!太快了!那声音听起来像要把人撕裂!’
‘看着就头晕......我绝对不行!’
‘我和程默说过我最怕这种失重的感觉,他一定会笑着带我离开,去坐旋转木马......’
黄钰彗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善解人意的微笑:
“杭哥,清浅好像真的很害怕,要不我陪你们去玩点别的?”
她的目光在张杭和林清浅之间流转,没有一丝嫉妒,只有恰到好处的关心和识趣。(
她觉得自己越是这样依赖杭哥,越是这样懂事儿,杭哥反而会更念及感情吧?
没关系,只需要做好那个懂事的、不添乱的,杭哥身边的位置,最终会属于最懂他、最让他省心的人。
张杭低头看着林清浅抓着自己胳膊的小手。
他挑了挑眉,无视了她的恐惧和黄钰彗的建议,直接问道:
“有心脏病吗?”
“没......没有。”
林清浅下意识回答。
“那怕个屁!”
张杭嗤笑一声,语气斩钉截铁:
“走!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他不由分说,反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她往入口走去。
“不要!张杭!放开我!我真的不行!”
林清浅徒劳地挣扎着,声音里的哭腔更明显了,引来周围更多人的侧目,让她心中情绪大乱:
他怎么可以这么霸道!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混蛋!程默......程默你在哪?我好害怕......
恐惧让她暂时忘记了那张相似的脸带来的困扰,只剩下对这个男人不讲理行为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力感。
黄钰彗看着两人拉扯着走向排队区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
“我在这里等你们哦,玩得开心点!”
她甚至还挥了挥手。她走到旁边的休息区,找了个视野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冰饮,姿态从容优雅。
她很清楚,此刻的懂事和大度,都是在为自己在张杭心中的位置添砖加瓦。
她想要的不是一时的争风吃醋,而是长久的、稳固的陪伴资格。
为此,她必须足够耐心,足够好。
张杭直接走了VIp通道,省去了漫长的排队时间。
工作人员为他们检查好安全压杠。
两人坐在了最后一排,
据说这是离心力最强、失重感最猛烈的位置。
林清浅的脸色白得像纸,身体僵硬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死死抓着胸前的安全压杠,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唇微微颤抖。
每一次过山车从头顶呼啸而过带来的巨大声响和震动,都让她身体剧烈地一颤。
‘完了......真的完了......为什么要坐最后一排?’
‘我会不会掉下去?安全带真的够紧吗?’
‘这铁架子会不会散掉?救命......’
巨大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架的细微声响。
旁边的张杭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林清浅的反应,嘴角噙着一丝恶劣的笑意。
“放松点,还没开始呢。”
他拍了拍她紧绷的手臂,触手一片冰凉。
“呜......放我下去......求你了......”
林清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可怜极了。
“现在下去可来不及了。”
张杭话音刚落,一阵短促的铃声响起,宣告着旅程即将开始。
过山车猛地一震,开始缓缓向上爬升。
那令人牙酸的链条拉动声,每一次咔哒都像敲在林清浅的心尖上。
高度在不断增加,视野变得无比开阔,整个游乐场尽收眼底,但林清浅只觉得眩晕,胃里翻江倒海。
‘好高......’
‘太高了......’
‘我后悔了......张杭你这个王八蛋!我恨你!’
终于,车子爬升到了最高点,有那么一刹那诡异的停顿。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
林清浅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秒!
嗖!!!
过山车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猛兽,以雷霆万钧之势俯冲而下!
巨大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林清浅!
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向上提起,几乎要从喉咙里冲出来!
强烈的气流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眼睛被风吹得生疼,根本无法睁开。
旁边,张杭那故作镇定的面具在第一个垂直俯冲带来的极致失重感下,瞬间碎裂!
一声比林清浅想象中还要响亮、还要中气十足的惨叫,猝不及防地爆发出来,响彻云霄!
“卧槽!!啊啊啊!!!”
这声惨叫太过突兀,太过反差,甚至压过了其他人的尖叫。
原本被恐惧淹没、正准备放声尖叫的林清浅,被这惊天动地的惨叫硬生生给震懵了!
