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生下女儿后,周围所有人都抢着帮她带孩子。
这是云棠没有想到的,不过她也乐见其成。
人生短暂,她已经用了十多年专门怀孕生子,剩下的时间总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些年为了给皇上调养身体,医学一道云棠从未落下,甚至于保健养生这块还颇有心得。
毕竟是用在皇上身上,云棠极为谨慎,有了什么新想法时,都是先同太医们探讨过后,觉得没问题了才会尝试。
云棠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些新奇点子都被许舅舅完整记录下来,准备当成传家宝的一部分,代代相传。
后宫里有诸多太医随时待命,云棠的医术能发挥作用的时候并不多。
于是云棠又将目光转回了舞蹈上。
皇上的首个万寿节,她主持的那场霓裳羽衣歌舞表演,尽得天时地利人和,已经成为文人墨客笔下又一经典素材。
凡是参加过那次万寿节的外宾,回国后都对中原歌舞极尽赞美之能事,还在本国发展了许多热爱中原文化的同好。
这些人的作用现在还不明显,但是日积月累,会形成强大的海外市场。
久而久之,这将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是就连帝王也会动心的程度。
歌舞虽然不如功夫刚健,但运用得当,却能达到以柔克刚的奇效。
后宫不得干政,云棠也不想惹皇上猜忌,便开始专心在歌舞上下功夫。
大多数妃嫔们都不明白。
云棠已经母仪天下,仅在皇上之下,为何还要自讨苦吃,整日那么辛苦地学习几乎算是下九流的歌舞。
唯有吴淑妃支持云棠的做法,她们是真正的知己。
都秉承着“女人的一生要为自己而活”的朴素观念。
哪怕在云棠处境最艰难的那段时期,吴淑妃也不曾对她落井下石。
吴淑妃的父亲曾在云霄手下当过兵,后来被先帝调到皇上身边,为保护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不幸遇害身亡。
先帝感念吴父忠心,特追封其为诚意伯。
因为诚意伯发妻早逝,膝下就吴淑妃这么一个女儿,孤苦无依,先帝便将她指给了皇上。
先帝是好意,因为他觉得吴淑妃父母双亡后,唯有嫁人才能有依靠。
吴淑妃因此成了皇上的女人。
她很清楚,凭着亡父对皇上的救命之恩,只要她不主动惹事,便能过得很舒服。
吴淑妃从不掺和那些后宅阴私,也因此,得以交到云棠这个生平知己。
云棠专心练舞的这段时间,吴淑妃分担了大半的宫务。
终于,在云棠的诞辰,也就是千秋节之前,她总算将七盘舞练得有模有样。
在得到吴淑妃和教坊司众人的肯定后,云棠便找了个时间,专门表演给皇上看。
七盘舞,又称七星盘鼓舞。
据说当年赵飞燕的掌上舞不过是以讹传讹的夸张。
而她最擅长的舞蹈,便是这与掌上舞有异曲同工之妙的七盘舞。
因为除了人不可能长出像七个盘鼓这么大的手掌之外,七盘舞的飘逸灵动都与传说中掌上舞极为神似。
高、纵、轻、蹑之间,搦纤腰而互折,嬛倾倚而低昂,便如那在掌心翻飞的蝴蝶。
此舞难度比霓裳羽衣更高,不仅要有腰功,还要有腿功,腾踏纵跃之间须以身为槌,蹈击出富有节奏的鼓点。
云棠哪怕有柔体丸打底,也苦练了许久,方才能做到流畅优美。
但云棠觉得这些付出都不会白费,因为她想在千秋宴上表演此舞,搏一个色艺双绝的名声。
望舒公主的出生让朝中一部分人认为皇上对云棠的宠爱依旧。
但是也让另一部分人打着要为云棠分忧的旗号,直接把待选美人的画册送到了凤仪宫。
这样一来,就算皇上依旧坚持不纳新人,起码也能毁了云棠的贤后名声,小胜一局。
但是这些人忘了,云棠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着贤后的名声,当年庸王之乱时,她还被当成是狐狸精转世。
是在云棠成功主持了皇上的首个万寿节,用一场艳惊四座的霓裳羽衣歌舞震慑群臣后,那些不实的谣言才逐渐消散。
而云棠既然能挣回一次名声,自然也就能挣回第二次。
