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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忧儿哭着回了公主府之后,段修宇日日都来公主府门口站岗,一早就来,不到天黑绝不离开。

忧儿死活不肯见他,跟着忧儿陪嫁的丫鬟夏竹,那日是在一旁服侍公主用膳的,她觉得公主受了天大的委屈,而她自己也不习惯平城冬天的寒冷,一直想回京城。

私心里觉得公主若此番与驸马和离于她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所以一心盼着公主赶快离开平城。

夏竹见段修宇天天都来公主府门前枯等,怕公主心软,便自作主张的让人开了府门,走到段修宇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世子还是不要再来了,公主她不想见你,并且早在回公主府的当日已经六百里加急上奏朝廷要与世子和离,奏章前几日应该已经到了陛下的案前,陛下与公主从小亲厚,是绝对不会让公主受这样的委屈,这和离的圣旨想来过个五六日也就到平城了!”

段修宇听了夏竹的话,脸色一下子惨白,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相信地摇头:“不会的,忧儿不会这么待我的,她知道那日我是无心伤她的。”

夏竹对段修宇屈了屈膝,态度不冷不热地道:“公主宽宏大量,自然不会与世子去计较那一掌,但奴婢斗胆,敢问世子一句,当时世子一时情急用力过猛伤了公主,可是为了何人?”

段修宇蹙眉,那日夏竹明明在场,她什么都瞧见了,又何须再问呢?

夏竹见段修宇不答,她便替他答了:“世子这么做,是怕公主伤到您外祖母和母亲吧,所以一时情急伤到了公主,可那日之事世子也在场,公主为何会情绪激动,那是梁王妃和她母亲不停的在羞辱平阳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乃是公主生母,从小视公主为掌上明珠,对公主宠爱有加,她如何能忍受别人如此羞辱于她,您与公主夫妻恩爱,难道不知当时公主心中伤痛,您是明知道她伤痛可为了维护您的外祖母,您还是选择将公主打伤,这便是公主心里知道您并非有意伤她,但依然要与您和离的原因,因为她无法再容忍与您的母亲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世子是孝子,公主也是不想您为难,也不想再在这举目无亲的平城待了,这才奏请了陛下要与您和离!”

段修宇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回梁王府的,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回府之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崔绮几次扣门,他都不理会,在他心底深处,对崔绮是有怨恨的,但那毕竟是从小疼他爱他的娘亲,他即便心里再恼她,却又无法真正怪她,可想着自己会就此失去忧儿,只觉心如死灰。

他忽然想起了镇守在玉壁城的父亲,这些年,父亲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里,除了那个虚无的平阳大长公主,他眼里看不到任何人,段修宇从小就与父亲不亲近,如今,他突然很想去玉壁见一见父亲,也许他心中的伤痛,只有父亲能懂,而他心中抱着这么一丝期望,父亲毕竟是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也许他亲自出面,能阻止朝廷下旨和离。

想到这里段修宇立刻收拾了包袱,从窗户中越出了房门,从马房牵了一匹马,然后从后门溜出,出发前往玉壁。

无独有偶,忧儿在回到公主府后,一个人伤心了许久,突然之间,她很想要弄清娘亲的过往,这过往本就与她的身世有关,她心里一直都是好奇,娘亲虽然嫁过三次,但其实只嫁过梁王和父王,为何她会是裴湛的女儿?

算着时间,娘亲怀上她的时间,确实是她与梁王成亲之后,虽然出嫁之前,她问过娘亲这个问题,但当时娘亲回答的很含糊,想来也是不想让她知道当年太多的事情,可她实在受不了崔氏母女对娘亲的那番侮辱,现在是一定要将当年那些事给弄明白的。

忧儿心里盘算了一下,如今知道这些事的,除了她父王和娘亲之外,便只有祖母段老夫人和她公爹段长枫了,祖母病重,她也不愿意再回梁王府,当年之事便无法去问祖母,好在段长枫镇守玉壁,平日里待她还算慈爱,当年之事,去问他,其实最合适。

这样想着,忧儿便让人准备了马车,然后从平城启程去玉壁......

忧儿一直都知道玉壁是一座孤城,但亲自到了玉壁,还是被震撼到了,这样一座小小的城池,三面环山,只有一条河流,公爹当年居然能以八千守城将领阻挡柔然二十万铁骑,难怪他能一战成名,这样的功绩,只怕放眼过去几百年,都未曾有人能出其右。

忧儿来到玉壁时太阳已落山,她赶着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并出示了自己的玉牌,守城的侍卫和将领连忙给她磕头请安。

忧儿坐在马车上,隔着帘子,问守城将领:“本宫此次前来是有要事与梁王商议,本宫听说梁王在玉壁时并非住在梁王府,而是住在一个小院子里?”