她下意识地艰难睁开被风吹得眯起的眼睛,侧头看向张杭。
只见平日里那个气场强大、拽得二五八万的男人,此刻正死死闭着眼睛,英俊的脸庞因为巨大的惊恐而微微扭曲,嘴巴张得老大,还在持续输出着穿透力极强的“啊啊啊!”
这画面......简直太有冲击力了!
‘噗......’
‘他......他居然叫得比我还惨?’
‘那个不可一世的张杭?’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瞬间冲淡了林清浅心中的恐惧。
看着张杭那副花容失色的模样,一种奇异的、带着点报复性的快感油然而生。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过山车冲下了坡底,紧接着一个高速的扭转爬升!
离心力将人狠狠甩向一侧。
这一次,林清浅没有闭眼。
强风拉扯着她的长发,疯狂舞动。
失重的感觉依旧强烈,心脏狂跳。
但......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了?
反而有种......挣脱束缚的奇异畅快?
当车子再次冲向一个高峰时,林清浅看着下方变得渺小的景物,感受着身体被抛向空中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原始的冲动猛地从胸腔里爆发出来!
恐惧被一种更强大的名为刺激的兴奋感取代了!
“哇喔!”
一声带着惊喜和释放的、清亮悦耳的呐喊,从她喉咙里冲了出来!
不再是恐惧的尖叫,而是兴奋的欢呼!
她甚至学着电视里看到的样子,尝试着松开了紧抓着压杠的一只手,高高举了起来!
‘啊!原来是这样!像飞一样!’
‘好痛快!’
‘把所有的烦恼都甩出去!’
‘如果是程默,他永远不会带我来这里,永远不会让我体会这种感觉......但......好像......真的......很爽!’
风灌满了她的裙子,吹散了她的长发,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她脸上。
那张原本因恐惧而苍白的脸,此刻因为兴奋和激动染上了动人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里面闪烁着一种张杭从未见过的、充满野性的光芒。
“啊!呼!太棒了!”
林清浅忘情地呼喊着,每一个弯道,每一次俯冲,都让她更加兴奋。
旁边的张杭依旧在惨叫,但声音里似乎也多了一丝......哭笑不得?
“啊啊,我靠!林清浅!你啊!你疯了!”
张杭在呼啸的风声中断断续续地吼着,看着身边那个完全放飞自我、兴奋尖叫的小女人,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和......惊艳。
她的笑容,纯粹而充满生命力,像冲破阴霾的阳光,直击心底。
终于,这趟惊心动魄的旅程结束了。
过山车缓缓滑入站台。
安全压杠抬起。
林清浅几乎是蹦跳着下来的,脸上还残留着兴奋的红晕,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却别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她指着旁边脸色微微发白、脚步甚至有点虚浮的张杭,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笑声清脆如银铃:
“哈哈哈哈!张杭!瞧瞧你的胆子!刚才叫得比谁都大声!还不如我呢!”
这是她认识张杭以来,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如此毫无负担,如此发自内心。
笑容点亮了她整张脸,美得惊心动魄。
张杭揉了揉被风吹得发麻的脸颊,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听着她清脆的笑声,刚才那点丢脸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
他挑了挑眉,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也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一丝纵容和......满足?
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她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发丝,动作带着一丝亲昵。
“呵,胆子肥了是吧?”
他哼笑一声,眼神却亮得惊人:
“行!看来是打开新世界大门了?走!继续!今天玩个够!”
他仿佛被她释放出的这份野性和快乐所感染,也来了兴致。
接下来的时间,林清浅仿佛被彻底点燃了。
她主动拉着张杭冲向一个又一个刺激的项目。
海盗船项目,当巨大的船体荡到最高点时,强烈的失重感再次袭来,林清浅紧紧抓着扶手,放声尖叫,但这次是兴奋的尖叫。
她感受着身体被抛向高空又急速下坠的极致快感,看着地面在眼前飞速放大又远离,心脏狂跳,血液奔涌,所有的压抑和烦闷似乎都随着这尖叫被释放了出去。
‘荡起来!’
‘再高一点!’
‘像要飞出去一样!’
‘好自由!’
‘原来放纵的感觉这么痛快!’
