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鬼听到我的问题后微微一怔，就连看着我的眼神也似乎有些躲闪。
尔后。
她低垂着头，温温吞吞的说：“我在这里待了数十年，从来没听说过山上有仙境，青檀树又是什么树，我从来没见过。”
我敛了敛眉。
不等我开口说话，漓儿稚嫩且透着几分凌厉的童音便在耳边传来：“娘亲，她不老实！”
厉鬼身子一抖。
看得出来，她是比较害怕漓儿的。
漓儿黑亮的大眼睛鬼灵精似的眯缝了下，装腔作势的瞅着我说：“娘亲，我们什么都问不出来，留着她也没用，不然娘亲就让漓儿把她吃了吧，漓儿好久没吃东西了，好饿哦！”
厉鬼听到这话，整个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如同筛糠一般。
我看看满屋子的骸骨，又看向眼前的厉鬼，短短数十年的时间，她竟然残害了这么多的人，实在太恶劣，即便是漓儿将她吞噬也是罪有应得。
思及此。
我眼神也随之凌厉了几分，冷声说道：“你如果不说实话，我就只能把你交给漓儿了。”
厉鬼犹豫了下，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余光随即瞥向漓儿，看样子是在担心说出来后没了筹码，就会被漓儿吞噬。
我转眸瞅了瞅漓儿。
小家伙儿竟冲着我眨了眨眼睛，婴儿直的长睫毛随着他眼睛的眨动扑扇着，很是灵动可爱。
虽然小家伙儿此刻没说话，我还是能看出来，他其实并没有准备将厉鬼吞噬。
我不禁觉得奇怪。
漓儿明明已经好多天没摄取养分了，此刻眼前就跪着一只即将进阶成鬼首的厉鬼，于他而言，可是一个不错的养分来源，一向贪吃的漓儿怎么会不想吃掉她？
但我的疑惑并没有表现出来。
我冷厉的看着厉鬼，沉声说道：“如果你把知道的交代清楚，我们母子就会考虑放你一马！”
厉鬼踌躇片刻，这才开了口：“你说的那个地方我知道，但那里不是谁都可以找到的。”
“战争那会儿到处枪林弹雨，村民们全都往山上跑，相传就是那个时候发现山上有一处仙境一般的地方，并且数千名村民在山上生活了数年之久，直到战争平息后才下山，并且他们下山时，容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就像那几年山上的时间定格了似的。”
“他们习惯了山上的生活，早已经不适应山下清贫疾苦的日子，就还想着再回到山上，可是却再也没有见到那处地方了。”
“几十年后，他们的后人也都试图去找寻那个地方，可这些人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我神经一紧。
迫不及待的问道：“是谁？现在还活着吗？”
厉鬼点点头：“活着，不过已经疯疯癫癫了，他是唯一一个见到了那个地方的人，但他却说不上来，那个地方具体在哪里。”
漓儿疑惑着发问：“你怎么知道他见过？”
厉鬼乖乖作答：“是他自己说的，但他一直疯疯癫癫，说的话没人愿意相信，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再上山了，所以你们问起来的我有些意外，竟然会有外乡人知道这件事情。”
“其实……”
厉鬼踌躇着噤了声。
我示意道：“想到什么你就说。”
“其实我一直觉得，那处仙境未必是真的，或者只是有心人故意散布的谣言。”
“谣言？”我疑惑的接着说道：“你不是说，那些上山的人没有变老吗？如果只是谣言的话，这该怎么解释？”
厉鬼接着说道：“他们是没有变老，可那些上山的人，年纪最大的也只活了六十岁，大部分人活到四五十岁，还有一些人甚至三十几岁就死了，当时还惊动了巡捕房，他们派法医来检查那些尸体，却什么问题都没有查出来，这些人竟然全都是正常死亡。”
我瞬间敛眉。
突然回想起来时候见到的夺生魂事件，难道说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
漓儿狐疑的看着厉鬼：“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厉鬼见漓儿不相信她，委屈巴巴的说：“小爷爷，我若是活到现在，也差不多有八十几岁了，那时候的事情就发生在我身边，那些死了的人有的我也认识，我自然是知道的。”
厉鬼说着便缓缓抬眸，那双只有眼白的眼睛盯着我，接着说道：“我知道的都已经说完了。”
我将信将疑的看着她：“你确定全部都说了？”
“确定。”
我自然不相信厉鬼的话，如果她知道的只有这些的话，当我问她那处地方的时候，她就没必要闪烁其词。
因为她根本不会在意我的死活。
而她之所以说这些传说，分明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她在刻意隐藏什么？
“白柠，你在里面吗？”
沈星河充满紧张的声音倏然从门外传进来，还伴随着一阵阵剧烈的拍门声，听得出来，他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看样子是才刚刚苏醒。
