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还没清醒，手上就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微生商蒙了两秒，之后睁开眼，小心翼翼地垂眸看向那颗窝到他胸腹部的脑袋。
他还是习惯不了一早上醒来旁边有别人的感觉，哪怕这个机会是他费尽心机求来的。
不因为别的，唐凤梧的睡相实在不好，将自己蜷成一团侧着睡，两手不自觉地环着胸，脑袋抵着他的肋骨，膝盖曲起，梗着他的大腿。
……
这是个很糟糕的姿势。
微生商先是掀开了被子，免得被子里边空气不流通，把唐凤梧憋死，然后托着他的脸上抬……然后又停下了动作。
“……”
唐凤梧睁开了眼，不仅睁开了眼，还按住了他的手。
“雨停了？”
对上那双水光滟潋的眼睛，微生商没来由的感到一股心虚，虽然他喜欢唐凤梧，但他没对唐凤梧做什么，他只是担心唐凤梧呼吸不过来。
但没等他想清楚证明自己清白的措辞，手心忽然被一片细腻柔软的肌肤蹭了蹭。
唐凤梧将脸埋在他的手心，像被捋顺了毛的猫，舒服地哼气：“你的手心好热。”
微生商感觉天灵盖都冒烟了。
下腹一股异样，他惊道：“唐凤梧！”
唐凤梧从他的手心里抬起脸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微生商惊惧的表情。
“你先起来。”
唐凤梧攀着他的肩膀挪上来和他平视：“怎么了？”
看着他无辜的眼神，微生商哑然，微微弓起身，磕磕巴巴道：“太阳，出来了，该起了吧……”
“我从来没这么早起过。”
“可是，可是……”
唐凤梧垂了垂眸，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双手懒洋洋搂着微生商的肩膀伸了个懒腰，下巴枕在微生商肩头，发出满足的喟叹。
身下之人变得僵硬，唐凤梧状若不知，偏过脸，呼吸打在他紧绷的下巴上，盯着他慌乱却刻意镇定的眼睛，轻笑说：“我昨晚睡得很好，谢谢你。”
调戏完人，他也留给微生商充足的反应时间，下了床往卫生间里去。
卫生间门合上。
微生商像溺水的人重获空气，抬手挡住眼睛，剧烈喘息。
这是唐凤梧的床，萦绕在他周身的，全是唐凤梧的香气，他想咬枕头，想咬被子，想咬唐凤梧的脸，舔他的眼睛。
有一瞬间，他以为唐凤梧在说完谢谢你之后，会在他脸上留下一个亲吻。
微生商挫败的想，他到底还是没法做一个正常人。
——
唐凤梧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屋内的人看起来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只是正要将身上的t恤脱下，两手都拽着衣摆到胸口，露出健美精壮的腹肌和胸肌，有型却不夸张，是块当模特的料。
一看到唐凤梧出来，微生商又猛地松开了手，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好像把他当洪水猛兽了。
唐凤梧心中好笑，装作没看见径直同他错身而过，打开玻璃门走进露台，去取今天要穿的衣服。
再回到房间，微生商竟然还没换下他那件白色t恤。
“没带换洗的衣服吗？”唐凤梧明知故问。
微生商手上就攥着一件干净的白t。
他摇头：“我去卫生间换。”
“好吧。”唐凤梧笑：“我等你一起吃早餐。”
我等你。
这三个字轻描淡写地拨弄了微生商的心弦，他按捺不住嘴角的笑，点头道：“好。”
他洗漱完之后出来，唐凤梧正在衣柜前选出门的外套，最后在里面的t恤基础上套了一件藏青色亚麻长袖衬衫。
“这件衣服是你第一晚穿的那件。”
唐凤梧惊讶：“你怎么知道？”说完他想起来：“那天你到我房间里做保洁，我还以为你以后也会来呢。”
“不是。”微生商先否定了第一次见到这件衣服的时间，然后又道：“前一天晚上是我把你送回的房间，第二天怕你醉得厉害，所以才不请自来。”
“这样……”唐凤梧笑了笑，心说微生商当真是个头牌圣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要是他那天没偶遇微生商怎么办，要是那晚被微生商照顾的是别人怎么办，好嫉妒啊……
微生商察觉不到唐凤梧的心思，就像他感受不到空气中的暧昧分子一样。
他只在想，这个颜色很衬唐凤梧的肤色，将那张清隽的脸衬得更为雪白，袖口微微挽上，露出一段洁白皓腕。
微生商将目光落在唐凤梧的腕上，那一段长而狰狞的疤痕实际上和肤色相近，如果不是亲手碰过，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就在他盯得入神之时，唐凤梧放下袖口朝他偏了偏头：“走吧。”
西勐的城建很美，居民楼的顶楼是栩栩如生的孔雀翎，走在一段路上都有参天的棕榈掩映，还有随处可见的凤凰花和各种造型的路灯。
各种热带特色设计融入随处可见的生活之中，小象雕塑红绿灯，金凤凰鸟在公交站亭上展翅欲飞。
“你们是不是对这些建筑已经见怪不怪了？”
