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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秃秃…”

夜色下,一阵发动机,声音似是不堪重负的秃顶老男人,有气无力的呻吟着,从海面上传来。

一道不甚明亮的昏黄灯火,借着海面反射,精精看清了船影,船舷这些,装载了不少油桶,船尾还有几条尾巴,也不知拖拽了什么。

船上,许志玉正一脸心疼,指挥着宋金维等人,将大油桶中残余的油料,用油管虹吸出来,加入到船的油箱内。

船后面,拽了太多货,本来是认为,潮和浪都起来了,油桶可能从那处海湾飘走,他也不想解开往岸上送,于是干脆超载一点,一次运走。

不过他却漏算了一点,潮浪增大后,不论是船,还是拖拽着飘在海面的那一堆油桶,所受阻力都会随潮浪增大而增加。

尤期快到目的地,这里潮浪异常凌乱,想通过转向操作这些,让潮浪带着走都没办法,只能是马力全开,发动机满负荷运行,才能勉强动弹起来。

当然,他们所驾驶的是那条接应船,至于基地船,为保险起见,并未跟随行动,不然以其吨位,这点潮浪的影响倒是不大。

发动机超负荷运行,是既伤机子又耗油,虽成效肉眼可见,但动力跟油耗,可不是等比例增加,而且伴随时间推移,油耗还因种种原因变得更大。

哪怕刚劫了一批油回来,看着油箱肉眼可见下降的油料,许志玉都感觉肉痛,至于抛掉一部分拖行的油桶?不说舍不舍得,这很可能会暴露行踪等讯息。

好在,一阵发动机不堪重负的突突后,他们终于从那片水域中脱离出来,潮浪变得稳定,还是往他们所往的方向而去,哪怕是恢复正常动力,依旧有不错的行进速度。

又往前行驶好一阵,潮浪大了一阵又减弱,月色下,周围影影绰绰间,似有不少滩涂、苇荡一类的存在,估计是到近案了。

事实也如此,此地是黄河入海口附近,准确说,是入海口一侧的淤积地带,黄河不用水,水体携带巨量泥沙,已有很长历史。

哪怕黄河数次改道,入海口改变更多,但入海口周围,同样有大片的淤积地带,当然,周边并非一片荒芜,一直有人往淤地移民开垦荒地这些。

只说近的,三十年代,黄河下游山东河域频繁遭灾,山东王韩向方,便数次将灾民,送往黄河口新淤地垦荒自救,甚至还派了部队前来开垦,事后留下不少退役的功劳兵继续囤垦。

不过这些,并不包括许志玉所选这一侧的大片地域,这里,曾是黄河三角洲一条支流入海口,也淤积出了大片浅滩。

不过,支流也渐渐淤积断流,而因滩涂较低,加之黄河主入海口水流方向,奔腾的河水入海所形成的伯努利效应,之前他们所艰难通过的海域,便包含此因素,此效应加之潮浪影响,形成了极复杂的水况。

这些,导致这边自淤积起便咸淡交织,盐碱深深泌入土层,虽入海口两侧淤积后,此影响前移,但支流断流后,潮浪却日复一日侵袭进来,导致片区域盐碱问题日益严重。

当然,并非没有过治理,只是黄河太易泛滥,这也是自古其入海口周边,不会建设什么大城市的原因,这些治理也如此,很容易被暴起的黄河摧残,这一片也如此,自清末起,各类治理设施,几乎荒废失效光了。

当然,这边并非无人区,还是有一些人在讨生活的,像渔民,也有像白洋淀一样割苇的,芦苇是非常耐旱的植被,在这一片广泛的分布。

另外,还有一些生产私盐,以及一些盗匪,二者并非孤立存在,往往相互联结在一块,不过因为其中利益有限,也仅是小打小闻,并没有形成盐枭一类,集私盐与私人武装纠合的大型势力。

