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爷”——!“散仙”撒以安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对着我说道:时辰不等人!再不下定离手——,贫道可就替你——随便扔了——!
紧跟着,他厉声喝道:来人——!
两个黑衣人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听令。
贫道选——。“散仙”撒以安如老鹰爪子的手指,指了指五花大绑的清隐道人,又忽地指向了把脸撇向一旁的毛红军,似乎也在犹豫着到底选谁合适。
等等!我大吼一声,连忙制止他继续选择下去。
“财神爷”选好了吗?!“散仙”撒以安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我,问道:选谁呢?!
选什么选?!这个让我怎么选?!撒以安的催促声如同一条毒蛇缠绕着我的脖颈,勒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越来越快,几乎就要炸开了,脑子里不停地想着:尽管清隐道人在梦中告诉我他已经油尽灯枯,活不过寅时,但是我怎么能亲手将他推入河中?!毛红军,那更是与我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兄弟!将他献祭?!除非我死!
诶——?我死?!就在那一刹那,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我混乱的脑海:扔谁下去都是死路一条!可是——,可是有个人跳下去,也未必会死!
而那个人——就是我!
因为我的身上有“枣影藏锋”!那“大鰋”对“枣影藏锋”里的尖刺最是忌惮!当初在“水鬼荡”下“大鰋”的洞穴里,那尖刺扎进它的身体以后,疯狂地吮噬着它体内的鲜血,如果不是我及时控制住了尖刺,只怕它早已命丧当场。它当时那畏惧哀求的眼神,我至今都忘不掉!
所以,寻常的“活牲”扔下去是送死,但我下去,或许还能在它的巨口下搏得一线生机!
只不过,我不能确定,“大鰋”如果吃不了我,会不会就无法达成“散仙”撒以安的目的。达不成他的目的,他肯定依旧不会善罢甘休,只怕会继续扔下“活牲”都有可能。现在首要的问题,是一定要搞清楚,“散仙”撒以安到底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的?!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河风夹杂着浓重的香烛味灌入了肺腑,勉强压下那狂乱的心跳。我双眼直直地盯着“散仙”撒以安那张在烟雾中诡异扭曲的脸,问道:师叔祖!肆瞳斗胆问一句!您向“水府真灵”献祭“活牲”,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散仙”撒以安脸上那诡异笑容瞬间凝固,他沉默了一瞬,双眼缓缓望向河面,声音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追忆,说道:一甲子前,贫道为求“龙渊逆生诀”登峰造极,踏遍清江浊浪,餐风饮露,穷搜河脉,寻觅“江神踪迹”。皇天不负,忽一日,终在此处河心,得窥“水府真灵”真颜!
其时,贫道于真灵驾前,焚心立誓——。他紫袍微振,伸手指向那黑暗的河心,眼中精芒暴涨,厉声说道:若得功法大成,必倾尽所有,为其铸金身,起庙宇,受万家香火,永世供奉!以此宏愿,换取一丝窥探天地至阴至阳流转枢机之缘!
“散仙”撒以安蓦然回首,望向“江神庙”河岸的方向。“老道”的身影在篝火旁如同癫狂的鬼影,声音嘶哑,禹步杂乱。
他的声音渐渐转冷,继续说道:当夜,贫道便卧于那河堤之上,神游太虚,于梦中得悟——“水为先天之母”!“真阳藏于至阴,不在离火中求索,而在坎水里得证”!自此,贫道便“以水养形,逆返先天胎息之态;借水生炁,逆炼归真,复返本源”!
他的目光倏地收回,再次盯在我的身上,那狂热之中已带上了一丝狰狞,急切地说道:贫道一甲子苦修,根基尽系于真灵当日所赐之机!今日,若不得真灵现身,履践前约,贫道这一身逆炼归真的修为,便要如沙塔溃散,尽付东流!而毕生所求,亦终难窥得那一线跳出樊笼的天机!
献上供奉,只为叩开那水府之门,引动真灵感应,现身一见,以全贫道当日焚心所立之誓约!他眼中那点精光几乎化为实质性的火焰,声音中充满了戾气,高声说道:哪想一连七日,祷祝不断,真灵却潜踪匿影,杳无回应!这“活牲”血祭,乃是通幽达冥、破开阻障的最后法门!贫道——不得不为!
他真的只是想让“大鰋”现身一见吗?!我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心里想着:如果只是见一见,那就好办多了!
师叔祖!不用他们了!我心中猛地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挺直腰身,声音决然地说道:我替他们去!
话音一落,在场所有的人都惊愕地望向了我。躺在地上的毛红军猛然扭过头,充满血丝的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我。就连那被捆绑着毫无生气的清隐道人,身子似乎也隐约动了一下。
你——?!“散仙”撒以安双眼微微一睁,眼中的精光瞬间转为了惊疑,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追问道:你替他们去——?!
不错!我迎着他那审视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抬手就开始解衣服上的纽扣。
尽管寒夜如冰,凛冽的河风刀子般刮过脸庞,但我身体里的血液却如同一团岩浆在疯狂地奔涌燃烧。它烧得我全身发烫,每一寸肌肤几乎都要爆裂开来。这一刻,仿佛只有清江河那黑沉沉、散发着刺骨寒气的河水,才是浇熄这焚身之火的唯一解药!
脱掉内衣,解除插着飞刀的绑腿,我全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条短裤,还有手中紧紧握着的“枣影藏锋”。
冰冷的河风瞬间舔舐着我暴露的皮肤,激起一片寒栗,更是激起了我无尽的斗志!我挺直脊梁,在所有人不解目光的注视下,对着“散仙”撒以安说道:师叔祖!你不是只想见它一面吗?!我替他们下去——就行!
撒以安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般,从我的脸上移到了我手中的“枣影藏锋”上。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瞬间掠过无数复杂难辨的光芒。
突然间!他嘴角猛地向上一咧,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发出了一阵干涩而短促的笑声。
“呵呵——哈哈——!”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让船上的那些道士还有黑衣人的身子都不由一紧,神情里都透出了一丝紧张。
那感情好——!“散仙”撒以安的脸上,此刻竟涌动着一种近乎疯狂且病态的兴奋,说道:既然“财神爷”愿以身为供,舍身饲灵,贫道岂有不允之理?!
那就——。他猛然拖长了音调,长袖一挥,紫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那只鹰爪般的手从长袖里伸了出来,五指箕张,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威势,表情森然地喊道:起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