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仕宗先前没答应曲胜峰的拉拢,那是因为他自认还有可以观望形势变化的空间,先晾一晾海汉人,不用急着讨论这种决定自己前途命运的大事。
假如海汉人能顺利抓到霍景行及其同伙,消除这桩无端的麻烦,那么他就有机会在现今这个职位上继续再干个几年,顺便在杭州把家人安顿下来,先解决后顾之忧,再来慢慢安排今后的退路。
但如今霍景行对岳仕宗的儿女下手,却把这点空间给挤压得干干净净,直接将他逼上了绝路,连半分回转的余地都没有留下。
现在除了放下一切去求助曲胜峰出手,岳仕宗再无其他办法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局。而且必须要快,没有可以让他用来讨价还价的时间了。
至于这样做是不是等同于叛国,今后要如何自处,会不会遭受锦衣卫的追查,岳仕宗现在也顾不得细想了。保住一双儿女的性命,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其他的什么忠君爱国之类的大义都先靠边站。
曲胜峰冷笑道:“岳大人,我看你嘴上服软,却未必是心甘情愿。再说我要是替你解决了这桩麻烦,但你日后拒不认账,不肯替我海汉国效力,我应该也拿你没有办法。”
岳仕宗咬咬牙道:“既然口说无凭,岳某愿立字为据。若曲大人能救得岳某儿女,今后便以大人马首是瞻,任凭驱使,绝无二话。如有反悔,曲大人直接拿岳某签字画押的字据,送到大明朝堂上揭发,岳某也定是死罪难逃。”
曲胜峰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岳大人,今后你要听命效力的对象,不是我曲胜峰,而是我背后的海汉国,你可明白?”
岳仕宗微微低头躬身,不敢与曲胜峰对视,口中只不断重复道:“明白,明白……在下明白,请曲大人救我儿女!只要救了他们,让我做什么都行啊!”
曲胜峰点点头道:“那你就先写一封检举书,举报锦衣卫千户霍景行潜入杭州生事……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我要在城内外调动兵马搜捕锦衣卫,也总得有个向上面交代的凭证才行!”
时间每过一刻,儿女生还的希望就要小一分,岳仕宗不敢再耽搁,赶紧研磨铺纸,开始按照曲胜峰的要求写材料。
“本人岳仕宗,时任大明礼部郎中,驻杭州大使,现向海汉安全部检举大明锦衣卫霍景行等人,近期潜入杭州意欲制造破坏……”
岳仕宗感觉手中那支纤细狼毫似有千斤重,就连当年参加殿试时书写答卷,也没有这般紧张。
写罢落款盖了手印,这才恭恭敬敬地递到曲胜峰面前。
不过寥寥数十字,却让岳仕宗如同做完剧烈运动一般,满头大汗,呼吸微乱。他知道这玩意儿交到曲胜峰手上,也就等于是将自己的把柄交给了对方。
曲胜峰看过之后,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心知这事总算是妥了。
只要岳仕宗人还在大明,这篇东西随时都可以毁掉他的前程,乃至他的全家性命。岳仕宗以后若想过安稳日子,就只有投效海汉一条路可走。
曲胜峰将岳仕宗写的检举材料小心收了起来,然后对他说道:“既然岳大人是自己人了,那我就直说了。霍景行带着两个孩子,肯定走不了太远,而且这两天各处城门都在设卡盘查,他也不会冒险出城。我判断他的落脚之处,应该就在离使馆不远的地方,这样也方便与你联系后续交易。”
岳仕宗听曲胜峰分析得头头是道,也觉得的确有些道理,便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曲大人是打算在附近展开搜捕?”
曲胜峰道:“我会立刻派人暗访使馆方圆一里范围,重点查探近期租住房屋的情况。上次有同伙拼死掩护,才让霍景行侥幸脱逃。如今他没了同伙,已不足为惧,只要被我们发现落脚的地方,这次就不会再有逃掉的机会了!”
岳仕宗道:“那恶人行事下作,还请曲大人切莫放过了他!”
曲胜峰满口答应,心里却感叹这岳仕宗是真急眼了。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只打算先在书房里留个信威胁岳仕宗,而绑走两个孩子的确是霍景行临时起意为之。
接应霍景行的车当时就停在使馆后门外不远处,所以他才能顺利将两个孩子迷晕运走。
霍景行回来报称只有下得狠手,才能在最短时间内逼迫岳仕宗就范。而且他进过使馆,知道里边的大致结构,动起手来也更容易。
霍景行出手伤了一名护院武师的性命,也是为了让这场戏看起来更加逼真,让岳仕宗更加担心两个孩子的安全。
霍景行的想法其实没什么问题,只是在曲胜峰看来,这些手段确实是如岳仕宗的评价一样,多少有些下作。
但霍景行的身份是锦衣卫,而不是海汉安全部的人,如今动手对付的也是大明的官员,曲胜峰只要默认这是大明的内斗,推动事态朝着有利于海汉的方向发展就行了。
搞定了岳仕宗,剩下的事情处理起来就简单了。
第二天一早,岳仕宗的两个孩子就被张迎东秘密送回了使馆,岳仕宗夫妇喜极而泣,赶紧一番检查,没有发现什么伤处,这才放下心来。
两个孩子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下午睡去之后,再睁眼就已经到了早上了。至于为什么醒来的地方是在使馆之外,爹娘也没在身边,他们也是不明所以。
张迎东称,昨晚便已找到了霍景行的落脚地,正如曲胜峰的判断一样,就在距离使馆不远的一处出租民房内。
曲胜峰的人一直守到凌晨,待对方精力最为不济的时候,这才破门而入,直接将其拿下,现已押解出城,运往专门的秘密场所收押。
“曲大人说了,答应你的事他记得,这辈子你应该不会再看到那个霍景行出现了。”
听到张迎东这话,岳仕宗总算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不能亲自手刃这恶贼,但想来他一个锦衣卫千户落到了曲胜峰手上,应该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