民国私盐泛滥不假,但一样东西泛滥了,其实往往意味着利润在迅速变薄,而且贩私盐,有大量地方势力及军阀参与,他们直接掌控着正经盐场,根本不用选这种地方偷摸生产私盐,加之周边又是国内重要盐产区,所以这些人根本没有做大条件。

反正种种原因影响下,导致周边人烟稀薄,加之曾经的黄河支流与海上掀起的潮浪侵蚀,导致此地形成,类似白洋淀的,错综复杂的水网,有很多隐秘且少有人踏足之地。

向导也无需去现找,李氏兄弟二人,对这边的情况有一定了解,虽然远不及张子炎那种熟门熟路的程度,但寻个隐蔽处藏匿这些东西还是不成的问题。

最主要的,二人在这边也有一些关系,可以寻来靠谱的人,帮忙看护保管这些东西,把油桶也沉入水中可不靠谱,不说别的,这边水道虽非全是海水,但盐度都不低,油桶可遭不住。

他们选的,是苇荡深处,一处地势稍高的淤地,准备在其中隐蔽处,建一些低矮的地窨子,将多数油桶及小桶油料,都藏入其中。

再在附近弄个私盐场,库区则伪装成匪窝,让这些人提供遮掩及保护,当然了,私盐营生最好运作起来,既显得逼直,也自给自足减小开销,且未来说不准能用上。

至于人选,李氏兄弟介绍了一位在这边结识的,曾在来黄河口囤垦部队服役,后以功劳兵名义留下的军官,名叫苗正则。

此人有一定文化,虽然没有上过军校,但对行军打仗有一定的天赋,最主要的,是作战勇猛,在军中闯出一点名堂,为人正直讲义,颇受下属爱戴。

不过啊!他只坐到了连长的位子,且跟军阀中,以裙带关系等联结的亲信一系的人,可谓是予盾重重,最终被人丢在这边囤垦不说,还多番打压为难。

最后,不甚其烦的他,带着随他被一并被打压踢出的部下,脱离了军阀的势力,搞了条船,在黄河口周边讨生意。

混得不咋如意,与本地势力也尿不到一壶,而且过往经历,也证明其有可信任的基础,算是很适合的人选,何况能力这些不算差。

而且,说句实话,若非其年岁稍长,身体上也有点毛病,不然大概率会给其一个参训选拔的机会,且若能通过,待遇不会差。

潮水灌入水网抬高了水位,进入后,倒是比之前的几轮运输方便快捷得多,船驶入一处水域较大的水湾,水面上漂浮着不少油桶,正有人将其往岸上转移。

他们便是苗正则一行,不过他们虽被说动,但时间短,也没时间在淤地上弄什么地窨子仓库,只是在岸边,将芦苇清了一块,暂时存放这些油桶。

后续,基地船上的油料,还有部分汽配件这些,也需输送来此储藏,所以他们后续工作还是比较繁重的,尤其即将进入深冬,很多工作可不好干。

将船上油桶卸下,船后牵引的长长一串油桶,也弄到方便搬运上岸的位置,许志玉才登岸,同这位三十出头,面色却有几分枯老的男子深入沟通后,才放心离开。

这地方,便暂时交由他们负责了,他需要尽早赶回去,毕竟被他带出来的人手可不少,那边也有很多工作等待他回去处理。

……

“海爷,打听到了,有两人带着家属凑一块,通过其中一人在火车站的关系,以最快速度登上了最近一列火车离津,往南开的,现在,估计最少跑出几百公里了。

还有四人,则是搭上了其中一人的亲属,在外国公司所开卡车离开了天津,暂时只查到是从城西出的城,去向不明,车跟司机也未曾回来。”