张杭在她身边,看着她兴奋的侧脸,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大摆锤的时候,随着摆锤越荡越高,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天旋地转的感觉让人目眩神迷。林清浅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很快就被这种颠倒世界的眩晕感征服,她张开双臂,尽情地感受着风的速度和离心力带来的拉扯感,笑声和尖叫声混杂在一起。
‘晕了晕了!整个世界都在转!但是......好过瘾!把一切都甩掉!’
下来时,她脚步有些踉跄,张杭及时扶住了她,她顺势靠在他臂弯里,咯咯地笑。
林清浅彻底玩开了,主动说:
“我们去玩跳楼机!”
张杭展现出迟疑和犹豫。
“怎么?你害怕了?”林清浅扬起脑瓜,眼神里罕见的是一抹挑衅。
“怕?”
张杭冷哼一声,硬着头皮上去。
当身体被瞬间提升到几十米高空,然后毫无预兆地自由落体时,那种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的极致失重感,让林清浅发出了最尖锐的呐喊,但喊声落地的瞬间,又化作了极度兴奋的大笑。
‘啊!要死了......’
‘咦?落地了?哈哈哈!再来一次!’
她甚至主动要求再玩一次。
张杭眼角颤抖,硬着头皮奉陪,看着她从恐惧到享受的转变,眼底的兴趣越来越浓。
黄钰彗一直跟在后面,或是在休息区等待,或是玩一些温和的项目,如旋转木马、碰碰车,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无可挑剔的微笑。
她像一个最完美的旁观者,记录着张杭和林清浅之间越来越融洽、越来越充满火花的气氛。
甚至有的时候,黄钰彗嘴角噙着笑意,暗想:
看来杭哥很享受驯服这只小白兔的过程。
这种释放天性的快乐......确实很吸引人。
不过,新鲜感能维持多久呢?
最终能站在他身边,帮他处理那些复杂事务、应对各种场面的人,只会是我。
她看着林清浅因为兴奋而格外生动的脸,心中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张杭也玩得很尽兴。
他很久没有这样纯粹地、像个大男孩一样在游乐场疯玩了。
看着林清浅从一个连过山车都不敢看的乖乖女,变成现在这个主动挑战极限、笑声飞扬的小疯子,这种反差带来的成就感,以及她身上迸发出的那种原始的生命力和野性的美感,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心和......着迷。
他甚至主动买来了巨大的彩色和造型夸张的冰淇淋,看着林清浅像个小孩子一样惊喜地接过去,伸出粉嫩的舌尖小心翼翼地舔着,那满足的神情,让他心头莫名地软了一下。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给喧闹的游乐场披上了一层温柔的薄纱。
玩得筋疲力尽却异常兴奋的林清浅,脸上依旧带着运动后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刚赢来的毛绒玩具。
她回头看了看那些在暮色中依旧闪烁着霓虹的钢铁巨兽,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一丝奇异的疲惫。
“开心吗?”
张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林清浅用力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嗯!很开心!谢谢你......带我来。”
这句谢谢,倒是真心实意。
张杭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心头微微一动,伸手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开心就好,走吧,回去了。”
黄钰彗适时地出现,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浅笑:
“看来玩得很尽兴呢。”
黑色的宾利在渐浓的夜色中平稳地驶回云霄宫。
车窗外流光溢彩,车内却异常安静。
兴奋的余韵渐渐退去,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林清浅的身体,但更让她心悸的,是回到那个地方即将要面对的事情。
她看着窗外飞逝的灯火,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怀里的毛绒玩具。
‘结束了......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
‘云霄宫......那个华丽的金丝笼,又要回去了。’
‘今晚......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昨晚的疯狂还历历在目,身体深处似乎还残留着酸胀和疲惫......
可是,为什么......想到即将到来的夜晚,除了抗拒和羞耻,心底深处,竟然......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微弱的......期待?
是因为今天在游乐场,他看着我笑的眼神?
还是因为那份被他强行打开、却又无比畅快的野性释放?
‘不......’
‘林清浅,你疯了吗?’
‘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这太羞耻了!’
