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49: Its hard to have both Loyalty and Righteousness, Every choice has Always been a calamity.
透过掌心直抵心口。他看着贾琮刻意挺直的脊背,那姿态里藏着的决绝,比任何直白的赴死宣言都更灼人——
分明是要独自走向焚身之火,却还在仔细拂去衣上沾染的火星,生怕溅到旁人身上。
“废园西北角的老槐树,根下埋着我刚命人埋下的信火。”海宝儿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寻常景致,“若有需要,便点燃信火,可助你假死而活!”
贾琮肩头微不可察地一颤,终是没回头,只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低声道:“不必了。”
三个字落地的瞬间,马车恰好驶过街角的灯笼,光与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像极了他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那是不必明说的托孤,是不愿牵连的决绝,是将所有风雨揽于己身的、沉默的赴死。
海宝儿指尖在玉佩上摩挲,忽然明白,有些心意从不必宣之于口。就像此刻,贾琮字字句句都在推开他,却早已将那份“不愿牵连”的珍重,刻进了每一个字的缝隙里……
约摸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泊于天鲑盟门前。车帘轻启,却见贾琮早已于中途悄然离去,座上只剩空席。
伍标将马车交予迎候的侍者,转而扶海宝儿步下马车。
衣袍扫过车辕时,带起一阵微尘,恰如那人未语的告别,轻得不着痕迹。
海宝儿立足阶前,望着马车辙痕在月色里漫向远处,指尖的玉佩凉得刺骨。
伍标收束缰绳的手顿了顿,终是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困惑:“少主,贾大人既存死志,您为何不拦着?那西郊废园分明是龙潭虎穴,二皇子怎会容他活着离开?”
海宝儿抬眼望向天边残月,玄色衣袍被夜风吹得微鼓:“拦得住吗?”他指尖在玉佩上轻轻一叩,“自古忠义难两全,从来取舍皆是劫。他要的不是活路,是了断。”
伍标眉头拧得更紧,手掌在腰间钢鞭上摩挲:“可他的死,根本改变不了任何结局啊……”
“信火能烧出假死的路,烧不掉他心里的坎。”海宝儿转身往盟内走,靴底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欠二皇子的知遇恩,欠自己家族的护卫责,欠楚州百姓的守土诺,这些债,他要亲自去清。”
伍标愣在原地,望着少主背影消失在朱门后,恍惚间才懂,有些告别从不必说出口,就像贾琮中途离去时,连车帘都未惊动,却把所有风雨都挡在了那道悄然闭合的帘外。
盟内烛火次第亮起,海宝儿立于沙盘前,指尖在“西郊废园”四个字上重重一点。伍标推门而入时,正见他提笔写着什么,墨汁落在宣纸上,晕开一个“救”字。
“去备些东西。”海宝儿头也未抬,将宣纸递给伍标,又补充说,“另外,两日后三更,带二十名好手,去废园西北角老槐树下候着。”
伍标一愣:“您不是说……”
“他不要信火,我便给他一场真正的‘意外’。”海宝儿笔尖一顿,墨点在纸上凝成个沉郁的团,“他想独自赴死?我偏要让他看看,这世上有些债,不是一个人能扛完的。”
伍标望着沙盘上被圈出的废园地形,忽然明白少主那句“拦不住”里藏着的深意——
不是不拦,是要用自己的方式,给那个决意赴死的人,留一条他不得不走的生路。就像此刻窗棂漏下的月光,看似清冷,却早已把前路照得分明。
……
几乎同一时间。
在京郊潭柘寺的西跨院正浸在一片肃穆的月色里。古柏的影子被月光拓在地面上,像幅被揉皱又展平的墨画,风过处,枝桠轻摇,那影子便跟着泛起细碎的涟漪。
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点着一盏琉璃灯,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描金佛龛前的蒲团上,转瞬便灭了。
和贵妃端坐在紫檀木椅上,鸦青色的宫装裙摆垂落地面,绣着的缠枝莲纹在灯光下泛着暗雅的光泽。她指尖捻着一串东珠念珠,每颗珠子都被摩挲得温润透亮,却迟迟未动,只望着窗纸上那道斜斜的树影出神。
“娘娘,人来了。”贴身侍女彩禾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了殿外的菩萨。
和贵妃眼睫微颤,终是收回目光,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走进来的是个身着灰布僧袍的老者。他身形佝偻,手里拄着根磨得光滑的竹杖,若不是那双眼睛——眼尾虽刻着深深的皱纹,瞳仁却亮得像淬了冰的寒星,任谁也只会当他是寺里打杂的老僧。
可彩禾见了他,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指尖攥紧了腰间的香囊。
这老者,正是涿漉榜排名第四的高手,前大内总管王勄。
王勄并未抬头,只垂手立在门内,竹杖轻轻点了点地面:“老奴王勄,见过贵妃娘娘。”他的声音略显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威仪,那是在宫墙深处浸淫了三十年的人才有的气度。
和贵妃抬手示意彩禾退下,琉璃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王公不必多礼。这里并没有什么贵妃娘娘,只有奉旨净仪清晏的‘和妙善师’。有个问题,望王公如实回答。”
“善师请讲。”王勄的竹杖又点了点地面,这一次,禅房角落里的香炉忽然轻轻晃了晃,炉灰簌簌落在地面上,竟将地上的门缝隙堵的严严实实。
和贵妃望着那炉灰,指尖的念珠终于动了动:“几日前,你撺掇我儿潜入御书房,盗走陛下的楚州兵符,意图将祸水引向太子与海宝儿。如今,这盘棋落子的结果,该当如何?”
