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崧此人曾任国子监司业,地位仅次于祭酒,与吕震之间有着师生之谊。
不提这一茬还好,可一提到刘崧,吕震的心头就像被点燃了一团火,怒气瞬间涌上心头。
要不是在他离京之前,他的老师刘崧紧紧拉住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他尽职尽责,不辜负陛下的嘱托,他吕震又怎会如此拼命,以至于把浙江的官绅们全部都得罪个精光呢?
吕震没好气地嘟囔道:“哎,您就别提了!就在不久前,下官的恩师刘部堂已然失了圣心,如今,刘部堂已经告老还乡了。”
听到刘崧已经告老还乡,李文忠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惊讶之情。
他原本以为刘崧会一直留在朝廷中,毕竟他可是继宋濂之后,当今,最有名的大儒。
连刻薄寡恩的朱元璋都盛赞他自幼博学,“文学雅正”,教导国子有功。
然而,现在刘崧却突然辞官回乡,这让李文忠不禁对秦王的“狗头军师”——刘璟所说的话产生了怀疑。
李文忠暗自思忖道:“刘璟肯定没有跟我们全部说实话,他肯定隐瞒了一些重要的内情。”
想到这里,李文忠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决定利用这个机会,从吕震那里套出一些话来。
于是,李文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吕震说道:“刘老大人可是前朝的举人,他一向廉洁自律,而且身子骨也很硬朗,深受陛下的信任和重用。
他怎么会突然辞官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啊?”
吕震听了李文忠的话,心中暗自嘀咕:“曹国公这家伙怎么突然对刘崧辞官的事情,这么感兴趣?难道他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吕震并没有多想,他觉得李文忠可能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于是,吕震便把他从同僚那里听到的一些八卦内幕,以及这些天看邸报所得到的消息,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部都告诉了李文忠。
李文忠听完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震惊之色。
他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是说陛下不仅下旨缉拿了三部尚书、六部侍郎,还有两京一十二省的左右布政使,而且还要血洗整个江南的富绅,这一切都是因为朝廷的国库亏空?”
吕震微微点头,表示承认,这的确是他综合当前所有的消息后,经过深思熟虑而得出的结论。
他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曹国公,依下官之见,若不是朝廷财政出现了巨大的漏洞,圣上断不会如此行事,以毁掉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清誉为代价,采用杀人抄家这种极端手段,来填补国库的亏空。”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分析道:“毕竟,这样做无异于杀鸡取卵,会让整个官场都陷入人人自危的恐慌之中,就连江南的那些富户们,恐怕也会惶惶不可终日。”
“届时,江南等地必定会百业凋敝,不复往日的繁华。”
然而,吕震心中还有一句话,并未直接说出口。
那就是,洪武爷如今的处境,其实与他颇为相似,都是被逼到了绝境,才不得不使出这种“狗急跳墙”的下策。
这种手段虽然在短期内能够弥补一部分亏空,但从长远来看,对当地的经济无疑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经过这次重创,江南地区原本的繁荣景象将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恐怕只有一片萧条和衰败的景象。
起码,要过二三十年,经过一代人的努力才能慢慢缓过劲来。
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基于当前局势的客观判断。
听完吕震的分析,李文忠不禁对这个娃娃县令刮目相看。
李文忠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欣赏之意。尽管他深知吕震为人阴险狡诈,人品着实令人堪忧,但不可否认的是,吕震确实有着非凡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
仅仅从邸报上的只言片语,他就能洞悉当今局势,犹如管中窥豹,观一隅而知全貌。
如此人才,实在难得!
吕震的能力,用十分出色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李文忠暗自感叹,这或许就是表弟阿樉口中常说的“浊流”中的青年才俊吧。
一念及此,李文忠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惜才之情。
他决定再试探一下吕震,看看他是否真如自己所想那般识时务。
于是,李文忠故意问道:“按你刚才所言,你曾是国子监的贡生出身,那你,应该如何称呼我呢?”
吕震闻言,略一思索,随即答道:“公爷?不对,是祭酒大人……学生吕克声拜见大司成!”
直到此时,吕震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位曹国公,正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新任国子监祭酒!
由于上一次李文忠上书劝谏,这一举动触怒了朱元璋,使得龙颜大怒。
朱元璋在盛怒之下,毫不犹豫地下旨收回了李文忠手中的所有兵权。
然而,李文忠的二姐夫李贞却是朱元璋唯一在世的亲人。
出于情面的考虑,朱元璋最终还是给了李文忠一个国子监祭酒的闲职。
李文忠自然明白自己这个职位不过是个挂名的“国子师”而已,所以他非常知趣地选择了当个甩手掌柜,将国子监的事务全权交给了副手——时任国子监司业的刘崧,也就是刘老夫子去打理。
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有趣的情况:吕震这一批监生们只知道自己的授业恩师是刘老夫子,却完全忘记了在他们的头顶上还有一位“李夫子”。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今年的科举考试恢复之后,“座师”这个称呼又将成为举子们对科场上主考官的尊称。
这种师生之间的称呼,最后逐渐演变成为官场上一种固定的人脉关系。
看到吕震如此识趣,李文忠哈哈笑道:“今天真是闹了笑话,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都不认识自家人了。”
看到曹国公竟然打起了哈哈,吕震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暗自长吁了一口气,心想:“好险啊!看来我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