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养心湖畔,云棠被庸王拦路截住。
当近距离看到这张脸的时候,云棠觉得自己就像是即将被蛛网捕获的飞萤,深感黏腻的恶心。
庸王对云棠目光中流露的厌恶不以为然,尽显花场老手的从容姿态,殷勤搭讪。
数九寒冬,庸王口中喷涌出的白气,充斥着泛馊的酒味。
小桃见面前的男人无礼至极,眼珠子就差没黏在自家小姐身上,不禁绷紧了神经,随时戒备着。
在庸王打算伸手触摸云棠脸蛋,造成“肌肤之亲”的既定事实之际,小桃跨步上前,猛地推了他一把。
庸王调戏良家妇女无数,也许是他运气好,也许是别人畏惧他的权势,从来没遭遇过激烈的反抗。
以致于被小桃突袭时毫无防备,加之喝得烂醉后,对身体的掌控力下降。
歪倒着踉跄了几步,随后便听到“噗通”一声,湖畔水花四溅。
小桃来不及惊慌,连忙护着云棠后退,防止她被这溅开的冰水淋湿。
庸王的亲随就候在不远处,随时待命。
看见庸王出事,亲随顿时惊慌不已,苍白着脸奔至湖畔,扯开嗓子大声吼道,“快来人啊,庸王爷落水了!”
附近巡逻值班的侍卫太监们,听到响动,都加快步伐往这边赶。
云棠却丝毫不关心庸王的死活,甚至觉得他就这样淹死,反倒是好事一桩。
就算侥幸被人救起,料想庸王也不敢在后宫大张旗鼓地找人。
若真找到她这儿来,不用太子出手,帝后就不会轻饶他,庸王只能是吃不了兜着走。
云棠有恃无恐,拉着被溅了半身水的小桃,快步走回凤仪宫更衣。
小桃换了干净衣物出来后,面露忧色,“小姐,奴婢是不是又闯祸了?”
“没有,你这回做得很好。”云棠说着,阔气地从嵌花珐琅彩盒里抓了把金瓜子,放在小桃手心。
小桃没想到自己冲动行事得罪了庸王,小姐不仅不怪罪她,还赏她这么多金子。
“呜呜小姐,奴婢要伺候您一辈子。”
小桃手捧金瓜子,心里感动得不行,觉得自家小姐简直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主子。
云棠哭笑不得,让小桃赶紧下去休息,她也准备睡了。
虽说自古以来,除夕便有守岁的习俗,但云棠还在月子。
为了能让身体在产后尽快恢复,都是早睡早起。
连日来养成习惯,子时不到便有些犯困。
小睡了一阵后,云棠听到床榻边传来窸窣的衣料摩擦声。
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太子府的栖云轩,太子有时回来得很晚,上榻时便会发出类似的声响。
这时云棠就会自觉地翻个身,将自己往里挪挪,给太子腾出半个温暖的床榻。
太子坐在床边脚蹬子上,看着与生产前别无二致的云棠,心里是说不出的幸福满足。
他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早已心灰意冷,万事看淡。
但云棠的出现给了他希望。
现在,云棠又怀胎十月为他生下女儿。
将来,他们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太子时常觉得云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脸上还带着点儿婴儿肥。
这么小的年纪,就做了母亲,不禁对她既爱又怜。
屋里时刻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云棠盖了床薄锦被,侧身躺着时,腰间软软塌下一个弧度,像是早春冰雪消融的山谷。
太子看得出神,云棠迷迷糊糊间,被他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弄得不自在,惺忪着睡眼坐起了身,“殿下,这么晚了为何还不睡?”
太子给云棠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笑道,“棠儿忘了,今夜是除夕,两月前你不是还跟我说,想看除夕夜的烟花。”
云棠经太子提醒才记起来。
孕妇总是容易多愁善感,会乱七八糟地想很多事。
云棠小时候是喜欢烟花的,长大之后,慢慢忘记了这件事。
那晚和太子一起看红炉点雪时,不知怎地就想到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那幅场景该是多么美丽。
可惜京中平时严禁烟火,哪怕是太子也得遵守规矩。
只有辞旧迎新的除夕夜,京城上空才会肆意地绽放火树银花,造就一年一度的绝美景象。
云棠回想起儿时记忆中的画面,顿时睡意全无,起身穿好锦缎棉衣,又披上螺子黛提花漳绒大氅,跟在太子身侧出了凤仪宫。
太子带着云棠乘坐轿撵,直至午门前才停下。
正北为子,正南为午,位于皇宫中轴线南端的这座城门,便是“午门”。
午门不仅是皇宫最大的门,同时也是最高的门。
站在午门城楼上,便可俯瞰整座皇宫。
子时过半,夜空中乌云笼罩,看不见一点星光。
但随即,京城各处就有零星的火点窜升高空,仿佛开战前的信号。
片刻后,便有无数的光线同时刺破黑暗,宛若一场盛大的星陨。
烟花短暂,但这绚烂的瞬间却足以夺走人的呼吸。
纵有乌云遮拦,也要于云巅惊艳。
于苍穹之下,将夜空照亮。
云棠骤然想到生死未卜的父亲,有感而发,落下泪来。
太子看向身侧,只见明灭的璀璨烟火下,螺子黛漳绒大氅包裹着云棠纤细的身躯。
她仿佛与夜色相融。
白玉般脸颊上缀着泪珠,清亮的眼眸光影流转。
太子猜测云棠是在为云父担忧,忍不住低叹。
轻轻拥她入怀,清润的声音透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不会有事的,棠儿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