王勄沉默良久,竹杖在青砖上划出一道深痕,“老奴惭愧,让娘娘失望了。如今太子与海宝儿,依旧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和贵妃忽然扬唇,笑意却如冰棱般凝在眼底,“你当初曾在我面前立誓,必助我儿登临储位。可如今呢?你非但蛊惑他行那盗符的弥天大罪,更让本该折戟的对手毫发无损——这便是你掷地有声的承诺?!”
王勄肩头微晃,忽而也跟着低笑一声,竹杖在掌心轻轻一转:“娘娘多虑了。世间承诺,原该是双向奔赴才得圆满。老奴收九皇子为徒已逾半载,日日倾囊相授,不敢有毫厘懈怠。论起付出,老奴怕是更该算那躬身践行之人。”
“你这话何意?”和贵妃将念珠往桌上一搁,东珠相撞的脆响在禅房里荡开。
王勄抬眼时,寒星般的眸子忽然闪过一丝贪婪的锐光:“娘娘今晚约我前来,难道只是想问老奴要个准话?”
“是……”和贵妃直视着他,宫装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颈间诱人的谷峰,“你我虽有约定,但事还未成,你休的妄想!”
“是吗?!”王勄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裹着铁锈般的涩味,“老奴若说,此次计划可以一箭三雕,你当如何?!”
和贵妃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镇定,“我现在只是个带发修行之人。俗世恩怨,与我无关。”
“当真无关?”王勄从袖中取出一块暗纹锦绸,缓缓铺展于案,露出包裹其中近乎透明状的阴枷,“此次兵符失窃,陛下雷霆之怒必不可免。无论最终水落石出是何局面,太子与二皇子之间,总有一人要折戟沉沙。而最要紧的是……”
“是什么?”和贵妃追问,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案沿。
王勄低笑两声,声线里裹着几分算尽机关的冷意:“且不论两位皇子此番角力谁能胜出,最终结果,都会让九皇子的储位之争,再少一个棘手的对手。这样一来,他离储君之位,又近了一步!”
“不,这还不够。”和贵妃将那卷锦绸往他面前一推,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旁人的兴衰荣辱,本宫素来懒得多问。
唯独有一事,需得有个了断——海宝儿,何时才会死?”她指尖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他杀了我胞弟,这血仇,纵是轮回百转,也断断难忘!”
听了这话,王勄的竹杖突然“咔”地断成两截,半截落在地上。想了许久,才重重说道:“这是额外的交易,若让我去做,得先付筹码!”
和贵妃盯着桌上的那块锦绸,眼纹里忽然沁出些湿意:“你要知道,这里是佛门禁地。”
“娘娘既为带发修行,本就无需受这三皈五戒的束缚。”王勄俯身拾起半截竹杖,缓缓作势起身,声音又哑了几分,“切记,这已是给您留的最后转圜余地。”
他,到底还是缠着自己的身子!
和贵妃沉默了许久,久到琉璃灯的灯芯都结了灯花。他见王勄就要推门而出,忽然站起身,宫装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些微尘,声音更是轻得像月光,“你简直无法无天……我……答应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