矛盾的情绪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回到别墅,温暖的光线驱散了夜色的微凉,却也带来了无形的压力。
林清浅借口有点累,想先回房洗个澡。
张杭点点头,没说什么。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洗去了一天的汗水和疲惫,却洗不掉心头的纷乱。
林清浅站在氤氲的水汽中,看着镜中那个眼神迷离、身体布满暧昧痕迹的自己,白天在游乐场肆意欢笑的那个女孩仿佛只是一个幻影。
现实是,她被困在一个和死去的恋人有着相同面容的男人的金丝笼里,沉沦在欲望与道德的旋涡中无法自拔。
她换上舒适的睡衣,走出浴室,发现张杭已经在她卧室里了。
他穿着深色的丝质睡袍,姿态闲适地坐在床边,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昏黄的床头灯给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绷。
林清浅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却没有立刻坐下。
她站在张杭面前,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指尖冰凉。
“张杭......”她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嗯?”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我们现在......算是男女朋友吧?”
她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她需要一个定义,一个名分,哪怕它可能脆弱不堪,也能给她此刻混乱的处境一点点可怜的支撑和理由。
张杭似乎有些意外她会这么问,他挑了挑眉,随即嗤笑一声,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理所当然:
“不然呢?你以为我每天闲得慌,陪你吃饭、睡觉、逛游乐场?”
他的回答很张杭式的霸道,没有甜言蜜语,却直白地宣告了某种所有权。
这个答案,让林清浅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涌上一股更深的复杂情绪。
她沉默了几秒,像是在下某种决心,然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勇气:
“那......那我是不是可以......主动点?”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颤抖的坚定。
她不想每次都跟玩具一样被摆弄。
但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感到震惊。
这不像她会说的话。
是今天游乐场的放纵给了她勇气?
还是内心深处那份被唤醒的、不甘于被掌控的野性在作祟?
张杭显然也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他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深处像是点燃了两簇幽暗的火苗,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具侵略性和玩味的笑容。
他放下打火机,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当然。”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
“我的女朋友,当然可以主动。”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充满了鼓励和......期待,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与献祭。
林清浅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
她像是被那眼神蛊惑了,又像是被自己刚才的话架在了火上。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像是豁出去一般,主动俯下身,吻上了张杭的嘴唇。
这个吻,起初带着笨拙的试探和孤注一掷的勇气,但很快,在张杭强势的回应和引导下,变得热烈而深入。
他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肢,将她拉向自己。
林清浅生涩地回应着,手臂攀上他的脖颈,身体紧贴着他,仿佛要融入他的骨血。
她主动地、近乎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沉溺在他带来的感官风暴里。
‘就是这样......主动一点......沉沦下去......至少此刻,我是自由的,是我选择的......’
然而,就在这意乱情迷、感官被无限放大的时刻,一个清晰得可怕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紧闭的眼帘!
程默!
是程默温柔含笑的眼睛!
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浅浅,别怕......
‘不......不要!’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强烈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她明明吻的是张杭,身体渴望的是眼前这个强势霸道的男人,可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个已经逝去的、温润如玉的爱人的脸!
‘程默......对不起......对不起......我好无耻!’
巨大的痛苦和分裂感撕扯着她。
她一边无法自控地沉溺在张杭带来的、令人战栗的欢愉中,主动地扭动着身体,发出细碎的呐喊。
一边却在精神上承受着背叛亡者的巨大煎熬,灵魂仿佛被撕成了两半。
她甚至分不清此刻紧紧拥抱的,究竟是张杭炽热的身体,还是记忆中程默温暖的怀抱。
这种极致的矛盾让她痛苦得想要尖叫,却又在张杭更深入的探索中化作了破碎的呜咽。
“嗯......”
她无意识地仰起头,承受着他落在颈间的吻,身体背叛了意志,如火般燃烧,迎合着他的索取。
‘张杭......停下......求你......让我忘记......让我只记得你......或者......让我彻底毁灭......’
