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老夫人闻言顿时脸色惨白,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全靠云青扶住她。
但即便如此,她也手脚发软,可以看出来身形比之前佝偻了不少。
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岁。
“你要把祖母气死才甘心吗?”云青眼眶通红地扫向云棠。
“她不过是说出事实,何错之有。”
身形带着绝对压迫感的男人挡在云棠身前,替她挡住了来自血亲的刀光剑影。
“你们云家人与其在这儿掩耳盗铃,不如回去想想该怎么打这一仗,否则等到南越灭国之际,你们在这世上将再无安身之所。”
云青嘴唇微微颤抖,像是被寒风吹拂一样。
就像刚才云棠精准地戳中了云老夫人的痛脚。
此刻宇文祜也拿捏住了云青的命门。
若不是感到前路无望,他们何至于在这种时候跑来找云棠的不痛快。
家事终究依附于国事。
如今国难当前,云家内部的那点龃龉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若不是云苏恨云棠恨得发疯,他们也不至于全家都像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蠢货一样。
在两军交战之际,跑来敌方阵营逞一时口快。
云棠的生母确实有污点,谁都可以借此攻击她。
唯独云家人没有资格。
云家的污点必将写进史书,千秋万代受人唾骂。
和这种级别的污点比起来,云棠生母做的那些事又算得了什么?
云老夫人和云苏还沉浸在过去,以为云棠还像从前那般好拿捏。
殊不知她既然能得到北魏战神宇文祜的另眼相待,就说明她早已今非昔比。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此行成功地羞辱了云棠,除了让宇文祜再次发怒外,还能得到什么。
云苏已经没了一臂一腿,难道连剩下的一臂一腿甚至整条命都没了才肯罢休吗?
而他们云家又还剩下多少的气运,能由得她这样挥霍?
倘若南越灭国,云家势必会陪葬。
云青比云家所有人,都要更早更清晰地意识到这一残酷的事实。
云宇也隐隐意识到云家的危机,但是没有云青深刻。
他看了云青一眼,眸光中划过一抹焦躁。
闻人烬之所以同意他们作为使者来北魏军营,是因为他想要拖延时间。
支援闻人烬的外邦黑袍组织测算到七日之后将会有月全食。
黑袍组织能够利用月全食的现象对军队展开大范围催眠术式。
可以让普通人解除自身的限制,发挥出平常三倍的力量。
但后果很有可能是终身瘫痪。
但是闻人烬和黑袍组织根本就没有把五十万南越大军的当回事。
在他们看来,献祭这五十万人拿下北魏边境是一件很划算的事。
云青和云宇已经不被闻人烬信任。
他们对这个可怕的计划也只了解到一点皮毛,然后就被派出来想办法拖延北魏军的行动。
正当他们苦恼之际,云老夫人却说她有办法。
云老夫人原本的计划是利用云棠来牵制宇文祜。
但没想到被云棠反将一军。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了再待下去的理由。
只能灰溜溜地离开北魏军营。
说实话,闻人烬对云家此行并不抱多大期待,云家不过是他扔出去的烟雾弹。
就算云家拖延时间失败,他也早就和黑袍组织安排了一小部分催眠的傀儡士兵,准备和北魏军展开小范围的交锋。
现在双方都不清楚对方的底细,自然要先用这种方式搜集情报。
闻人烬同意云家人去北魏军营,不过是被云苏缠得烦了,才给她一个彻底死心的机会。
云家人总以为云棠还像当初在云府那样好欺负。
实际上人都是会变的,从云棠下决心给云苏下衰老药开始,就已经做好跟云家全面割席的准备。
然而可悲的云家人提起云棠时还是一副高高在上地施舍嘴脸,简直令人作呕。
没有人比闻人烬更清楚云棠有多痛恨云家人。
因为当初在云府,他和云棠都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可是风水轮流转,如今的云家人沦落成一群丧家犬。
不过是闻人烬闲暇时取乐的玩具而已。
北魏军营。
送走了云家人后,云棠总算有时间泡个热水澡,洗去半个月来的疲乏。
而宇文祜在简单了解完这半个月来的军务后,就第一时间回里帐陪云棠。
实际上在云老夫人振振有词地讲述云棠身世时,宇文祜就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体内的暴戾情绪。
事到如今云老夫人还有脸站在道德制高点审判云棠,可见她以前在云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宇文祜的童年不幸皆源于自己的一双血瞳,或许还能勉强归结到他自己身上。
而云棠的不幸却是源于上一代的恩怨和傲慢。
她被蒙在鼓里,无知无觉地承受着来自至亲们的恶意。
她何其无辜。
宇文祜想到这儿,看向云棠的眼神不由得愈发怜惜。
云棠刚洗完澡,侧躺在床上,墨发蜿蜒在胸前和腰间,点缀着那世间少有的身段。
她微仰着头,脸上泛着点点湿意,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那张精致绝美的容颜,此刻没有什么表情,只剩下宛如深潭般的宁静。
柔弱得让人心痛。
宇文祜走到床边坐下,轻抚云棠的发,“你刚刚在想什么?我总感觉你下一刻就会幻化成蝶,飞得无影无踪。”
云棠眼底闪过轻微的诧异,没想到宇文祜看得还挺准的。
刚才她确实是在想百年后的亲友们,她并肩作战的战友们。
也不知道她附身在百年前的古人身上后,她原来的身体会如何。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回去看看。
但宇文祜显然误会了她眼里的迷茫与失落,把这些都归结于云家人的影响。
他思索片刻后,斟酌着开口道,“你若是想和你母亲相认,等此间战事结束,我会亲自派人去寻。世间的事只要发生过就会留下痕迹,找到她应该不会太难。”
云棠眼底浮漫出薄薄的悲凉,她不是之前的云棠,对云老夫人口中的“母亲”并没有太多期待。
父母生恩虽重,但养恩远大于生恩,若是生而不养,那缘分慢慢的也就淡了。
云棠不想去打扰那素未谋面的“母亲”的生活,也不想让她来打扰自己的生活。
“这些事以后再说吧,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战事。”云棠回过神,眼眸重新恢复坚定,郑重地看向宇文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