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我看,还是不能去。”
一个部下手里捏着酒杯,面带担忧道,“以前不都在草原上的临时帐篷见吗?这次怎么突然要进大秦的城池?渔阳城里全是中原人官兵,咱门进去跟光着身子进狼群似的,能有好?”
络腮胡亲信也马上跳起来,粗嗓门震得帐篷顶的毡毛都掉了两根,“首领!绝对不能去!渔阳是冯征的老巢,进去了就由他拿捏!
以前在草原上,咱们想走就走,他还得顾忌咱们的骑兵。进了城,他派几个步兵就能把咱们堵在院子里,部落没了您,我们剩下必然是待宰割的命运!”
而另一侧,瘦高个亲信却摇了摇头,声音压得低了些,“要我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们现在的处境,比光着身子进狼群还难!葛罗禄带一万骑兵来,那可是单于亲批的精锐,我们自问不是他们的对手。咱们部落满打满算才三千人,且又新败,真要是硬碰硬,连一天都撑不住!”
他顿了顿,又说,“长安侯让您去渔阳,不是要扣您,是要验咱们的忠心。您想啊,上次他让咱们劫韩国人押送的物资,给我们解决了多少麻烦,光里面的那批盐,够咱们部落吃三年。那批铁,够咱们打多少把好刀?
且,要是不去,长安侯肯定觉得咱们不实在,到时候葛罗禄打过来,他坐视不管,咱们不就成了砧板上的肉?”
“可去了就安全吗?”
另一个年轻亲信小声嘀咕,“我听老人说,中原人城里规矩多,花花肠子也多,我们怎么能够确保就没事呢?
况且咱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真要是被软禁,连传信的人都派不出去——到时候部落里的人,还以为您被冯征杀了,说不定直接散了!”
赫拉没说话,把银弯刀放在膝上,指尖轻轻划过刀刃。
说实话,要是没有冯征,他现在可能早就成了草原上的一堆白骨,哪还能坐在这里跟亲信议事?
他说不上感恩,但权衡利弊的事情,的确考虑的清楚。
而且,如果不去……
络腮胡见赫拉犹豫,又补了一句,语气软了些,“要不咱们折个中?派个使者去?就说您前几天跟马较劲,摔断了腿,走不了路,让使者跟冯征谈。
使者要是出了事,咱们还能找借口跟冯征要说法。您要是去了,出了事连说理的人都没有!”
“兄弟,你傻啊!”
瘦高个瞪了他一眼“,派使者去?咱们现在是求着冯征帮忙,不是跟他谈条件!他要的是咱们的态度,不是使者的嘴皮子!而且如果使者都可以办了,那还非要让首领亲自去吗?首领亲自去,才能让他觉得咱们够意思,以后才会给咱们更多好处!”
“那你这么说就是让首领去冒险了?”
那人反问。
“大不了我和首领一起去行了吧,我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赫拉突然笑了一声,拿起银弯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刀光在帐篷里闪了一下,“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没说到点子上。冯征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扣着我没用——扣了我,也就像打死一只蚂蚁,放着我,咱们还能帮他盯着冒顿那边的动静,帮他挡着单于的人。”
他顿了顿,语气笃定,“他让我去渔阳,一是要跟咱们商量怎么对付葛罗禄,二,我觉得,他可能另有别的打算和安排?况且,咱们帮他把葛罗禄灭了,他总得给咱们点实在的,总不能让咱们白忙活!”
“首领是说,冯征可能会把葛罗禄的俘虏赏给咱们?那些俘虏里可有不少好骑手,要是能编入咱们部落,咱们的实力就能涨一大截!”
“虽不一定会如此,但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赫拉点头说道,“既如此,这趟渔阳,我必须去。你们选几个最会骑马的亲信,跟我一起去咱们轻装简行,不过,身后还是要跟着一支骑兵的。”
这一支骑兵,可不是为了和冯征和大秦的军队做对抗的,而是为了防止冒顿那边突然出现一支队伍把他们给灭了。
毕竟,双方彼此都不对付。
而且,身为上位者,哪能一点容错和避险都不做?