眼泪无声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这一夜,注定比昨夜更加疯狂,也更加煎熬。
身体在欲望的浪潮中沉浮、绽放,灵魂却在道德的深渊里挣扎、哭泣。
主动带来的并非掌控感,而是更深、更彻底的迷失。
当一切终于平息,林清浅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意识陷入昏沉前,最后一个念头是:
‘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第二天,周一。
刺眼的阳光再次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
林清浅几乎是和昨天同一时间醒来,身体的酸痛感比昨日更甚,提醒着她昨夜是如何的放纵。
张杭也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林清浅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疲惫,迷茫,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羞耻。
她率先移开了视线,声音沙哑地说:
“我......我今天要去上课了。”
这是她逃离这个空间、整理混乱思绪的唯一理由。
“嗯。”
张杭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我送你。”
他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去了浴室。
依旧是那辆宾利。
曹文开车。
这次张杭坐在副驾。
林清浅和黄钰彗坐在后座。
一路无话,气氛微妙。
林清浅靠着车窗,看着外面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和学生,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跌回了现实,却带着满身的印记和无法言说的疲惫。
车子在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
张杭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送她到门口,这多少让林清浅松了口气。
“走了。”
她低声说,拉开车门。
“嗯。”
张杭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黄钰彗也下了车,对张杭甜甜一笑:
“再见。”
然后和林清浅一起走向校门。
走进熟悉的校园,喧闹的人声、广播里播放的轻音乐、抱着书本匆匆走过的同学......
这一切都让林清浅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气息的空气,试图将云霄宫里那混乱、奢靡又令人窒息的气息驱散。
回到班级,熟悉的同学面孔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她努力挺直脊背,脸上努力恢复往日那种清浅淡然的神情,和相熟的同学点头打招呼。
她依旧是那个众人眼中清冷美丽、成绩优异的校花林清浅。
“清浅,你周末去哪玩了?气色好像......有点疲惫?”
一个关系还算可以的女生关心地问。
“哦,没去哪,在家休息,可能没睡好。”
林清浅勉强笑了笑,搪塞过去。
上课铃响了。
她翻开书本,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平稳地传来,讲的是她以前很感兴趣的专业课内容。
然而,那些字符仿佛失去了意义,在她眼前跳跃、模糊。
她怔怔地看着黑板,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
游乐场里呼啸的风声、失重时心脏狂跳的悸动、张杭那声夸张的惨叫、自己忘乎所以的尖叫和欢笑......
还有昨夜黑暗中,他滚烫的体温、沉重的呼吸、以及自己那主动献祭般的沉沦......
最后,是程默那双温柔带笑、却让她痛彻心扉的眼睛......
这些画面和感觉如同失控的幻灯片,在她脑海里疯狂地轮番轰炸。
‘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在做什么?’
‘一个周末......仅仅几天......我的世界就天翻地覆。’
‘白天像个疯子一样在游乐场尖叫,晚上像个......荡妇一样在那个男人身下承欢......林清浅,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安静、自律、心里只有程默的林清浅去哪了?’
‘张杭......他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蛊?’
手指无意识地伸进课桌抽屉里,摸到了那个冰冷的金属外壳......她的手机。
趁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间隙,她像做贼一样,飞快地将手机拿出来,放在摊开的书本下面,按亮了屏幕。
解锁。
点开那个熟悉的绿色图标。
找到那个置顶的、却永远不会再亮起的头像......程默。
指尖颤抖着,点开聊天记录。
屏幕上,一条信息,永远停留在了她发出的那句带着撒娇意味的:程默,我好想你呀。
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表情。
往上滑动。
密密麻麻的对话,充满了生活的琐碎和甜蜜的日常。
程默:“小懒猪,起床了没?”
林清浅:“啊,马上起了!”
程默:“今天实验做得怎么样?累不累?”
林清浅:“累死啦!不过结果超棒的!教授都夸我了!”
程默:“我就知道我家浅浅最棒!”
......
程默:“我看了魔都的天气预报,下雨了,带伞没?”
林清浅:“带了!”
......
程默:“晚安,浅浅,好梦。”
林清浅:“晚安,默,梦里见。”
那些文字,那些语气,那些只有他们才懂的小默契和小昵称,此刻像一把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林清浅的心脏。
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承载着沉甸甸的、再也无法复制的回忆和爱意。
眼眶瞬间变得酸涩滚烫,视线模糊。
‘默......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忘不了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想到心都碎了......’
‘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控制不住去靠近那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
‘我控制不住身体对他的渴望......我甚至......主动......默哥哥,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你一定觉得我很无耻吧?’
