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飞燕刚抬起一半的屁股，陡地又落了下去。
原先的慵懒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挺直腰杆，矜贵的无人能比的姿态。
碧玉本来搀扶曹飞燕起身的手，也立即收了回来。
她身躯飞快地退至一旁，敛了笑容。
那一瞬间，碧玉或许还没有猜出，来者是谁，但她明显察觉到皇后娘娘身子一僵。
所以，她下意识地做了以上动作。
此时，碧玉抬眸再次小心翼翼地瞟向皇后，发现娘娘已经是三年前那副冷艳高贵的模样了。
碧玉脑子转得快，心中暗暗叫苦，这位姑奶奶怎么就过来福宁宫了呢？
尽管心里暗自叫苦，碧玉面上还得挂起笑容，她殷勤地打起帘子，道一句：“奴婢给宁王妃请安。”
来者正是宁王妃韦梦瑶。
曹飞燕微眯着眼，看到韦梦瑶那瞬间，她的手指握拳，随即又松散开来。
她并不开口，等韦梦瑶行了全礼，这才淡声说道：“原来是宁王妃瞧本宫来了，怎么就不事先打个招呼呢？”
虽然人人都知道，宁王野心勃勃，这些年都在暗中招兵买马，磨刀霍霍，可造反行径并未真正定案。
以皇后娘娘的高贵身份，以及她的脾性，称呼宁王妃一声还算是客气了。
在曹飞燕心里，韦梦瑶连名讳也没有，只是一个韦氏罢了。
韦梦瑶心里是怎么想的，旁人当然不知道。
只见她闻言便笑了。
韦梦瑶从来不会学大家闺秀一般，掩唇轻笑，受她的鲜卑血统，以及生父、前幽州道行营总管，骠骑大将军的影响，她自小习武，性子直爽，颇有些男儿气概。
“皇后娘娘这是跟臣妾在说笑，依娘娘的通天手段，又岂会不知臣妾，是刚从东宫太子爷那里过来了呢？”
原来她不生气并非器量大，而是在寻找可以回击的由头。
碧玉心中一颤，不由将这个最爱无事生非的王妃，暗暗痛骂一顿。
说什么不好，非要往皇后娘娘的心窝里戳刀子。
这事儿碧玉心里清楚得很，娘娘自从放弃晋王争储，痴情爱上太子爷之后，原先蛰伏在东宫的暗影，任凭太子爷清洗。
现在，在东宫里一个皇后的暗影都没了，谁还会往福宁宫传递消息呢？
而谁又都知道，现在皇后与太子之间，可以说是水火不相容。
此刻在娘娘面前故意提东宫和太子，相当于在伤口上撒盐。
想到这里，碧玉心里埋怨太子爷一顿。
怎么能如此无情呢？
既然宁王夫妇要去拜访东宫，福宁宫他们肯定会去的，现在宁王妃先过来，那么宁王必然随后也会到。
东宫那里肯定是一早就收到宗人府消息，竟没派人禀报福宁宫一声。
太子爷忙也就算了，可高进高总管呢，竟连个音讯都没提。
“本宫近来身子不妥，已经不过问朝堂和庙堂之事，怕被人扣上后宫干政的帽子，再说，监国太子英明神武，本宫操那份闲心干嘛。”曹飞燕一片淡然之色。
韦梦瑶放下茶盏，笑眯眯地说道：
“说起来，太子还是对娘娘十分敬重和孝心，据说他监国之后隔三岔五地前往福宁宫请安，禀报朝中之事，现在宫中大搞勤俭节约，他专门从自己做起的膳食中分出两个菜，送给娘娘，他对娘娘还是念念不忘啊。”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言外之意一大堆。
韦梦瑶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
本来她喜欢带兵打仗的元仁，而不是元虎，早就可以当上皇后娘娘，也就没有现在的曹飞燕什么事了。
可她运气不好，那年丧父丧母又丧兄，家道一下子败落，谢氏捷足先登。
后来曹飞燕进来了，当成皇贵妃，谢氏死后，她转正继位，成了第二任皇后。
如今韦梦瑶回到这个满是仇人的皇宫来，没大开杀戒已是难得了，别指望从她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来。
曹飞燕虽然内心气得不行，可表面上还得装着平和。
现如今宁王势力强大，要是她去跟一个藩王妃去计较，今日她就不是皇后娘娘了。
曹飞燕扶着贴身宫女珍珠的手起身，她淡淡地睨了韦梦瑶一眼，不经意地说道：
“这淑兰殿今日不知怎么回事，阴森森的有些凉，本宫受不住，先回淑房了，你若是闲着无事，不妨到淑房来坐坐，毕竟又有三年没进京，这宫里头对你来说，怕也是生疏了吧。”
说罢，曹飞燕便目不斜视地移驾了。
碧玉偷偷瞟了韦梦瑶一眼，见她脸色青了几分，不禁暗自偷笑。
淑房俗称暖房，是以往曹飞燕冬天看书弹琴的地方，相当于皇后的小书房。
按法礼，这种地方既不是正殿，也不是偏殿，岂是接待贵宾的地方。
实际，曹飞燕是在羞辱韦梦瑶，本宫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韦梦瑶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越是在意她，她越是得意忘形，你若直接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反而会气得跺脚。
三年不见，韦梦瑶虽说有所长进，但本性难移，沉不住气啊。
这不，一切已经写在俏脸上，脸变得铁青。
韦梦瑶咬咬牙，快走几步跟上去。
跟在曹飞燕身侧，韦梦瑶瞥了皇后的纤腰一眼，忽然笑道：
“娘娘瞧着比三年前越发的弱柳扶风了，可见这深宫宅院里最是养女人，阴气沉沉，纵是珠圆玉润的女子，在那里养上三年，也要变得纤腰难立了。”
碧玉闻言惊得脚下一滑。
韦梦瑶这个骚狐狸精，这是在讽刺皇后娘娘寂寞、清苦守活寡啊。
你想呀，皇帝都瘫痪四年多了，这个福宁宫除了皇帝，有哪个男人敢随便进来？
曹飞燕脚步不停，转头打量了韦梦瑶一眼，似乎现在才认真地观察她。
就只一眼，曹飞燕又移开了目光，叹息道：
“江南鱼米之乡，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都说江南女子都是瓜子脸，水蛇腰，红酥手，瞧你韦氏比三年前要圆润多了。”
碧玉闻言几乎要大笑三声。
韦梦瑶半个鲜卑人血统，身量颇高，从她祖先那里遗传了丰满身形，又因自小习武，从来没有过纤腰难立的时候。
如今她的孩子都大了，自己早就成了婆婆，怎么也变不成二八少女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