唐凤梧对街边小吃没有抵抗力，端着菠萝饭就在大街上边走边吃起来。
微生商拎着唐凤梧的酒，如实道：“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可能会习以为常，但换了一条街道，一片区，又会觉得眼前一亮。甚至还会暗自比较这两个地方哪里最漂亮。”
“那哪里最漂亮。”
微生商一顿，抬手搓了搓眼角：“有你的地方最漂亮。”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身边的人突然爆发猛烈的咳嗽，微生商一时忘了说情话的窘迫，慌忙抬手接着唐凤梧嘴边的饭粒，打开酒让唐凤梧顺顺气。
后者缓过劲来之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拿酒顺气，真有你的啊。”
微生商讪笑，转身要进路边的商店买瓶水，但被唐凤梧给拉住。
“不用，逗你玩的。”
怎么老是逗他，微生商被这个想法烦恼了一瞬，又笑起来。
“笑什么？”唐凤梧勾了勾他的手心：“弄得所有人都在看你。”
微生商不知道自己在人群中有多瞩目，还以为唐凤梧这句话实在怪他哗众取宠，惹得唐凤梧也不自在。
他有些无措地捋了捋头发，好像要用头发把自己的脸都挡起来。
这一举动把唐凤梧彻底逗笑，他没有说话，只是捏着微生商的下巴让他低头，然后将他刘海往后掀，露出造物者鬼斧神工的美人面。
“你挡着脸我怎么看你。”
微生商好像一个只能接受来自唐凤梧指令的机器人，脸上的懊恼瞬间烟消云散，只晓得朝着唐凤梧笑。
好呆。
唐凤梧心想。
“我以为你把酒当水喝。”微生商低声说：“谁让你每天喝得酩酊大醉的。”
唐凤梧：“……”
微生商这话说得和以往的话一点都不一样，之前哪次不是即使眼睛里的九九蠢蠢欲动，但说出的话多少都带着客气礼貌。
他见过微生商跟朋友玩闹。
他的朋友看起来都挺有意思，只是和微生商说话时的语气，总让人隐隐感觉是在哄着他、依着他。
但就算被人哄着说话，也不会出现这样撒娇埋怨的语气。
“玛利亚。”
微生商错愕地看向唐凤梧。
但后者并没有任何解释：“假期不和朋友一起？”
“他们都是在喝酒。”微生商一顿：“人太多，我不喜欢。”
唐凤梧感觉得到微生商在极力避免话里出现让自己敏感的词汇，他笑得不行，手里的东西也吃不下去。
微生商又想给他喝酒顺顺，想了一秒，还是冲进路边商店里重新买了瓶矿泉水。
唐凤梧猛灌了半瓶水之后总算好了一些，笑着问他：“那你陪我逛逛？西勐有什么地方好玩？”
“……”微生商沉吟两秒：“雨林，徒步？”
套上雨靴站在满是泥泞的地上时，唐凤梧才对雨林有了一个脚踏实地的感受。
他实在想不到微生商七岁以前都是在这种环境下度过，难怪陌生人都会叫上一声小野人。
但看到参天的巨树蔓延到天际结成的哥特式城堡般的穹顶，他又忍不住感叹幸好微生商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
性纯，圣洁。
“我七岁前只是没出过雨林，不是没见过活人。”
似是看出唐凤梧天马行空的想象，微生商忍不住说了一句：“不是野人。”
唐凤梧笑，扶着他结实的小臂在虬结着粗壮树根的地面站直，发自内心地夸赞道：“好厉害，不管是不是都很厉害。”
微生商脸色柔和了一些，回忆道：“我生活的那片区域有生态园，馆长挺照顾我的。听说馆长在世的时候有福利机关来找过我，但害怕养不熟，于是就没把我带走。”
“在世。”唐凤梧有些愕然。
“嗯。”微生商抿唇，点到为止：“跟我走。”
太阳当空，没走一会儿唐凤梧就热得冒汗。
这条路线应该是雨林徒步最热门的路线之一，一个向导最多能带着六七八个青壮年游客在树丛之间穿梭。
这些向导十有八九都认识微生商，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说着好久没见他到这里玩了。
微生商对唐凤梧解释：“以前假期会当向导赚钱。”
“那为什么不当了？”
“因为被骂，不想当了。”
唐凤梧总是惊讶于他对自己的坦诚，仿佛把出生到现在的所有细枝末节捧在自己面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偏偏放在普通人身上如此沉重的经历，他说出来又是这么轻描淡写。
微生商转头就看见唐凤梧下垂的嘴角，和受伤的眼睛。太可爱，好像是自己切身体会那种难堪一样，想把他抱在怀里安慰，可明明袒露心迹的人是他，需要得到安慰的人也是他才对。
心里感到不可思议的满足，他露出笑意：“共情能力这么强的吗？那看来找你倾诉是个正确的选择。”
唐凤梧没有说话，心头早已酸涨不已，他伸长手臂搭在微生商的肩膀，仰头在微生商脸上留下了一个吻。
这只是一个脸颊吻。
但微生商却感觉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下来。
微风刮过树叶，在耳畔发出沙沙轻响。
瞳孔里万物竞相退潮，只剩下了唐凤梧一人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