巨大的痛苦和负罪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有让哽咽声溢出来。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她看着屏幕上最后那句孤零零的、永远不会得到回复的我好想你呀,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
这泪水中,饱含着对逝去爱人刻骨铭心的思念,对自身沉沦的绝望羞耻,以及对未来一片混沌的迷茫和恐惧。
窗外的阳光明媚依旧,教室里老师讲课的声音平稳如常。
无人知晓,在这个安静的角落里,一个女孩的心,正在经历着怎样的山崩海啸,怎样的炼狱煎熬。
她脸上的光彩,终究只是一层薄薄的、一触即碎的伪装。
她被困在了一个由思念、欲望、愧疚和一张酷似故人的脸编织成的,华丽而绝望的牢笼里。
而钥匙,似乎早已被她自己亲手丢弃。
接下来的几天,林清浅感觉自己像被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令人窒息的旋涡。
她被安置在君庭这栋巨大别墅的主卧套房内。
张杭并未像对待囚犯般限制她的自由,但这自由本身就带着无形的枷锁。
她像一个昂贵的金丝雀,被圈养在这座由金钱堆砌的牢笼里。
物质上的供给达到了极致。
当季顶级奢侈品牌的最新款衣裙、鞋包如同流水般被送进她的衣帽间,尺寸精准得如同量体裁衣。
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被随意地放在梳妆台上,梵克雅宝的隐秘式镶嵌,卡地亚的猎豹系列,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诱惑的光芒。
一日三餐由米其林星级大厨亲自料理,珍馐美味摆满餐桌。
黄钰彗如同一个最称职的女管家,事无巨细地安排着她的生活起居,脸上永远挂着温婉得体的微笑,言语间充满关切,但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里,却带着林清浅无法忽视的审视和评估。
张杭偶尔会带她出去。
不是校园旁的小餐馆,而是魔都最顶级的私人会所、会员制餐厅。
出入皆是衣香鬓影,谈笑间动辄上亿的生意。
她被要求换上华服,戴上名贵的珠宝,安静地坐在张杭身边,扮演一个美丽而沉默的花瓶。
那些在财经杂志上才能看到的大佬们,对张杭态度恭敬,对她则多是带着探究和一丝了然意味的客气。
在这种场合,张杭会展现出一种与在别墅里或游艇上截然不同的、游刃有余的社交魅力,谈笑风生,掌控全局,偶尔会漫不经心地揽一下她的腰,向旁人无声宣示着主权。
林清浅的心境复杂到了极点。
一方面,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陈墨那夜在甲板上绝望的哭嚎和卑微的乞求,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时刻提醒着她身边这个男人的冷酷与可怕。
他碾碎一个人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而她,不过是另一只暂时被他看中的、更漂亮的蝴蝶,随时可能被丢弃或碾碎。
另一方面,是巨大的、令人眩晕的精神冲击和随之而来的、病态的沉沦感。
因为这张脸真的和程默一模一样......
