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素眠把所有的条条框框都罗在一起，“老太太院子里有安胎药和给月子里妇人吃的药。”
柳氏毕竟不是个真傻子，想起福哥儿刚生下来就被安排妥帖的奶妈子，可是个庶子，老太太对哪个庶子庶女当心过。
密娘也死了，没人瞧见她产子。柳氏突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福哥儿不是……”
郑素眠伸出手指，微微比了个嘘的手势，她看着柳氏，那双眼在漆黑的宗祠里黑白分明，“娘，知道了，莫说出来，祸从口出。”
柳氏吓得一双眼睛半天都没回魂，原本只是想趁乱去老太太那屋弄清楚到底是谁要害女儿，可这扯上人命了啊！柳氏更慌了，这么毒的手段，就为个不知哪儿来的孩子有个正统身份，竟活活弄死了密娘？
人命都不是命了，柳氏半天没有说话。
“素姐儿，这事儿咱们不管了吧？”柳氏怕啊，“不然赶紧给你招赘，咱三房有个男人就不怕了。”
翠云在一旁欲哭无泪，孙姨娘是老太太弄死的，四小姐是赵婆推的，过得下去么？
“怎么管啊夫人，等四小姐嫁去了知府家，咱们两个估计连命也没了。”翠云哭哭啼啼的把今儿从荣慧堂听来的事儿一交代，柳氏直接瘫在了炕上，“她要我的命啊……”
还要糟践她女儿，杭州，那么远？
那她这辈子怎么和女儿见面？还是做妾，不行，绝对不行！
折腾了一晚上没睡，天早都蒙蒙亮了，外头咕咕的鸟叫声。自打上次赵婆来了之后郑素眠就警惕许多，连忙把砂锅塞进了炕底下，又开了窗，对翠云道，“快别哭了，进里屋去，来人了。”
“哟，四小姐起了呀，正好老太太在正屋等着呢。”
赵婆笑眯眯的，柳氏在炕上呆愣不说话，不过也正常，昨个儿刚挨了抽，“三太太，昨个儿老夫人只是动怒。今儿不气了就派人送了药过来，您可别记仇。我让人抬您过去，今儿咱三房可有好事儿呢。”
柳氏抬起一双死鱼眼珠子看着赵婆。
“不行！素姐儿怎么能去给旁人做妾，她可是我们三房的嫡女！”柳氏听了洛氏的话一口否决。
“弟妹，当初素姐儿怎么来家里的，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
郑素眠在柳氏身侧，一张干干净净的脸。
但凡模样稍好些穿上好看些的衣服，打扮好看一点儿的外人看着都会说一句清秀佳人。可她家的素姐儿不一样，一张脂粉不施的脸蛋直站在那里就能活活勾走男人的目光，洛氏看着她，郑素眠觉得她像是在打量什么货物一般。
柳氏心头一紧，“你胡说些什么？”
洛氏一笑，“素姐儿也大了，有些东西该让她知道不是？”接下来她轻描淡写的把当年三房夫妇是如何领养郑素眠的事儿说了出来，柳氏在一旁颤抖着说不出话，拿帕子捂着嘴。
“家里养了你这么多年了，如今你也大了，该嫁人了，为着你自己好，也为了家里好。”又看着柳氏，“弟妹，这女人家成婚嫁人都是本份，素姐儿的婚事之前都是你做主的，可你瞧瞧都闹成了什么样子？尤其赵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头没数吗？”
上头傅氏坐着没说话，洛氏便继续道，“事情已经跟那边定下了。素姐儿已经是杭州知府的姨妾了，再过半个月那边就来接人，你们好好在家里头备嫁。”她看了郑素眠一眼，“素姐儿，你从小就乖巧，也别跟学你娘一样闹腾，可知府可跟那赵家不一样，你要乱闹事儿家里不会如何，当心你自己受些皮肉之苦。”
再无多言。
母女二人被送回了房，柳氏回屋一句话也不说，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她的哭声儿。
陆姨娘总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知道了郑素眠赘婿都招不成要给人做妾，外头阴阳怪气的，“要我说有些人就应该知足！做个不下蛋的母鸡就算了，还不知足的闹，闹腾什么啊，举人家的婚事闹腾不成，反闹成一个妾了，笑的人肚子疼！”
柳氏再也不住，也不顾身上的伤了，陆姨娘站门口，她从地上崛起一把土就往陆姨娘嘴里塞。
眼瞧着又是要殴打起来的场面，翠云连忙上去把人分开，郑素眠透过窗子看，没一会儿又飘起了雨，柳氏闹的衣裳狼狈，捂着嘴哭。雨幕很大，郑素眠看了眼屋里，从妆台上拿了把纸伞，“娘，回屋吧，外头冷。”
柳氏一双红彤彤的杏眼看着她，郑素眠走过去，轻轻在她衣领上靠了一下。
“都说生恩大于天，可娘你从小疼我，我知道我是你的心尖尖儿，小棉袄，甭说我那亲娘不要我了，就是要我她在我心里也是个屁！啥都算不上，你是我亲娘，永远都是。”
柳氏鼻子一酸，想哭，又没忍住笑，一把搂住郑素眠，“说这些干什么，外头冷，咱回炕上坐！”
母女两互相搀扶着回了屋，翠云去厨房要了两碗姜汤，两个人一起上了炕，铺上了一层被子，郑素眠给柳氏的伤口重新上药，她嘴里还说“洛氏那婆娘想糟践你，没那可能。我可是正经的郑家太太，回头我给我娘家去信儿了，有我娘家呢。”
郑素眠摇了摇头，柳家敢得罪知府吗？
这丫头三岁来的，今年不过十四，家里爹娘都没了，亲的跟一家人也没什么差别了。
知府算什么？京官里头是小的，可在郑家柳家这样的门户里跟皇帝差不多了，为了个寡居的妹子和没血缘的侄女，值当？
“娘，二太太要我嫁过去铁了心的要给二哥谋差，你的信能送出去？”她看着柳氏，“退一万步说，我没出去，可咱们怎么再家里头待。”
柳氏也沉默了，半晌之后拉住郑素眠的手，“要不咱们跑吧”。
老太太虎视眈眈的，别说翠云了，柳氏也怕。以后怎么过是以后的事儿，活人总不至于被尿憋死。
这决定一出来翠云也吵着要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