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被云棠“惦记”的皇上,乘坐马车秘密来到北镇抚司的诏狱。
庸王被关押在诏狱最深处,那里阴寒湿冷,让庸王从小养尊处优的身体备受煎熬。
他苦熬了许久,终于熬到皇上肯来见他。
皇上身着金丝织锦常服,束腰玉带,黑缎朝靴,看起来就像是温润如玉的世家贵公子。
哪怕做了皇上,也不会显得盛气凌人。
庸王被映入眼帘的熟悉身影牵动了回忆,蓦地想起被他遗忘许久的兄弟情谊。
皇上从小便是众皇子中最出色的一个,大家都对他心服口服,出于慕强心理而暗自崇拜他。
庸王少时也会因为有这样一位大哥而自豪。
但是越长大,人就变得越来越贪心。
最终一步错,步步错。
“大哥……”庸王抓着木栏杆,悲戚地叫了声,皇上终于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寂静的诏狱深处,连最轻的叹息都会有回声。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勾结外敌,以“清君侧”之名行造反之实,就算先帝还在也容不得他。
若不是皇上曾答应过先帝,会善待诸位弟弟,他要在得知庸王与东川土司勾结时便会动手。
之所以等到庸王起事才动手,一是为了给先帝一个交代,二是为了最后再给庸王一个回头的机会。
在庸王公开发布“北伐檄文”的那一刻,他们的兄弟情谊便已荡然无存。
庸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大逆不道,他若容他,天亦不能容。
“大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庸王泪如雨下,字不成句。
皇上忍不住冷笑,“你一句对不起,边境数百万百姓的哀嚎就能止歇?数十万将士们每月所需的粮草便能凭空变出来?战场上飘荡的亡魂便能安息吗?”
“朕无法原谅你,也无法替那些直接或间接因你而死的人,原谅你。”
“皇上,我知道自己死有余辜。”庸王已经认命了,“我只想在死前再看一眼生母,她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可我今后却再也不能尽孝了,皇上,您向来有仁孝的名声,为了给太后寻药引不惜以身犯险,您能不能全了我这份心愿?”
说着,庸王退后两步,五体投地不住地朝皇上磕头。
皇上侧过身不愿受这份大礼。
太后对废德妃做的事,皇上也是在派人去慈宁宫探听云棠消息时,无意间得知。
太后对废德妃的恨意深入骨髓,甚至云棠也不遑多让。
皇上自然是站在太后和云棠的立场考虑,他对废德妃和庸王没有丝毫同情。
况且,皇上可以笃定,庸王一定不会想知道废德妃如今的模样。
“废德太妃,已殁。”皇上只好道。
庸王磕头的声音顿时止住,伏在地上,破旧的华服上沾着几根潮湿的稻草,整个身子微微颤动。
他在笑。或者说,又哭又笑。
过了好一阵,他才平复心情,跪坐着看向皇上,“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造反吗?”
皇上心想,你总算亲口承认自己造反了,这样你下去后,即便看到先帝也会羞愧难当。
“几年前,全天下都在传大哥你不能生育,大哥你也从来都不反驳,就是因为你的默许和纵容,我才会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说到这儿,庸王神情激动地站起了身,脸上的铁镣铐哗啦啦作响,“如今,你刚登基,朝中大臣便纷纷上奏要你立嗣子,而最佳的人选就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抢走他,所以我才要反,你明白吗?!”
皇上其实并不是很理解,眼里满是带着嘲讽的疑惑,“就为这?”
庸王面色灰败的瘫坐在地,“现在我输了,成王败寇,我什么都没有了,儿子也是你的了……”
皇上忍不住打断庸王的自怨自艾,冷哼道,“不妨告诉你,皇贵妃已有六个月身孕,朕的皇位,朕的天下,怎么也轮不到你的儿子。”
“这怎么可能?”庸王不愿意相信这个悲惨的事实。
原来竟是他在庸人自扰,若他什么都不做,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皇上见状,也不再多留,转身离开诏狱深处。
剩下的事,北镇抚司自会处理。
三日后,庸王的死讯传遍上京。
云棠还是从清河郡主嘴里得知的这个大好消息。
这几日皇上都待在紫禁城内,并未留宿芙蓉园。
清河郡主拈起一颗雕花梅球扔进嘴里,酸得腮帮子发麻,连忙又拿了颗饴糖含着。
也不知道云棠怎么吃得下这么酸的东西,但是据她的侍女说她不吃点酸的,就总会孕吐不止。
清河郡主不禁感慨,怀孕果真辛苦。
云棠也只比她大一岁,居然就快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想到这儿,又有些为云棠不值,她在这芙蓉园辛辛苦苦地给皇上怀孩子,皇上却在后宫逍遥快活,听说这几日都待在吴淑妃宫里。
以云棠的容貌才情,若能嫁个普通的世家子弟,定是会被捧在掌心呵护一生。
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也都不是没有可能。
但她偏偏是皇上的女人,这一切便都成了奢望。
如今皇上还没独宠她呢,外面就把她传成苏妲己转世,杨玉环托胎一般。
若哪天皇上真的专宠云棠,世人还指不定会如何编排她。
所以说,做女人难,做皇帝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
还是一辈子不嫁人最好,清河郡主心想。
云棠没空理会清河郡主的感慨,她还沉浸在大仇得报的震撼当中。
庸王,前世她拼了命也杀不了的人。
居然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云棠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她以为想要让皇上下定决心杀庸王,还得颇费功夫。
虽然历朝历代都有弑兄弑弟的皇帝,但当今圣上以仁爱为立身之本,显然不想背负残害手足的骂名。
看来庸王这次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分了,已经突破了皇帝能够容忍的底线。
有一点清河郡主猜得不错,世人比起乏味的残酷真相,总是更喜欢精彩的桃色故事。
徐贵妃和庸王一前一后的死亡,都成了狐狸精转世的云棠,媚君惑主的铁证。
而他们口中被狐狸精迷了心窍的君主,是如何将偌大一个国家管理得井井有条。
这一点大家是半个字也不愿多提。
皇上是亲身经历过流言的人,他很清楚三人成虎的厉害和危害。
但即便他是皇帝,也管不住普天下悠悠之口。
原本以为切断了以庸王为首,这些出于政治目的传谣源头,那些针对云棠的不实言论便能消停些,没想到事实上并没有好转多少。
皇上早已下定决心,不论云棠这胎是男是女,都要立她为后,因此不希望百姓们一直这样误解她。
这日,皇上心情不佳,信步走到承乾宫后,回程时经过吴淑妃的昭纯宫,便与她手谈了几局,直至深夜方才离开。
这事很快便传开了。
毕竟自从云棠进了潜邸,皇上便独宠她,导致如今后宫之中,大多数人连争的心思都不敢有。
如今见皇上似乎终于腻了皇贵妃,后宫中寂寞了许久了妃嫔们,都不由得生出些期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