将领恭恭敬敬地道:“确实如此,梁王忙完军务之后便会回到城东的一个小宅院之中,也不让我们保护,好在玉壁城都是驻军和驻军家属,我们对城门勘察甚是严格,所以公主不用忧心梁王安危,只要入了这玉壁城,不论住哪里,公主都可高枕无忧。”

忧儿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问那位守将要了梁王居住的小院落的住址,在将领的指点之下,马夫沿着地图,很快便找到了梁王的居所。

忧儿掀起马车的帘子,仔细的观察两边的街坊,发现玉壁城池很小,房屋简陋,所居者大多都是戍边的将士和他们的妻儿,让她意外的是,她公爹梁王所住的院子挤在一群军官的院落里,既简陋又不起眼。

忧儿下了马车,发现公爹院落四周确实是无人看守,仿佛这就是一座再寻常不过的宅院。

忧儿下了马车,来到院子门前,正要敲门,意外地听到里面传来了段修宇的声音,她一惊,连忙跳到了马车上,第一反应便是让车夫赶紧驾着马车回去,可转念一想,她入城时,城门已经快要关闭了,现在一定已然关闭了,她此时恐怕出不了城门。

若是入住梁王府,一定会被公爹和段修宇发现的,与其如此,那还不如直接院叩门而入,堂而皇之的去找公爹,当着段修宇的面问清楚公爹与她娘亲当年的事,她从来便不信娘亲是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之人,等证明了娘亲的清白,她再理直气壮的与他和离。

想到这里,忧儿又下了马车,并让车夫将马车驾去远一点的地方,然后打算再次扣门,好巧不巧的,就在忧儿准备再次扣门的时候,听见段长枫的说话声:“......段家被灭门之后,我娘和我师傅带着我和妹妹蓁儿开始了逃亡之路...”

忧儿扣门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突然意识到公爹这是在与段修宇讲当年之事,她收回悬在空中的手,心里纠结了一番,决定先不进去,而是从右边的巷子拐进去,来到院落后墙,敛去自己的气息,轻轻一跃,跃到了房顶之上,因夜色黑沉,而段长枫又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之中,段修宇听得专注,所以两人都未发现忧儿已然跃到了屋顶之上。

院子里,段长枫与段修宇坐在一张简陋的石桌前,桌上点了一支小蜡烛,放了几道小菜,地上有几坛子好酒,父子二人也算是对着月色秉烛夜谈了。

“...你娘亲常常来城楼给你舅父送饭,我与你舅父交好,你娘亲长得美丽,人也温柔,一来二去我们便熟了,她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子,那时你外祖父母看不上我,不同意你娘亲与我交往,你娘亲只能偷跑出来见我,那时的岁月虽然很贫苦,但却很美好,直到今天,我依然无法忘记她将自己所有首饰都变卖了,然后将钱拿到我面前,想要我尽快攒足聘礼上门去提亲。”怎么突然跳到了她婆婆崔绮了?忧儿觉得自己因翻墙耽误了些时间,所以漏听了一段,不过从公爹的话里,这公爹和婆婆应该是两情相悦,娘亲又怎么会和公爹扯上关系。

“娘亲那是慧眼识英雄,当年对父王也算是一往情深了。”段修宇一直以为自己的娘亲只是父王纳的一个寻常人家的良妾,却不知,娘亲竟然是父王最初的爱恋。

“即便绮儿将所有首饰都变卖了,但当时我和你祖母日子过得十分艰苦,再如何省吃俭用,也凑不到你外祖父母要求的那些聘礼,就在我为聘礼而犯愁的时候,一次帮着娘亲忙田里的活,无意间在河水里救起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故事讲到这里,段长枫似乎有些讲不下去了,他闭上眼睛,喝了一口酒,才又缓缓地道:“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的平阳公主,也就是忧儿的娘亲。”

段修宇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连屋顶的忧儿也被惊到了,只听段长枫继续道:“平阳公主与驸马李秦川之事想来你也有所耳闻,当年李秦川在公主怀孕之时与表妹郑诗诗做下苟且之事,被发现之后,不管公主心中伤痛,不依不饶的想要纳妾,最后导致公主流产,当时的皇帝也就是平阳公主的父亲项辰一怒之下将公主带回了宫中,并赐他们和离,公主也因此远走江湖。”

段修宇点点头:“这个故事我听过,就是现在很多酒楼的说书先生也经常讲这个故事。”

