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个无比眼熟的、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水壶,吴邪心底顿时一沉,暗叫不好。
他记得清清楚楚,这些装备早在一开始纸人发起攻击时,就被他和胖子甩出去拖延时间了,此刻早已葬身在不知哪个纸人的腹中。
眼下他怕不是碰着了“李鬼”。
“喝啊,傻不愣登的搁那儿等啥呢”胖子举着水壶,疑惑他怎么不张嘴,“你那嗓子哑的跟给先人嚎了一夜灵似的,胖爷听着耳朵里怪刺挠的。”
吴邪暗暗吸气,努力控制住表情,不动声色地把手探到背后摸了摸,摸到一块石头悄悄握住,心里这才有了些底。
“我不用,你喝吧,我还能忍忍。”他硬着头皮道。
“嘿!奇了怪了,以前咋不见你这么客气,还知道让着胖爷了,咋怕我给里头下毒。”胖子睨他一眼,瞳中似有一抹隐晦的红光闪过。
吴邪敏锐的捕捉到那抹藏的很深的,对猎物的渴望与贪婪,随口应着声,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他握紧石头,像是随意活动一样将身体微微前倾,混身的肌肉暗暗绷了起来。
“瞅你那点小屁胆子。”胖子咧嘴笑着笑着,似乎察觉到不对劲,脸色突然阴沉下来,“你小子手老藏后边儿干嘛呢”
说着就要探头去看。
眼看要暴露,吴邪眸光一厉,低喝一声,在胖子弓腰的瞬间,手中蓄力已久的石头径直砸向其脖颈。
“噗”,一道很微弱的泄气声从手底下溢出,石头很轻易的洞穿了胖子的半边身体。
“胖子”整只僵硬住,在吴邪惊疑的目光下,“胖子”的脸皮开始像揉开的纸钱般变得枯黄,一层层快速脱落,眨眼间就变成一张空白的面皮。
吴邪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打火机打着,发现火苗颜色已恢复正常,正待松口气的,却不知看见了什么,忽而眼皮一跳,踉跄着倒退几步,迅速与被他砸扁的纸皮俑拉开两臂远的距离。
火光亮起的一瞬间,他清楚的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纸人的面皮下不停蠕动着,像受热膨胀后的血管,鼓囊囊的凸起,仿佛随时都能撑破那张薄薄的纸皮。
“……嘶嘶……发现了……”
“……他发现了……”
发现什么
耳畔传来絮絮叨叨的呢喃声,很模糊,吴邪含着一口舌尖血,凝神去听。
“……嘶嘶……他看过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藏起来……”
“……快藏起来……”
微弱闪烁的光影中,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急躁起来,七嘴八舌,隐隐含着兴奋,像同大人捉迷藏的顽皮孩童。
吴邪背后的汗毛不受控制的耸起,冷汗一下冒出来,头皮一阵阵发麻。
这下完蛋!
因为他发现这些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无处不在,也就是说,他被包围了!
“……嘻……”
似乎是窥探到他心中所想,周围嘈杂的声音陡然一静。
恰在这时,一声突兀的笑声自他背后炸响,近在咫尺。
吴邪下意识回头,一抹灰白色飞快地掠过他的余光,身后吹起阴风阵阵,仿佛有什么一大片的东西瞬间远离了他。
吴邪不由打了个寒颤,呼吸急促起来,此刻他就像是误入了妖精洞的唐僧,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不够不够……”
“……不够吃……”
细细的声音倏然靠近,在吴邪盯过去的时候又打着璇儿飘远了。
“……吃吃……吃掉他……”
“……吃掉他……吃掉他!!!”
僵持不过半秒,急躁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宛如一把丝弦绷紧被猫爪胡乱抓挠的筝,声声仓惶若鬼泣,尖啸着打破寂静,响彻整个空间,“吃掉他!!”
“吃掉他!!!”