那些曾经只在杂志上见过的华服珠宝,那些令人咋舌的珍馐美味,那些顶级圈子的浮光掠影。
如同最强烈的麻醉剂,暂时麻痹了她因程默之死而破碎的心,也钝化了她对自身处境的羞耻感。
当在月光下的私人沙滩漫步时,一种虚假的、被精心营造的宠爱错觉,会悄然滋生。
她开始习惯他的气息,习惯他强势的拥抱,甚至在某个被他强势索取的深夜,身体会不受控制地迎合那具充满力量的躯体,在极致的感官刺激中短暂地忘却一切。
她痛恨这样的自己,痛恨这种背叛了程默、也背叛了自己清白的沉沦。
但每当独处,看着镜中那个被华服珠宝包裹、眼神却日渐空洞的自己,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和绝望就会将她淹没。
她像一叶迷失在惊涛骇浪中的扁舟,除了抓住张杭这根强大却危险的浮木,似乎别无选择。
而黄钰彗,则像一个最冷静的旁观者,也像一个最高明的推手。
她会在林清浅试穿新送来的高定礼服时,恰到好处地赞叹:
“清浅,这件太衬你了!杭哥眼光真好。”
言语间强化着张杭的恩赐。
她会在林清浅对着满桌美食食不下咽时,温柔地开解:
“多少吃点,身体要紧。”
她更会在林清浅偶尔流露出对张杭的恐惧或迷茫时,用一种过来人的、带着宿命感的语气低语:
“清浅,别想太多,能留在杭哥身边,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他那样的男人比陈墨之流强多了。”
这些话,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侵蚀着林清浅残存的意志。
黄钰彗眼底深处那毫不掩饰的对张杭的敬畏、臣服和志在必得的野心,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林清浅未来可能的样子。
一个更精致、更驯服、更懂得审时度势的黄钰彗。
这认知让林清浅感到窒息般的恐惧,却又无力挣脱。
夜深人静,当张杭带着一身酒气和不容拒绝的强势覆上她的身体时,林清浅会紧紧闭上眼,感受着那滚烫的掠夺。
身体在沉沦,意识却漂浮在冰冷的虚空。
她分不清自己是在恐惧这具身体带来的欢愉,还是在恐惧终有一天会彻底臣服于这冰冷的金丝牢笼,成为这奢华游戏中又一个编号清晰的藏品。
沉沦的表象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程默这个名字,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深埋在林清浅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
张杭给予的短暂宠爱和极致物质,像一层薄薄的油彩,暂时覆盖了这伤口,却无法阻止它在夜深人静或不经意的瞬间,重新撕裂,渗出滚烫的血。
这天午后,张杭出门了。
巨大的君庭别墅空旷得令人心慌。
林清浅独自待在阳光房内,试图用一本艰涩的艺术史专着来驱散心头的阴霾。
黄钰彗抱着一叠刚熨烫好的衣物走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婉笑容。
“清浅,你看这件真丝睡袍,杭哥让人从意大利带回来的,说是给你的。”
她将一件质地如水、泛着珍珠光泽的烟粉色睡袍轻轻放在沙发扶手上:
“这颜色真衬你,晚上穿给杭哥看,他肯定喜欢。”
林清浅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落在睡袍上。
那柔美的颜色和顶级的质感,在阳光下流淌着诱人的光泽。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黄钰彗并未在意她的冷淡,自顾自地整理着衣物,像是闲聊般说道:
“对了,下午杭哥让人送了些画册过来,说是让你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挂在云霄宫那边的新别墅里。”
她指了指墙角一个包装精美的巨大纸箱。
云霄宫?
林清浅微微一怔。
她放下书,鬼使神差地走到纸箱旁。
里面是几本极其厚重、装帧考究的世界级艺术画册。
她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封面是蒙德里安着名的几何抽象画。
翻开,纸张散发着油墨和岁月的独特气息。
她一页页翻过,伦勃朗的深沉光影,莫奈的迷离色彩直到指尖停留在一页。
那是一幅色彩浓烈到近乎燃烧的油画。
扭曲的笔触,狂野的色彩碰撞,描绘着一个女人孤独而绝望的侧影。
画作的标题是:呐喊。
署名爱德华蒙克。
林清浅的呼吸骤然停滞!
程默!
是程默!
在那个深夜,在她因为学业压力濒临崩溃的时候,程默将这幅画的电子版分享给了她。
他的声音透过耳机,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和抚慰的力量:
“清浅,你看,痛苦是可以这样表达的,把它画出来,喊出来,然后,继续往前走。”
那一刻,隔着冰冷的屏幕,他的理解和陪伴,像黑暗中的一束光,温暖了她整个世界。
可现在,光灭了。
只剩下这幅画,和她无处安放、无法呐喊的痛苦。
巨大的悲伤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吞没!