“可没有人知道,平阳公主闯荡江湖时,因为没有江湖经验而被暗鬼门的人刺杀,身受重伤掉入河中最终被我和娘亲所救。”段长枫不由得想起了那时的念儿,虽然脸被毁得很恐怖,汤茗用白色的纱布将她的脸包了一个严严实实,但是她的眼睛却特别的美丽,并且十分明亮:“念儿被我们救了之后就一直留在我家养伤,伤好之后,也许是因为被李秦川伤得深了,又被江湖上的追杀给吓到了,她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无处可去,想要我们收留她,我和你祖母自然不能看着她一个柔弱的女子漂泊江湖,便将她留了下来,而念儿作为报答,将她身上仅有的两个首饰,一个玉簪和一块玉佩给了我娘,让她去当铺当了,好尽快凑齐聘礼,上崔家去提亲,她是平阳公主,身上最普通之物,也是价值连城,当了玉簪和玉佩之后,我和娘亲,备足了聘礼,去了崔家...”

不知不觉间,忧儿也听得入神了,而段长枫就着月色,喝着暖酒,将那些伤痛的过往一一道来:“...玉壁一战,我功成名就,被陛下破格晋升为梁国公,我当时几乎高兴得忘了形,熬了这么多年,我终于能恢复家族荣耀,更高兴的是念儿终于不用为我吃苦,我可以给她最好的生活,可那时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是公主,她在意的根本不是荣华富贵,她在意的只是我这个人,立功之后,我带着她高高兴兴的离开了玉壁,离开了这个住了两年的小院落,当时的我只觉得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一战成名,受朝廷重视,得享爵位,并且身边又有念儿这样的美人相伴...”

在公爹的故事里,忧儿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娘亲,放下了公主之尊,作为一个最平常的女子,为自己心爱的男子洗衣做饭缝制衣裳,而那个男子也放下了心中已然出嫁的旧爱,十分珍爱她,一心想要建功立业,最终功成名就。

忧儿蹙眉,她从未想过,娘亲与公爹,竟然有过这样的情缘,既然他们真心相爱,又得皇祖父赐婚,为什么她会是裴湛之女。

忧儿稍一分神,便没有专注的去听段长枫的话,待她回过神来之后,公爹已然讲到了皇帝赐婚公主,可公公因为不知道公主就是身旁的女子,所以一直很抗拒娶公主,而她婆婆崔绮在此时再次出现,公爹觉得婆母如此可怜,都是因为自己上门提亲晚了,便一心一意的想要弥补她而忽视了娘亲的存在,裴湛便借此机会对娘亲殷勤追求,可娘亲始终不为所动,然后便是灯会行刺,娘亲为了护住公爹和婆母受了重伤,被裴湛接去了秦王府养伤,再后来,娘亲伤愈回来了,却也心灰意冷,一心想要离开公爹回京城去,那时公爹才发现娘亲对他而言有多重要,苦苦挽留,却终是没有留住,公爹几次想要将自己当年身上背负仇恨说出,可每次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忧儿有些唏嘘,因为故事听得入迷了,所以她为公爹未能将娘亲留下而觉得有些伤感,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人,就这样分开了,可转念一想,娘亲最终还是嫁给了公爹的,并且是皇祖父亲自赐的婚,这样一来,忧儿的心中的惋惜之情便少了,她突然觉得娘亲和公爹的故事那便是话本子上的故事,竟然比她父王李秦川与娘亲的故事还要精彩。

院子里,段长枫开始讲述他因贾云染的举告而被皇帝提前请入京城,平阳公主为了帮他而去刑部大牢吓唬贾云染让她改口供,然后他们在京城重逢了,再之后,便是平阳公主的身份败露,段长枫欣然接受了皇帝的赐婚,最后便是他们的大婚之夜......

段长枫停了下来,给自己倒了酒,一口气喝了,却觉得还是不够,一连喝了三杯,却还是没有勇气去回想那晚的事。

“父王与公主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是天大的喜事。”段修宇不懂父王为何如此痛苦惆怅,想着他娘亲说自己是平阳公主做主被纳入梁王府的,想来公主后来也是成全了父王与娘亲的感情的,这不应该是一个很圆满的故事吗?

