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大静禅院向来行事低调,门下弟子即便在外行走,不仅极少与人起争执冲突,也鲜少自报家门。他们一个个看上去就如普通的佛家弟子、苦行僧或是云游和尚一般。
故而在曜明天,真正知晓大静禅院实力与势力的人寥寥无几,这个宗门的隐秘低调绝非虚言。
任劳也是在修为达到地仙后期后,一次挑战中才无意间得知了大静禅院。
他本想找一位大静禅院的弟子挑战,没成想竟先遭到了玄津仙府与大静禅院的联手围剿。
那一次,任劳真是九死一生,他是有被彻底斩灭的感觉,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那座阵法就如一座巨大的熔炉能将他逐渐炼化,让他真正的形神俱毁,也能让天魔经化为乌有,烟消云散。
说起那座阵法,纵使时隔多年,任劳依旧心有余悸。他始终不知那阵法的名号,只记得其中蕴含着光明、时间与空间三种法则,一旦陷入,便是插翅难飞,无所遁形。
身坠其中时,仿佛被卷入一个巨大而强悍的法则旋涡,无休无止地翻腾。既像在飞速旋转,又似在原地静立,动与静的界限变得模糊,诡异到了极致。
更让他难忘的是那种逐渐消融的感觉,此前从未有过。他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缩小,仿佛终将化为一缕轻烟,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说到这里,任劳不觉苦笑道:“说来也是好笑,在身陷那座阵法之前,我一直是在想方设法求死,可当我真正面临死亡时,我又是怕到要死,因为那种死法很恐怖,让我生出大恐惧。当时我似乎还听到了阵阵诵经声,我觉得那声音就是那个大静禅院弟子发出来的,他的声音平静祥和,带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能让你放弃挣扎反抗,甚至还能让你与他一起诵经。”
任无恶心头一动,随即问道:“你可还记得那经文的内容?”
任劳点点头道:“我记得几句,还是印象深刻。”一顿后,他继续道:“诸法如幻,动则生苦。寂灭非空,静照万有。不持动静,方证涅盘。我记得的就这几句,事后我还特意打听过,据说这便是大静禅院的秘典大静涅盘经。”
任无恶喃喃道:“大静涅盘经,这名字倒是极具佛韵禅意。”继而问道:“那次你又是如何脱身的?”
任劳叹道:“我是无力脱困。是无极棍和天魔经忽然爆发,带我冲破阵法,逃出生天,具体情况我其实并不清楚。等我醒转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座荒山的山洞内,体虚气弱,浑身无力,真有种被完全掏空的感觉。我在那里休息了很久才复原,也知道仙府和大静禅院不会放过我,之后我便不再那么张扬,还有就是我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脱离天魔经的方法。”
任无恶闻言并不意外,看看手里的无极棍,问道:“你觉得只有它才能帮你脱离天魔经?”
任劳苦笑道:“不错。当年无极棍既然能将天魔经封印在内,那我也有机会再将天魔经封印在无极棍内。只是如何封印,何时封印我一时还没有想到。”一顿后,他继续道:“为此我闭关多年,某日灵光一现,便想到了那个最佳的时间和方法。”
任无恶道:“那个时间方法便是进入上重天的那场紫霄雷劫?”
任劳点头道:“不错。我想借助天劫之力将天魔经封印在无极棍内,我觉得此法可行,便开始着手准备。”
任无恶笑笑道:“那你是真的准备了九九八十一根无极棍?”
任劳笑道:“不错。我在玄津仙界折腾了那么多年,总要留下一些纪念吧。还有就是,如果无极棍真将天魔经封印了,我也想给无极棍找一个新主人。”
任无恶淡淡道:“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任劳苦笑道:“可实际情况和我预想又有不小的出入。我是将天魔经封印在了无极棍内,我也没有物化死去,但我也没有进入上重天,并且还要继续守着这根棍子。”
任无恶又看看无极棍,徐徐道:“其实你还是没能摆脱天魔经,只是让天魔经离开了身体而已。”
任劳叹道:“不错。我将无极棍送出去了无数次,可没过多久它便回到了我这里。”
任无恶道:“而得到它的人,只怕都像是叶家兄弟那样被它吞噬炼化了。”
任劳叹道:“应该是。”接着他眼睛一亮,有些兴奋地道:“可它在你手中很不一样,我能感觉到,你可以掌控它。”
任无恶笑道:“也许这只是天魔经之间的吸引,与我无关。”一顿后,他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一点,如果我将这部天魔经……收走后,你会真正的死去。就像是你在那座秘境见到的那个遗骸一样。”
任劳叹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我……算了,我现在只想和天魔经分离。”
任无恶轻叹道:“你这又是何苦,也许等你到了上重天还有机会。”
任劳却道:“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说着他深深看了任无恶一眼,有些迷茫地道:“你难道还没有那种感觉吗?”
任无恶微微一怔道:“何种感觉?”
任劳神情复杂地道:“你果然还没有。你一直是你自己,你已是地仙中期,竟然还能坚守本我,从未受到天魔经的影响……”
任无恶闻言微微动容,随即问道:“你所说的那种感觉是什么?”
任劳犹豫一下道:“那种感觉无法描述,我是难以表述出来。”
任无恶问道:“是自己忽然化身为天魔吗?”
任劳反问道:“那你说天魔又是什么?是怎样一副形象?”
任无恶顿时愕然,摇摇头道:“不知道。”
任劳长叹一声,目光复杂地落在对方身上:“我不知道你过往经历了什么,但你与《天魔经》之间,定然有着一种奇妙而微妙的联系。或许正是这份联系,让你能影响甚至改变它,使得它对你的侵蚀微弱至极。不像其他宿主,早已失了自我,或是正一步步沉沦。你太不同了……或许,你会成为真正的天魔,甚至……臻至天帝之境。而我们这些人,不过是被《天魔经》早早淘汰、舍弃的存在。天魔,终究只有一个,那个人,或许就是你!”