场面彻底失控,无数凄厉的哀嚎声一窝蜂朝着吴邪包围过来,阴风肆虐,却只闻其声、闻其腥,独不见其影,浑身刀刮般的疼痛仿佛也是错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吴邪使劲搓了搓胳膊,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风刃刮割过的痛感,但是皮肉没有丝毫破损。
吴邪惊诧之余,想到什么,很快便冷静下来。
自打进入陨玉范围内,这样类似的幻觉层出不穷,他本身也是吃过见过,有了足够处理经验的,因此并不慌张。
吴邪紧闭住双眼,心中默念道:“假的假的,都是假的,我在做梦,我在做梦……”
而也就在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一刹那,万籁俱寂。
整片空间内只余他被回声放大的呼吸声,像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罩子里。
叮铃铃……脑海中忽而响起空灵清悦的铜铃声,周身的感知霎时变得清晰起来。
吴邪猛地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大口气,立马被浮在空气中的潮尘呛得不停咳嗽。
怕惊动某些未知危险,他压着喉咙闷咳了几声,却忽然发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他身下躺着的地面,刚才似乎在颤抖。
他忍着嗓子里的痒意,眯缝着眼睛往周围仔细瞅了瞅,头顶有些微的亮光穿透尘埃,像细条的薄纱一样洒进来,这点亮光足够他观察清楚所处环境内的情况。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木质的狭矮空间,俗称棺材。
而且,似乎还是一个被悬挂在半空中的棺材,人稍微一动就会跟着晃悠起来,隐约能看见外面捆缚着棺材的泛着银光的锁链。
“……”望着棺盖上那个背篓大的窟窿,吴邪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这尼玛,给我干哪儿来了”吴邪艰难翻了个身,脊背底下不知垫着什么,膈得他背后的伤淤蚁噬般阵阵作痛。
他探手往下一摸,摸到一手潮湿腐烂的枯骨,圆圆的是颅骨,颅骨上似乎还戴着一连串坚硬的弧形装饰,还有很多椭圆的大小不一的珠子。
吴邪判断这应该是尸骨身上随葬的饰品,摸着形制像藏人常戴的兽形雕饰,还有天珠玛瑙一类的。
摸着摸着,指尖不防勾住了一缕散发着阵阵腐臭的发丝,被禁婆支配的阴影顿时涌上心头。
他忙不迭将之甩开,半坐起身来,把屁股底下的骨头往旁边挪了挪,双手合十,口中念了句阿弥陀佛给自己壮壮胆,“无意打扰,有邪莫侵,有怪莫怪。”
念着念着,他忽然记起胖子,进棺材之前,发生了什么来着
吴邪眉头紧锁,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纸皮人……舌尖血……然后……哦,他全都想起来了。
当时他正在被纸皮人群殴,胖子就挂在下方的断崖上,之后他就被发狂的纸皮人一股脑的打飞了出去。
莫非,这儿其实是断崖下面,是胖子把他挪到这个棺材里头的,那胖子人呢
还是说他被纸皮人打下了断崖,直接掉进了棺材里
瞄了一眼上边儿的窟窿,他觉得还是这个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吴邪小心翼翼的弓着腰将上半身钻出棺盖上的洞口,顺着缠缚在棺材上的锁链往上,入眼就看到一根十分粗壮的、苍白色的不规则横木,如正梁一般,横插在洞壁与穹顶之间。
往溶洞更远处望去,那里横亘着更多这样的横木,木质表面看着好像长满了某种会发光的苔类,使得成片的横梁在黑暗中浮现出一种柔和的雪似的荧光。
吴邪一时间有些恍然,眼前的场景,同记忆中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画面似乎重合了。
他下意识放缓了呼吸,不知为何,冥冥中他总感觉这些横梁像是活的,这些垂挂在横梁下的棺材,莫名很像鲁王宫里那棵九头蛇柏下挂着的人茧。
时隔多年,当初那棵诡异到妖魔化的巨树给他带来的震撼仍旧历历在目。
吴邪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里因为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生出了一股难言的焦躁之意。
倘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眼下他要面临的,将会是一尊比当年的九头蛇柏还要硕大数十倍的庞然巨物。
吴邪长出了一口气,整理好繁乱的思绪,想到至今不知所踪的木鱼和张海客两人,他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首先,他得从这些数不尽的棺材里找到胖子,再一起寻找出口,然后再想办法和木鱼他们汇合。
吴邪谨慎地爬出棺材,试着抓住眼前形似锁链的粗壮树藤,树藤有茶碗粗细,每副棺材上都结结实实的缠绕着数十根。
苍色的树藤看着像硬铁,入手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抓住了一块寒玉,触感冰凉且柔韧。
吴邪扭头往四周看了看,目测了下左右附近的棺材,选了左下方离自己最近的那副,有差不多三米远。
然后他扶着树藤,小心挪到棺盖还没烂完稍微结实一点的地方,随即深吸一口气,想象自己是一只灵活的吗喽,脚下踩着棺材使劲往后一荡。
在棺材整个儿像秋千一样来回荡起来的时候,瞅准机会,以跨栏的姿势迈步向前凌空跃起。
“噗通”一声闷响,正中目标,吴邪成功跳到了棺材盖上。
脚下的棺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仿佛随时要垮塌掉,但此刻吴邪的注意力却完全转移到了身后。
方才,跳起来的那一瞬,他好像,听到一声铜铃清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