屋檐之上,忧儿的想法与段修宇一模一样,怎么听怎么觉得公爹与娘亲自此之后就应该过上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了。

段长枫又给自己灌了三杯酒,直到酒意有些上头了,他才有勇气回忆那晚的事,并且一边回忆一边将过往的事说出。

那丑陋不堪的过往,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忧儿听着听着,眼泪不由得就落了下来,而段长枫也哽咽的说不下去了:“......裴湛怕我伤害念儿,便与我做交易,想用十万大军换取念儿性命,其实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伤害她,我一心期望着汤茗能够研制出失魂的药物,能让念儿忘记前程往事与我重修旧好,而我当时有太多的事要做,有太多的仇要报,念儿若是留在我身边,只会更恨我怨我,所以我便将她送去了平城,想着那是一个远离京城,远离纠纷之地,想着裴湛一直都是谦谦君子,从不强人所难,他待念儿便犹如天仙,只要念儿不愿,他是绝不会勉强她的,我想着只要朝局稳定,等我把握朝政,汤茗研制出那让人失魂的药之后,我便出兵攻打平城,将念儿给夺回来,我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算到,念儿竟然会被裴湛的一往情深所打动,或者说,因为她对她父皇的承诺,那些年,她活的十分痛苦,爱不能爱,恨不能恨,甚至连死都不行,在这样的绝望之下,裴湛的陪伴给了她最大的温暖,为了打发余生,她想要一个孩子,裴湛自然是愿意给她的。”

“...那个孩子就是忧儿?”听到这里,段修宇只觉心中一片冰凉,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的父王与忧儿的娘亲之间居然有过这样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

段长枫点了点头:“当我知道念儿怀了裴湛的孩子之后,我便如疯了一般,什么都不想,带着兵就冲去了平城,裴湛不料我会突出奇兵攻打平城,根本来不及调遣六郡的兵马,眼看着平城即将失守,念儿以为我是来杀她的,为保全城百姓性命,她点了裴湛的穴道,拿了裴湛的令牌,让守城的将士主动投降,身怀六甲的她站在了高高的城墙之上,说她愿意束手就擒,只要我放过平城百姓!”

屋檐上,忧儿拼命的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不管她多用力,即便是将自己的脸都捂红了,由于太过伤心,还是会发出很轻微的呜咽声,好在段长枫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而段修宇被这个故事吓到了,只觉得冷汗飕飕,都没有注意到趴在了屋顶之上伤心哭泣的忧儿。

说着说着,段长枫便笑了:“后来汤茗的失魂药并没有起效,可念儿说她依旧愿意与我冰释前嫌,只因为我手握重兵,她皇兄又太过荒诞不羁,她想要利用我手上的兵马,将我与她将来的孩子,推上那最至尊之位。”

“可是父王与公主并未有孩子!”段修宇想着平阳公主最终确实将自己的儿子推上了皇位,可项政是平阳公主与李秦川的孩子,并非与他父王的。

段长枫仰头,又将一杯烈酒吞下肚子,痛苦地道:“在我心中,忧儿就是我和她的孩子,其实我根本不在乎孩子或者皇位,我在乎的是她愿意回到我身边,当时只要她愿意回到我身边,我愿为她做一切事情,她想要她的孩子继承帝位,我就全力帮着她,她想要做女皇帝,我也依着她,甚至她不依不饶的要我纳你娘为妾,我虽心中伤痛,却也答应了她,但凡她想要的,但凡我有的,我都想要给她,自她愿与我回洛阳重修就好之后,我们就绝口不提大婚那晚发生的事,可是不提并不代表被遗忘,念儿也从未忘记过我是她的杀父仇人,她只是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强颜欢笑,学会了虚与委蛇,学会了蛰伏,可即便她对我全是虚情假意,那段有她陪伴的岁月,却是我这辈子做过最美的一场梦,而这场梦,只维持了一年多,终于在一次项诺的布局之中,念儿为我布了一个局中局,想要将我一击击杀!!!”

那场战役其实十分惨烈,而裴湛就死于那场战役之中,但段长枫却不想多提,只说了项诺是如何将他调走,然后逼迫念儿与柔然可汗和亲,念儿早就知道了她皇兄的部署,却隐而不发,直到他带着军队马不停蹄地赶到那里打跑了柔然军队之后,赵萧和裴湛的兵马奇迹般地出现在了锦州城外,而段长枫借助了地理位置的优势,打了一场以少胜多的仗。

段长枫凄然道:“那场仗,念儿输得十分惨烈,在万念俱灰之下,她携着裴湛的手,一起跳入了悬崖之中,裴湛深爱念儿,自然舍不得她赴死,便在摔落悬崖之时,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而那悬崖也不深,所以当时裴湛身死,念儿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自那之后,念儿与我算是彻底的决裂了,为了对付她兄长,我们表面上还维系着夫妻的关系,但她不让我靠近她的院子,除了上朝下朝,她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自那时起,我就知道我彻底的失去她了,并且永远都不可能再将她追回,而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便是想方设法将她推上女皇之位,然后远离京城,为她戍守边疆!!!”