他说这话时,神情无比郑重,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那眼神太过复杂,有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激动,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深处却又藏着几分释然与释怀。
任无恶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或许吧,或许不久后,我也会尝到那种身不由己的滋味,不过是比旁人晚些罢了。”
“不!”任劳猛地摇头,语气无比笃定,“你就是最有可能成为天魔的人,一定是!”
任无恶问道:“之前你可曾遇到其他天魔经宿主?或者是听说过?”
任劳道:“没有。你是第一个。”
任无恶苦笑道:“既然如此,你怎会如此笃定我会是天魔呢?”
任劳笑道:“你一定是,肯定是。”
任无恶无奈地道:“借你吉言我会努力的,但愿不会让你失望。”
任劳问道:“你真的叫何不乐吗?”
任无恶反问道:“那你呢?是任劳还是张无极?”
任劳微微一呆,随即二人相视大笑。
笑罢,任劳道:“我忽然觉得轻松了很多,看起来我真正获得解脱的时候到了。多谢成全!”说完朝着任无恶深深一礼。
任无恶还礼道:“无需客气,你言重了。”
任劳笑道:“那我们就此作别吧。我祝你早日成为天帝。”
任无恶苦笑道:“你这个祝福对我来说很像是诅咒。”
任劳大笑道:“我可没有恶意,是由衷真心的祝愿。”
任无恶叹道:“多谢。那我就先告辞了,保重。”
任劳拱手道:“你也是。”
任无恶收起无极棍,随即挥手作别,一闪而逝。
目送任无恶远去后,任劳在那里静立许久后才闪身而去。
再说任无恶和任劳告别后,施展空间瞬移回到了不乐岛。
黄英一直在洞府外翘首等待着,见他回来了,明显是松了口气,急忙上前叫了声先生。
任无恶知道他有不少问题,便道:“无极棍事关重大,我怕除了叶家兄弟外还有其他人在附近,便在周围巡查了一下。”
黄英有些担心地道:“先生,那根无极棍真的很古怪,在我看来这东西不像是个好东西。”
任无恶笑道:“的确如此,此物不祥,你也放心,我会妥善处理的。行了,此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回去修炼吧。”
黄英回去后,任无恶便去了剑炉居。
剑炉正好闲着,见他来了便粘了上来,围着他转圈叫唤。
忽的剑炉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停了下来不说还贴在了任无恶身上,那样子真是像极了一条狗。
接着它又叫了几声,那声音一听就很兴奋。
任无恶笑道:“你果然闻到了味道,今天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东西,你一定喜欢。”
说着拿出无极棍,放在了剑炉眼前。
看见无极棍,剑炉骤然迸出一抹光亮,显然是兴奋不已,跟着便轻轻朝那棍子碰了一下。
当!
两物相触,一声脆响破空而出,那声音恰似钟鸣,带着几分韵律,听来颇为悦耳。
与此同时,剑炉与无极棍各自微微一亮。前者五色光华流转不定,后者则有金芒熠熠闪动,而剑炉竟还往后退了小半步。
任无恶轻轻挥了挥无极棍,望向剑炉道:“这东西怎么样?给你当点心应该没问题吧?”
剑炉叫了几声,意思是眼下还吃不下这物件,不过它可以先把东西收进炉里,暂时替任无恶保管。
任无恶有些意外,吃不下却能藏在“肚子”里保管?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犹豫片刻,问道:“你可知晓无极灵阳铁?”
剑炉的回应很直接,便是不知。
任无恶心道,这家伙应该知道,只是不愿说罢了,也罢,就让它先将无极棍收起来,看它能耍什么花样。
寻思着,他又道:“也好,那就麻烦你替我保管这根无极棍了。”
剑炉答应一声,随即开盖将无极棍收入肚子里。
无极棍一进去,剑炉顿时光彩大盛,还晃动了几下,随即炉中还有异响传出,隐隐约约有点像风声,但很快就消失了。
剑炉也很快恢复正常,碰碰任无恶又叫了几声,它是问任无恶从哪里找到的无极棍。
以往剑炉可是从未问过这些事情,任无恶就说是今天在城内无意间找到的,觉得这东西有些不寻常就带了回来。
剑炉听后便不再多问,只说无极棍有些古怪,它需要研究琢磨一阵子才行。
任无恶就让它安心研究,如果能够将其炼化炼成一件法宝更好。
离开剑炉居回到洞府,见黄英已在修炼,任无恶是甚为欣慰,他也是没想到此次进城会遇到这么多的事情,也没想到无极棍会和天魔经有关,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很快就和另一部天魔经相遇了。
这番遭遇,只能以天意使然来形容了。
再想想任劳说的那些话,他最在意的便是那座秘境那具遗骸,还有就是大静禅院。
他也知道任劳对他定然有所隐瞒,这也很正常,也许在那座秘境内还有其他东西任劳没有讲出来,或者就是那具遗骸的身份以及无极灵阳铁的来历。
他不是没想着对任劳进行搜魂,并且已经试了一次,就是在夜市和对方交易时。
只是他从对方的记忆里获取到的就是一些混乱无序,凌乱模糊的影像画面,这也是他甚为熟悉的景象,因为在他脑海里也会时常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也许这便是所有天魔经宿主的一个特点,共同点,而任劳的记忆神魂应该是受到了天魔经的保护,因此搜魂对任劳是无效无用的。
现在无极棍在剑炉肚子里,任劳又会是怎样的情况呢?他会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