我连忙回应道：“沈哥我在，你放心我没事！”
因着整个房间都被漓儿用灵力封了起来，不单单厉鬼出不去，连沈星河也进不来。
我重新看向厉鬼：“你还是不准备老实交代吗？”
“我……我知道的真已经都说完了，那只是个传说而已，我没有去过，不知道在哪里，而且山上很危险，我劝你们也最好不要去。”
“你带我去见那个疯子。”
“他已经疯了，你就算去问他，也什么都问不出来。”
“这个你不用管，只管带我去见他就好。”
厉鬼见我态度强硬，也确实忌惮漓儿，便只好不情不愿的应了下来。
出门前我正琢磨着怎么保证漓儿收了灵力之后这只厉鬼跑不掉，小家伙儿肉乎乎的小手儿突然扯起牛仔裤的口袋。
我疑惑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时，厉鬼的身体歪歪扭扭的化作了一团红色雾气，随后飞进了漓儿的口袋里面。
小家伙儿拍了拍口袋，扬起脑袋看着我说：“好啦，这样就不怕她会逃跑了哟~”
我只觉得惊奇。
弯身将漓儿抱在怀里，亲了亲他肉嘟嘟的小脸蛋儿：“漓儿你好厉害，你还有多少技能是娘亲不知道的？”
漓儿被夸得很是得意：“还有好多好多呢，爹爹说漓儿厉害一点才可以保护好娘亲，所以漓儿以后还会更厉害的！”
‘爹爹’两个字从漓儿口中说出来，我鼻子顿时一酸。
“好，漓儿要保护好娘亲。”
我们走出西厢房时，沈星河正焦急的守在门外，见我怀里抱着漓儿，他悬着的心这才放松下来。
沈星河脸上闪过一丝如释重负般的笑。
他一向温柔随和，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
我们相觑一笑。
耳边突然传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声，声音甚至不是从一个人口中发出来的。
我倏然转眸看过去，眼前的画面让我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只见院子里面七八个村民被紧紧的绑在一起，因着力道过重，加之他们几个人被困成一团，实在难受，此刻正哎呦直叫唤。
看到这幕时，连漓儿都僵住了。
“星河蜀黍，你好暴利哦！”
“……”
我决定把方才那些夸沈星河温柔好相处的想法收回。
沈星河迎上我们母子俩惊愕的目光，连忙解释：“刚刚醒来没见到你，结果他们拦着不让我找，就把他们捆起来了，后来他们才说你被厉鬼带进了这个房间，好在漓儿出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沈星河接着说道：“那只厉鬼呢？”
漓儿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她在这里哟。”
“我现在得让她带我去见一个人。”
我说着便朝小卖部外面走去。
沈星河赶忙跟上。
行走间我才将西厢房中厉鬼说的那个传说给沈星河说了一遍。
沈星河听后大为震惊。
他和我一样，都联想到了昨晚遇到的夺生魂事件。
我们很快根据厉鬼的指示，来到了那个疯子家。
这里破破烂烂的，跟猪窝没什么两样，一看就知道已经很多年没人打理了。
“有人吗？”
院子里全是垃圾，勉强能找到落脚的地方，我朝着屋里唤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们随即忍着恶心走进屋。
屋子里也没好到哪里去，到处都是生活垃圾，在垃圾堆里面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高高的垃圾堆几乎快要将他淹没。
沈星河立刻走上前，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尔后表情凝重的看向我。
“死了，身子还是热的，应该是才死不久。”
我们才过来找他人就死了？
怎么会这么巧？
我问沈星河：“沈哥，能看出他是怎么死的吗？”
沈星河观察了下疯子的尸体，说道：“尸体还是热的，生魂却已经剥离了，说明是被强行吸走了生魂。”
又是夺生魂……
“看来那个家伙已经盯上我们了。”沈星河说话时，俊逸的脸上满是凝重，他微顿了下，接着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出去再说。”
“嗯。”
走出疯子家后，我顿觉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我狐疑的对沈星河说：“如果他盯上我们，目标应该是我们才对，而他却是把疯子杀了，分明是不希望我们在疯子口中得知那个地方的下落。”
沈星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的分析很有道理。”
“这就说明，那根本不是传说，陵山上真的有那处仙境！”我又疑惑的说：“这个能吸走生魂的修仙者，难不成是仙境的守护者，所以才要阻止我们去那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和殷玄辰又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殷玄辰会在那个地方？