那位姓王的,半弯着腰,在殷凤海身前,低声汇报着,目前追查到的消息,此事对方还是交由了他负责,毕竟此中事由,不宜让更多人知情。

“还剩下三人呢?没有查到他们的去向吗?一点踪影没留?”殷凤海紧锁眉头,言语中略带几分不满与火气的开口。

“……”姓王的闻言,迟疑纠结片刻,才压低声回道:“查到了,他们还未离津,但…但他们搭上了一位大人物的关系。

据我们调查,其中一人曾是那位的学生,日常也有往来,另外的两位,与那位也能攀上一些关系,三人都带着家属,投奔过去。

那位将他们安置在了自家宅子里,据说已经知晓,他们被我们软禁胁迫的情况,且颇为不满,正在联系人,准备找我们麻烦。

那位可不简单,其同学同僚,乃至学生、亲朋这些,不说那些混得很好的,哪怕平常一些的,也不算差,都有几把刷子,光他们一窝蜂找我们麻烦,便够我们受的,更别说里面不乏身居高位的。”

姓王的一脸无奈的开了口,对方虽不是什么大到天的人物,但也不是他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能惹的。

中高层的公职人员、文人名流之辈,不济也是有钱、有技术、有地位背景之人,绝大多数,他们招惹上几个,便够他们喝一壶了,结果人周围到处都是。

“有些事儿,我们自己也做不了主!”殷凤海略有些无奈的开了口,有些东西,他也做不了主的。

姓王的见状,凑近了,压低声音道:“海爷,还打探到一个情况,说不准有点转机,据我调查,那三位找去,应该只是想请那位,保着他们与家属,安全离开天津,不见得愿意多生事端。

如果咱们做足姿态,提前找去好生商量,说不准尚有转机,三人与那位,关系终究没有太深,他们再不愿追究,那位哪怕看不惯,应该也不至于纠住不放,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刚开始,殷凤海还认真听,但到后面,脸色立时变了,姓王的低头未曾发现,殷凤海也不敢阻止,只能祈祷赶紧停下。

“…啪啪啪…”身后突然传来鼓掌声,姓王的被吓了一跳,扭头这一看,脸色立马煞白。

“很不错的主意嘛!向人家去讨饶?”放下抬起的双手,身材稍矮的男子,笑眯眯开口。

姓王的低下头,殷凤海则是牵强挤出抹笑,解释道:“矢田长官,我们也没什么好办法了,此事再继续下去,只会更加难收场,私下处置妥当,是最好选择。

当然,我们肯定不会吃亏的,劫案相关情况,他们逃离原由等等这些,都会从他们那里了解清楚,他们应该比我们的人知晓更多,有助于查清事实,排除风险。”

殷凤海牵强附会的解释一番,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按姓王的所提议去办,奇怪的是,矢田没有第一时间回绝,甚至最终还点了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有人已经逃得没影,只将几人逮回来也无用,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出面,大张旗鼓与对方顶着干,不然谁也能看出有猫腻,那时情况更糟。

他们现在,只是顾虑劫案及他们被劫匪放走是否有内情,其中有无风险之类,还不至于不管不顾将事态扩大,所以私下稳妥处理,也算是当前的最佳选择。

“他们都是几人凑一起离开,其中没有什么问题吧?”虽点头,但矢田还是有所顾虑,出言追问。

殷凤海看向姓王的,姓王的赶紧解释道:“这三位,与那位确实多少有关系,且三人以往便有交集,应该知晓有这重联系,事后才相约一道去寻求帮助。

另外六人也一样,走铁路那两人,在改车时,关系处得极要好,余下四人,虽关系一般,但我们调查到,他们返家路上同行了很长一段路,应该也是那时商议的。

对了,我们还查到,他们回城之后,曾先去当铺这些,典当了随身物品乃至衣物,弄到一点钱款才能迅速返家逃离。

这说明,劫匪并没有给予钱财,应该只是他们的配合,且与我们不是一路人,这才撤走的同时将人放回。”

矢田听完,没有再多问,叮嘱二人,一定要将情况问清楚,才能将人放走,最好是能多拖延一些时间,他这边也会调查核实。

矢田全名叫矢田信,因一些原因,负责同殷凤海这边对接,让他们帮忙安排一些隐秘的事宜,这里各方势力汇聚,他们自己去办,太容易被注意到,不曾想,却是出了这种岔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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