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汴京,大地回春,万物竞发,也注定了这是一个被新政点燃的春天。
自正月以来,赵顼先是颁行《市易法》,于京师设市易务,平抑粮、布、薪、药诸物价,令豪商不得囤积居奇;又立武学于城南,择良家子弟习兵法、练骑射,欲振百年颓靡之军气;并且西北捷报频传,王韶收复武胜城,拓地千里,置熙河路,青唐诸羌望风归附;更有章惇在荆湖推行保甲、均税,虽遇豪强阻挠,却寸土不让,新政之火已燃遍边陲。
朝堂之上,新党意气风发;民间巷议,亦渐有“仓廪实、市价稳”之语。纵有旧党暗中诋毁,称“变法扰民”、“天象示警”等流言,却依然春耕有序、商旅畅通,民心所向。
赵顼废寝忘食,书房烛火常燃至五更。奏章堆叠如山,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无一不尽心尽力的批阅、回复,与王安石、曾布等大臣商议新政后续事宜。时常忙碌到双手微颤,眼底血丝密布,却从不言倦。
忙碌的结果就是,赵顼已经久不进后宫了。他偶尔得空,会去坤宁宫陪向岚坐半个时辰,或是去宝文阁与三娘吃一顿便饭;每月初一十五,依旧会按时去太皇太后宫中请安,恪守孝道;除此之外,他几乎从未在任何嫔妃接触过,更别说宠幸后妃过夜的。
为此,三娘就只能时常提了食盒去书房看他。一盘点心、一碗汤水,或者只是对坐片刻,都会让赵顼欣喜异常。
这日午后,三娘照常提着食盒,亲自往书房去。刚到门口,便见内侍悄声通报,说陛下正与王安石讨论市易法的后续推行。三娘便在偏殿等候,直到王安石离去,才提着食盒,脚步轻悄地走进书房。
进门后,只见书房内书卷堆积如山,赵顼正坐在如山的书卷之后,眉头微蹙地看着一份奏折,连三娘进来的脚步都未曾察觉。三娘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将食盒放在旁边的矮桌上,轻声唤道:“钟针,先歇会儿吧,我做了些芙蓉饼,还让人熬了些鸡汤。”
赵顼这才抬起头,见是三娘,紧绷的神色瞬间柔和下来。他放下奏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笑道:“还是你贴心,知道我这时候饿了。”
三娘将鸡汤盛出来,递到他手中,又将芙蓉饼放在他面前,才问道:“定是中午没有好好用膳!你日夜为新政操劳,也要多顾着身子,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别累坏了。”赵顼也不反驳,只望着她笑。
三娘将赵顼面前一小块书案整理了一下,免得鸡汤和芙蓉饼弄脏了奏章,又菜缓缓说着:“方才见王相公从这里出去,脸色似乎有些凝重,可是又遇到了难处?”
“可不是嘛。”赵顼喝了一口鸡汤,鲜甜顺口,顿觉疲惫消散了几分,“有些地方官阳奉阴违,不肯配合,还有些商贾暗中抵制,想破坏市易法的推行。王安石提议严惩几个典型,旧党的一些人又上书劝着,不要一下子得罪太多人,得慢慢来。我还在斟酌。”
三娘静静听着,淡淡的说:“商业改制一直如此,因为会牵扯太多人的利益。如若一个不小心,就会造成民怨升腾。最好的办法还是要严上宽下,毕竟那些底层的劳苦人民是最可怜的,也最容易让人鼓动了去。让利于他们,架空中间那些利益所得者,还是能保太平安稳的。”
赵顼听完,笑着将她拉入怀里,夸赞道:“你尽然与章衡所言相同?三娘,你确有状元之才!”
三娘也不敢多说,只抿嘴笑着:“我就是当初在江南,见过一些商户商行欺压百姓,自己生活奢靡,百姓却终日劳碌、食不果腹。略略有感而发,定不如章大人所思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