太大胆无所谓,那不是潇洒洒脱,那是懒,是蠢。
有人还想劝,却被赫拉一个眼神制止,“别再说了,就这么定了。匈奴首领去中原城池,是跟羊进狼窝似的,但现在葛罗禄即将抵达,咱们除了信冯征,没别的路。”
他叹了口气,又说,“咱们跟冯征合作,至少能拿到好处。如不如此,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孰轻孰重,你们心里清楚。”
众人见赫拉主意已定,也不再反对,纷纷退下去准备。
赫拉这些问题不是想不明白,他自己也能想得清楚。
只不过万事都有一个万一的,可能他这次前去大秦的城池里面,心里不担忧是不可能的。
只是有些话说出来之后,心里好受点罢了。
而另一边,冒顿接到赫拉派人送来的“去渔阳见冯征”的消息时,正在帐篷里查看牧场的地图。
听到使者禀报,他手里的狼毫笔“啪”地掉在地图上,墨汁晕开,把西边那块最肥的牧场染成了黑色。
冒顿把地图猛地卷起来,墨汁沾了他一手,他却浑然不觉,语气里满是怀疑,“赫拉让我去渔阳?”
“大王子,不是赫拉,是赫拉说,大秦的长安侯,要让您去渔阳,当面授告。”
“该不会是赫拉的阴谋吧?”
一旁一个心腹猜测说道,“难道想要在半道上做点什么?”
“嗯……”
年长的亲信立刻附和,“说得对!赫拉那东西,心思比草原上的狐狸还多!他肯定是想让冯征觉得您不听指挥——大王子想啊,他下面的人心思诡异!趁机行事,不是没可能。”
“也可不能不去……”
另一人说道,“您要是不去,冯征就会觉得您真的不忠心,以后就不会再帮您。当然,我也没说一定得去,您要是去了,他说不定早就跟冯征串通好了,等着您自投罗网!”
“大王子,绝不能去!渔阳离咱们部落有三天路程,不知道有多少大秦的关卡,每个关卡都有大琼的军队守着,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事,咱们的骑兵根本冲不过去!
再说,冯征虽然帮过咱们,但他毕竟是中原人,中原人最会玩心眼——说不定他早就跟赫拉达成了协议,要把您骗去渔阳,到时候,挟持着您,让我们这些人不得不服从!”
“可,长安侯毕竟刚给了我们那么大的好处啊……”
有人提了一句,众人也都想起了前不久,众人得到的那么多的物资。
这一批物资,可真的是让他们尝到了大大的甜头。
“那也不能去送死啊!”
年轻武将反驳,手抓得更紧了,马刀的刀柄都被他攥出了汗,“咱们可以找个借口,说给王庭派人已经在附近了,我们实在是走不开,如果走开,必然会有性命之忧!
如此借机让冯征先跟赫拉谈,等谈妥了,咱们再派人去——这样既不得罪冯征,也不用冒险去渔阳!”
“借口没用。”
有人摇头道,“长安侯多精明啊,他手下有那么多探子,咱们部落的情况,他比咱们还清楚!咱们找这个借口,他一眼就能看穿,只会觉得咱们故意推脱,更生气!”
冒顿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敲着桌案,不是不敢去,也不是完全就觉得这是个重点,只是心里面有着多方面的顾虑。
一个部落的首领,如果轻轻松松非常轻易的就去了另一股势力的老巢,那跟送人头真的没有多少区别。
这种事情不止中原时常发生,就连草原上那也是时不时的就会来那么几发几次。
毕竟不管什么地方都知道一个道理,擒贼先擒王嘛!
“大王子,您可得想清楚啊!”
年长亲信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担忧,“赫拉那东西,跟大秦的关系再怎么样,他跟我们的关系终究是不好的。您要是去了渔阳,说不定就中了他的圈套——到时候您被冯征扣下,部落里没了主心骨,肯定会乱成一团,咱们就真的完了!”
