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这日,城外的十里长亭安排下筵席,太子亲自到场,送别诸位兄弟以及云霄。
晋王的封地在山西,与云霄顺路,因此结伴同行。
因着云霄要去岐山县为长平昭公主守陵,统管西北边防军务的责任便落到晋王身上。
以前的西北军队孱弱不堪,但是经过抗击西戎一役后,西北地区民心归附,百姓的生活步入正轨,经济也逐渐繁荣。
如今的西北军,可以说是兵强马壮,乃大齐西北一柱。
晋王尚未及冠便有幸统御这样一支大军,可以说是年少有为,意气风发。
但是晋王心里也明白,他还太年轻,带兵经验少,要学习的地方有很多。
因此一路上虚心向云霄讨教军中事宜,上到行军布阵的时机,下到军中各个将领的为人。
云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早在上京城的流言传开时,云霄便已明白军营里晋王制造那场火灾的用意。
大恩不言谢,便只能流露在这份倾囊相授里。
太子目送官道上的马车长龙迤逦而去,直到天上飘起细雨,才在亲随的提醒下回转身去。
皇上对金丹的依赖日益严重,如今已到了一日五颗的程度。
是药三分毒,这样的用量显然会加速身体的衰弱。
皇上时常精力不济,国事大多交由太子处理。
云棠也从许舅母那儿听闻皇上的身体状况,不禁有些感慨。
前世皇后和太子皆走在皇上前头。
接二连三的重大打击,让皇上没有修仙的余裕,也就没有提拔国师。
在不服用金丹的情况下,身体反而比现在要好得多,直到驾崩前都坚持每日上朝。
太子行监国之实后,朝堂上那些望风而动的老狐狸们顿时收敛了锋芒,开始蛰伏。
藩王中有夺嫡之心的王爷,也都在各自的封地筹集粮草,厉兵秣马。
整个大齐都知道,皇上时日无多,都开始为以后做打算。
太子威望甚高,又素有仁厚的名声,他本应是无可挑剔的储君。
但太子年近而立,仍膝下无子。
于是这几年朝堂上人心浮动,私下里都和看好的藩王眉来眼去。
这些人但也不是不忠于皇上,不忠于太子,只是想多给自己留条后路。
但就是因为这种不可宣之于口的隐秘心思,才导致近年来朝廷积弊日重,党同伐异,争端不断。
矫枉需过正,大齐建国之初留下的种种隐患,已经开始生根发芽,如野草般蔓延,到了不得不下决心整顿的时候。
太子虽行监国之实,但上头仍有皇上在,不可能越过皇上推行新政,整顿吏治。
因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与百官们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
朝廷的弊病,皇上自然也能看出来,这就是他觉得非太子不能担起治国重任的原因。
前几年太子不能生育的传闻甚嚣尘上,那些趋炎附势之辈都趁机脱离了太子党。
有段时间,甚至连太子自己都做好了被废的心理准备。
如今留下的太子党,与其说是太子党,不如说是百里挑一的忠臣能吏。
这群人做事先想着国家,后想着自己,也不屑于党派间的斗争。
太子得到他们的拥护,便是得到了大齐民心的拥护,匡扶社稷,自然不在话下。
至于他的那些弟弟们,文治武功也都不及太子,就算有野心,也翻不起大浪。
所以如今皇上唯一的心病,便是太子的子嗣。
朝臣不止一次向皇上呈送密疏,恳请将庸王身下的皇长孙立到太子名下,以固国本。
皇后得知此事,恶心得不行。
若只是过继倒也罢了,但是这群朝臣居然想让庸王的儿子做太子的嗣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嗣子的地位可比继子高得多,虽然要与生父断绝关系,但是不但能上族谱,还拥有继承权,待遇与亲生儿子几乎没区别。
皇后无法坐视一个有着德妃血脉的婴儿,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占据属于她亲孙子的位置。
所以连夜让云棠带着羲和郡主进宫。
如今羲和郡主已有七月大,长得白嫩白嫩,玉雪可爱,可见被她的母亲照料得很好。
皇后看着怀中的羲和,满面慈祥。
心里却在想,是不是云棠照顾羲和花费了太多精力,这才导致许久未和太子同房。
毕竟她知道太子对云棠的喜爱有多深。
可是直到前日查问太子府的起居管事嬷嬷,才知自羲和出生后,两人竟从未同房过。
如果说是两人感情出了问题,可是太子平时对云棠宠爱依旧,
不然皇后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发现这件事。
云棠倒是不抗拒和太子行房,毕竟不行房怎么生儿子。
但她的性格,也不是主动的人,以前都是太子主动。
生下羲和后,云棠既要照顾女儿,又要同吴侧妃商量着处理府中事物。
太子府上上下下,连带郊外别苑的仆人,加起来有五六千人。
以太子的身份而论,这已经算节俭了,但是勤俭持家从来就比铺张浪费更难。
太子妃执掌中馈这几年,府中仆从人数翻了一番,原来一个人就能做完的事,才隔几年,便要两个人才顾得过来。
放任不管的话,仆从人数便会以飞快的速度不断膨胀。
最后演变成臃肿的庞然大物,每个关节处都满是脓包,割不得也治不得,只得任由它从内里腐烂坏死。
云棠是想替太子管好这个家的。
虽然刚开始她毫无头绪,但是一旦遇到具体的事务,云棠好像自然而然地就清楚整件事的流程该如何优化。
有了清晰明了的规章制度,仆从们无论是勤快的还是懒惰的,忠心的还是狡猾的,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在看到有出头鸟因坏了新规而受到严厉惩罚后,便都断了按照以前那套来的心思。
云棠花费大半年的时间,总算将太子妃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好。
府中面貌日新月异,就连上门拜访的朝臣都佩服云棠管家有方。
太子身在其中,感受不到变化的巨大,经朝臣们提醒后,回想起数月前的府邸,再和当下做对比,这才体会到云棠于细微之处的用心。
仆从皆尽职尽责,客人们宾至如归,后院安详宁和,而受益最大的太子本人,烦恼竟在无形中消弭了大半。
因着每日心情舒畅,太子于政事上更为用心,书房的灯烛常常亮到两三更天,只睡一两个时辰,清早又开始会见朝臣。
这样大半年下来,太子竟也每日精神饱满,头脑清晰,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讶异。
原来云棠秉持少吃多餐的饮食理念,每隔半月就会亲自为太子制定接下来半月的膳食清单。
其中必有当季果蔬,其次是营养丰富的豆类坚果,药性猛烈的补药都碾成细粉混杂在性质互补易于吸收的食材中,这样就比等到身体虚弱时才大量进补要好得多。
如此种种,不胜繁举。
就连协同管家的吴侧妃都不由得私下感叹,恐怕就连宫里那位国师,耗费巨大国帑炼制的所谓仙丹,效果也比不上云棠为太子专门定制的食谱。
云棠做这些既是为了太子,也是为了自己,毕竟只有太子身体康健,她才能过得更好。
如今皇上时日无多,朝臣们为固国本,竟然想出让庸王的儿子给太子当嗣子的馊主意。
那以后云棠的儿子岂不是还要恭敬地喊仇人的儿子一声兄长。
这可把云棠给恶心坏了,她决定不能再等,必须尽快怀孕,让朝臣们趁早死了这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