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揉碎!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程默说那句话时,语气里那份小心翼翼的温柔和感同身受的共鸣。
那声音如此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程默。”一声破碎的、带着无尽思念和绝望的低泣,不受控制地从她紧咬的唇间溢出。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下,瞬间模糊了画册上那狂野的色彩。
她再也支撑不住,踉跄一步,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昂贵的地毯上,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压抑的、如同小兽哀鸣般的哭声在空旷的阳光房里回荡。
她哭得如此投入,如此绝望,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阳光房的门口,不知何时已悄然伫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张杭不知何时回来了。
他大概是来找她,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崩溃阻住了脚步。
他站在光影交界处,身上的高定西装尚未脱下,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冷硬线条。
他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蜷缩在地毯上、哭得浑身颤抖的纤细身影。
黄钰彗站在一旁,手里还拿着那件烟粉色的睡袍,脸上的温婉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张杭。
张杭的目光在林清浅身上停留了几秒,又扫过她面前摊开的、停留在呐喊那一页的画册。
他英挺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是不耐烦?
还是一丝被这巨大悲伤触动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
那情绪快如闪电,瞬间便被深潭般的漠然覆盖。
他没有上前安慰,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林清浅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中时,她感觉到一道极具压迫感的阴影笼罩了下来。
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张杭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她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依旧是那副令人心寒的平静无波。
他微微弯腰,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林清浅看着他骨节分明、带着力量感的手掌,看着他与程默酷似的眉眼轮廓,在泪光中,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绝望中滋生出的那点可怜的依赖感,让她几乎下意识地想抓住那只手,寻求一丝虚假的慰藉。
然而,张杭的手并未落在她的手上,也没有落在她的肩上。
他只是用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强迫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直视他深邃冰冷的眼眸。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动作带着审视的意味,却没有丝毫怜惜。
林清浅被迫对上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狼狈。
红肿的双眼,交错的泪痕,绝望的神情。
那眼神,像一面冰冷的镜子,瞬间刺破了她所有的脆弱和那点可笑的依赖。
“哭什么?”
张杭的声音响起:“我搞不懂,为一个死人,你到现在还会难过?”
死人两个字,如同两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清浅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
所有的悲伤、思念、委屈,在瞬间被这极致的冷酷和羞辱点燃,化为一股滔天的愤怒和屈辱!
“你闭嘴!”
林清浅猛地挣脱开他捏着下巴的手,像一只被彻底激怒的小兽,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激烈反抗:
“你不配提他!你什么都不知道!”
张杭似乎对她的反抗有些意外,眉头微挑。
他缓缓直起身,双手插回西裤口袋,轻轻的叹了口气。
很莫名的。
张杭想要结束这一场游戏。
不想让这个女孩儿,再受煎熬。
或许,让程默的出现,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但事情已经做了,重生这种事儿,怕是不会第二次降临在自己身上。
关键,就算有机会,他也不想再重生......
“我不知道?”
他薄唇微勾:
“林清浅,你真的了解你那个程默吗?”
“了解他是谁?”
“了解他为什么接近你?”
“了解他所谓的死亡?”
他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致命的暗示。
林清浅如遭雷击,浑身剧震!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张杭,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愤怒:
“你,你什么意思?!”
张杭却没有回答。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一种她永远无法理解的、沉重的疲惫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感叹?
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也嘲笑这精心布置的一切。
然后,他不再看她,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口碾碎了一只吵闹的飞虫。
他转过身,对着一直垂手肃立在门口阴影处的陈思哲,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毫无波澜的命令口吻:
“思哲,联系布朗大学那边,之前提的那个推荐名额,尽快落实。”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阳光房。
算了吧,游戏结束了!
林清浅却咬了咬嘴唇说:“我就算要出国留学,也用不着你帮忙!”
阳光房里只剩下林清浅瘫坐在地毯上,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张杭那番充满暗示的话语,像魔咒般在她脑海里疯狂回响。
程默他到底是谁?他的死难道......
该不会是被张杭整死的吧?
亦或者......有其他可能?
巨大的恐惧和前所未有的疑惑,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了她全身,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而张杭最后那句关于布朗大学的命令,更像是一纸冰冷的逐客令,宣告着她短暂金丝雀生涯的终结。
可她并不需要,这冷冰冰的逐客令!
黄钰彗站在一旁,看着林清浅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了看张杭消失的方向,眼神闪烁不定。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睡袍,走到林清浅身边蹲下,这一次,她像往常那样温言安抚:
“唉,清浅,布朗大学,杭哥给你安排好了。”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林清浅被泪水浸湿的鬓角,动作轻柔:
“我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有些事别问别想,你不能和自己过不去,忘掉程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