“唉,我知道赫拉没安好心,但我更知道,不能得罪冯征。”
冒顿突然开口,语气坚定,他把手上的墨汁在衣角上擦了擦,“我要是失去冯征的支持,别说跟赫拉抗衡,只怕是,整个部落都会遭难了。”
“说到危险……”
冒顿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在只能赌一赌了,而且,我们存在有我们现在存在的价值和作用,况且我们也不算强大,他们没有必要现在就吃掉我们。我们只需要在进入大秦之前,提防好赫拉那边就是了。”
众人见冒顿主意已定,也不再劝阻,纷纷退下去准备。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赫拉就带着亲信,骑着快马往渔阳赶。
而冒顿带着一帮精锐,也在当天下午赶到了渔阳城外。
两人在前面各自行进,身后的两支队伍,在返程的时候还打了一个照面,差点没起冲突。
在相互对峙了半天之后,这才各自离去,每个人还在心里嘀咕着,幸亏自己来了,要不然对方肯定要得手。
而赫拉和冒顿一前一后,来到了渔阳城,还在冯征门口打了个照面。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算不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心情复杂是绝对的。
刚到冯征府邸门口,就看到英布站在那里,穿着一身黑色的铠甲,手里拿着一把钢槊,像一尊铁塔似的。
英布看到他们,脸上露出了笑容,连忙上前一步,“大王子,赫拉首领,你们都来了?侯爷在里面等二位呢!”
“有劳将军了,咱们进去吧。”
两个人都点了点头,跟着英布走进府邸。
这府邸中,巡逻的兵,倒也并不多,两人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侯爷,冒顿大王子和赫拉首领到了。”
“嗯。”
屋里传来冯征的声音,带着笑意,“进来吧。”
两人躬身进去。
“大王子,赫拉?来了,快坐。”
冯征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两人却不敢坐下。
“到了我这里,何须客气啊?”
冯征笑道,“放心吧,今日不是什么擒王宴,而是有正经事要说。”
可惜现在没有发生什么鸿门宴的事情,搞得风筝就连想要这么说都说不成。
“你们是我在匈奴的朋友,也是我大秦的朋友,朋友到了,哪有不招待的道理?”
说着,让人上了酒水茶水,让两人解渴。
两人一阵答谢。
“我们正愁没机会答谢侯爷。”
赫拉马上说道,“如果不是侯爷,我们现在只怕又都要饿肚子了。”
“我也要答谢侯爷。”
冒顿说道,“别人我不知道,我也不管,但是我们这里的确是紧迫需要那一番物资啊,那一番物资到了之后,可给我这里解决了不少的麻烦!”
冯征听了,心里一乐。
这冒顿说话,的确是有意思。
可以和赫拉说的一样的,或者说顺着赫拉的意思说,也能把心意表达出来。
但那样就有点不好了,也有点不合适。
不合适的地方在于他那样说就会让风筝觉得赫拉和冒顿两人,仿佛是商量好了一样,仿佛关系不错一样。
可是他要表达的又是和赫拉一样的意思,来对风筝进行感激。
那该怎么办?
那就说一句,别人什么情况我不知道,我也不管,光这一句话就够了,这一句话就把他和赫拉的关系再次拉开,分别对待。
这就是冒顿的聪明之处!
“呵呵,你们两个既然愿意投靠合作,那我当然不能亏待了你们了。”
冯征缓缓点头,顿了顿,话锋一转,“咱们先不说这些了,说说葛罗禄的事吧。赫拉,你先跟冒顿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咱们一起商量对策。”
什么?
葛罗禄?
听到这个名字,冒顿脸色骤然一变。
葛罗禄怎么了?
赫拉点点头,却并不看向冒顿,而仍然是面向风筝说道,“我派去王庭的探子回来报信,葛罗禄带了一万骑兵,全是单于亲批的精锐,那帮人现在离冒顿的部落只剩半个月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