段长枫讲完过往之事,见儿子脸色惨白,知他心中惶恐,便劝慰道:“念儿既然愿意将忧儿嫁给你,想来是真的放下了当年的恩怨,你外祖母和你娘亲这次过分了,我会随你回平城惩戒她们一番,然后上报朝廷,我这半辈子都沉浸在失去念儿的痛苦之中,自然不会让你重蹈覆辙,我看得出来,你对忧儿是动了真情的,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自己,我都一定不会看着你们和离的,忧儿是念儿的血脉,只要她一天是我段家的儿媳,我与念儿之间就有一层牵扯,即便她如今已然不爱我了,却也斩不断这层牵扯。”

故事讲完了,夜也深了,桌上的酒菜全都凉透了,段修宇原本只是因为心中难受想要来探望一下父亲,寻求父亲的帮助,甚至于在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小小的见不得人的期望,那就是忧儿的娘亲平阳大长公主真的如自己的娘亲和外祖母所说的那般是一个水性杨花不贞不洁的女子,这样娘亲和外祖母也不算是造谣,忧儿再生气,也不能以此为借口与他和离,却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的,他终于明白父王这些年为何如此伤痛,以至于画地为牢,甚至对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忧儿如此慈爱。

往事竟然如此不堪,而父王竟然是与先帝合谋杀害魏明帝的弑君之人,若非他们段家手握重兵,想来早已族灭,段修宇从小就聪慧,如今知道了前程往事,忽然明白了祖母的苦心,祖母为他求娶当朝公主为妻,为的就是与平阳公主化干戈为玉帛,护住他父子的性命和日后的前程。

段修宇看着父王空洞虚无的目光,想着他十年如一日的活在过往的痛苦里,对身边的人和事皆不闻不问,心中也十分难受,便想着宽慰一下父亲:“忧儿说平阳大长公主这些年与蜀王李秦川夫妻恩爱,想来也是放下了当年之事,我娘亲虽然出生低微,但是对父王也是一往情深,父王何不放下过去,怜取眼前人呢?”

段修宇的话刺痛了段长枫的心,这些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念儿,提起李秦川,如今却是被他儿子提起,段长枫环顾这间他住了半辈子的简陋平房,眼中竟隐隐的泛出了泪光:“当年我将念儿从平城抢回洛阳的路上,我曾问她喜欢什么,念儿说在大婚之前,她最喜欢的就是我,她宁愿我没有立功,没有封侯拜相,一辈子只是一个城门的守将,而她也愿意放弃公主之尊,一辈子做一个为我洗衣做饭的傻丫头。”

段长枫苦笑道:“平阳公主与李秦川夫妻感情如何与我无关,我守着这个院子,守着的是那个愿为我洗衣做饭的念儿,这些年我和念儿一起,生活在这个小小的院落里,我觉得很幸福,尤其是我每次从军营里回来,打开门的瞬间,都能看到她对我笑,她坐在这个院子的椅子上,等着我做她最喜欢的白糖糕,枣泥糕,清蒸鱼,吃完饭,我们会一起欣赏月色,有时会一起习武练剑,十多年了,我和她在这里生活的很幸福。”

段修宇看着已然病入膏肓的父亲,心中伤痛,可他却知道,父亲为了不让自己绝望弃世,所以才十数年如一日的活在了自己的梦里,从梦里将他唤醒,那对他才是真正的残忍。

段修宇不再说什么,只说夜凉如水,劝父亲早点回房休息,段长枫今日酒喝得有点多,再加上往事的伤痛,他觉得自己确实需要休息了,便先回房了。

院子里,段修宇呆愣愣的坐着,若是两年前,即便父王与他说了这些往事,他只怕也是不能理解父王心中的伤痛,可自从与忧儿成婚之后,他终于明白情为何物,自问若自己与父王易地而处,只怕早已出家当了和尚,再不理世间之事。

忧儿偷偷的从屋顶跃了下来,恍恍惚惚的从后巷走到了大街上,马车车夫见她出来,连忙驾着马车迎了上来,问忧儿:“公主,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忧儿连忙摸干脸上的泪痕,慢一拍的回过神,在车夫和一个内侍的帮扶之下上了马车,想了一会儿,道:“去驿站吧,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就回平城。”

车夫驾着马车向驿站行去,玉壁很小,不一会儿驿站便到了,忧儿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并且对驿站的人说自己刚从公公的院落里过来,因为院落太简陋了,自己住不惯,而梁王府又太陈旧,需要修葺,所以才被公公打发过来驿站休息。

驿站的人见忧儿说的有模有样,真以为她与段长枫已然见过面了,就没再派人去禀报段长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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