我狐疑的问漓儿：“漓儿，你有没有听爹爹提起过与陵山有关的人和事？”
漓儿摇摇头：“没有。”
我瞬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厉鬼的声音从漓儿口袋中传出来：“我已经提醒过你了，陵山上很危险，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我还是不愿相信她的话。
既然现在我已经肯定殷玄辰就在陵山上，大不了我就进山去找，万一被我找到了呢？
就算仙境不好找，山神总好找吧，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找到殷玄辰，不论有任何阻碍和困难，我都不会放弃！
厉鬼的声音还在耳边喋喋不休，无非就是一些阻止我上山的话。
我眯起眼睛盯着漓儿的小口袋，质问道：“疯子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厉鬼连忙喊冤：“我冤枉，我一直都跟你在一起，被困在那个房间出不来，怎么可能是我干的？”
说的也是。
我真是一时被急糊涂了。
但我还是无法完全相信厉鬼的话，我说：“你不是想害死我吗，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提醒我山上有危险？你说，你是不是也在故意阻止我上山？山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厉鬼不是很想说实话。
可她这会儿就在漓儿的手上，只得不情不愿的说道：“我承认是故意阻止你上山，山上确实很危险，冒然上山的话肯定九死一生，但我的确也是有私心的，我想把你吞噬，可你要是上山了，那个东西见到了你定要把你抢走，哪还有我的份？”
“……”
她但凡早一点这么说，我也不会满心的疑惑。
“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在你们母子的手上，这种话哪里敢说？”
“……”
她竟然还委屈上了。
我语气严厉的说道：“你害死了那么多人，说与不说都没什么两样，漓儿是不会放过你的！”
厉鬼闻言惊了一下，语气里明显带着颤音儿：“我冤枉，我虽是厉鬼，却从没害过一个无辜的人，即便是死在我手上的那个人，也是罪有应得罢了！”
“胡说，西厢房中摆着那么多具骸骨，你居然敢说自己只杀了一个人？”
厉鬼连忙解释：“那些骸骨都是下山后无疾而终的人，是我吩咐人一具具挖出来的，目的就是想弄清楚他们在山上都看到了什么。”
我一脸懵圈：“从那些骸骨身上能看出来？”
沈星河突然说道：“问骨？”
厉鬼应道：“是的，但那些骸骨上面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所有的线索都随着生魂被吸走而消失不见。”
见我仍是一脸的疑惑，半晌未言语的漓儿突然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我：“娘亲，她说的没错，她手上的确没有那么多的人命。”
我猛然想起漓儿吞噬鬼蛊魔怪似乎也是有选择性的，而漓儿见到这只厉鬼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将她吞噬，就说明她本身就不是漓儿的食物。
我问厉鬼：“你身上的怨气为什么会这么重？你的仇还没有报吗？”
厉鬼踟蹰着说起了当年的事。
“六十多年前，我原本有个美满的婚姻，只是好景不长，我生下儿子的那年，丈夫听信一个男人的话，非要去山上找仙境，回来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我丈夫头七还没过，那个男人夜里闯进来对我用强，当时我儿子还没满月……”
“事后我不堪受辱，撇下儿子悬梁自尽了，那一晚我穿着成亲时的喜服，儿子还在襁褓里面咿咿呀呀……”
“我死后村民帮忙料理后事，我被抬入棺材的时候听到他们小声嘀咕，才知道陵山上的传言，知道我丈夫是被那个男人骗了，他故意把我丈夫骗到陵山上送死，目的就是想要得到我！”
厉鬼越说越是激动，语气里噙满了愤怒：“我就是那个时候化作厉鬼的，第一时间找到仇人，要了他的命！他是我杀过的唯一一个人。”
我疑惑的问：“既然你手刃了仇人，为什么还没有化解怨气？”
厉鬼接着说道：“因为害死我丈夫的人不只他一个，还有陵山上那个专门吸人生魂的东西！我知道凭我的能力无法与之抗衡，所以才想吞噬你，只要吞噬了你，我就可以进阶成为鬼寇，方圆百里的孤魂野鬼都会听我差遣，到时候，我就能上山去找他算账！”
漓儿肉嘟嘟的小手儿捏着下巴，做思考状：“你不是十恶不赦的厉鬼，漓儿没办法吃你，可是漓儿又担心你对娘亲不利，要想个什么法子才好呢……咦，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