那些指望云棠妥协,按照他们所想的去规劝皇上纳新人的朝臣,恐怕是要大失所望。
云棠倒也不是真的善妒至此,说实话,如今后宫无论再添多少人,都影响不了她的地位。
若是皇上身体好,他想怎么折腾云棠都不会去管。
但是没有人比云棠更清楚,皇上的身体并没有朝臣们想象中的那么好。
尤其是他时常宵衣旰食耗损心力,这是多少补药都补不回来的。
若不是云棠仅有几颗健体丸都给了孩子们,她或许会让皇上试试这神奇药丸。
之前一直没想到给皇上服用,是因为云棠总觉得皇上正当壮年,根本不需要。
谁能想到他不过偶感风寒,便肉眼可见地消瘦起来。
哪怕病愈,也仍旧比生病前虚弱不少。
云棠有时候看着也挺心疼的,多年夫妻,她并非铁石心肠。
皇上素喜音律,云棠对此毫无天赋,便想在舞蹈方面下功夫。
这也不失为另一个层次的琴瑟和鸣。
这日,云棠见皇上身体有所好转,便提议一同去御花园散步。
恰逢仲春时节,百花争妍,园内东南角的一处花圃,此刻已经摆放好了舞台。
云棠哄着皇上蒙住双眼,带他到凉亭内坐下,一旁的石桌上则早已备好了清茶瓜果。
等皇上自己默数到百息,摘下蒙眼的手帕时。
只见。
云棠已经换好鸢尾蓝撒花绑袖舞裙半卧花圃中心的舞台上。
七星盘鼓被精心编制的花环覆盖,远远望去,就像是蓝尾蝶停驻在紧簇的花团上。
随着琴音响起,这只蝴蝶扇动着翅膀,在百花中腾踏纵跃,灵动飘逸。
然而逐渐地,有金鸣鼓乐之声加入。
使得乐曲的基调陡然昂扬,原先轻柔的舞蹈也变得更加飒爽利落。
原来这才是盘鼓舞真正的魅力所在,退去一身轻灵柔软的皮,皮下却是锋锐尽显的骨。
皇上看得目不转睛,然而就在他不小心眨眼的某个瞬间,云棠身上的鸢尾兰舞裙猛地散开。
紧接着,就见蓝尾蝶倏地蜕变成火凤凰,长袖摆尾,那扣人心弦的明红仿佛击打在皇上心头。
最后的收尾,云棠反身下腰,做出了不管在任何时代都是极为高难度的倒挈面戏,脸上却依然维持着柔美的微笑。
虽然这么多年的夫妻,皇上早就对云棠身段的柔软有所体会。
但是看过这场表演后,向来见多识广的皇上也不由得发自内心的惊叹。
若云棠并非高门贵女,只是出身贫困的舞姬,恐怕也能凭借着绝佳的天赋名噪一时。
真是那样,这世上有幸得见云棠之美好的人,恐怕会多得数不清,而且必将如狂蜂浪蝶般赶也赶不走。
到那时,皇上还不一定能最终抱得美人归。
想到这儿,皇上不由得感到庆幸。
要知道,拥有绝世珍宝的人,最大的担忧便是有太多人觊觎。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而且皇上向来秉承君子之风,贵而不显,华而不炫。
世人对云棠的种种猜测大多只存在于他们想象中,如非必要,皇上是不愿让云棠抛头露面的。
因此,对于云棠苦练的七星盘鼓舞,皇帝的评价是,很好,非常好。
但是只跳给他一个人看会更好。
云棠没想到皇上居然连这种飞醋都要吃。
毕竟古今往来,以歌舞才艺在史书上留下美名的高位妃嫔甚至是皇后都不少。
她们总不可能只跳给皇上看吧,那样其他人怎么知道她们跳得好不好呢?
更让云棠无语的是,她都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这辈子可以说是跟皇上绑定得密不透风,也不知道他老在担心些什么。
皇上却突然咳嗽起来,云棠连忙上前给他拍背,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忧色,“是臣妾不好,皇上刚刚好转了些,臣妾不该带你出来吹风的。”
半晌,皇上压下嗓子里那股痒意,接过云棠递来的温水,喝了小半杯后,握着云棠的小手道,“棠儿,朕近日来时常感到精神不济,你搬到乾清宫和朕一起住吧,可以就近照顾朕,也能帮着朕分担一些事务。”
云棠听出皇上话里的潜台词,竟有让她参政的意思,霎时美眸睁大,显得不知所措。
皇上的神色愈发地郑重,“皇后不同于后宫其他妃嫔,是朕的贤内助。朕不让皇后当众表演,是不想你在史书上留下以色侍人的名声。”
“朕的梓潼不仅有美貌,心志才能也不输男子,这些朕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