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亚格、维尔京一样,周培毅跟随希尔德贝特神父,走过漫长又浓缩的通天道路,在高高的云端俯瞰过星宫的全貌,来到了这一座星宫专属的卫星与观星台。
但却没有见到同样走过这条路的人。
“所以......您并没有见到那三位骑士。”周培毅问。
“有过两位骑士的造访,也有一位骑士的邂逅。”希尔德贝特摇头,“从来没有过三位骑士的重逢。”
两位骑士自然是说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亚格、维尔京。一位骑士,看来是说预言骑士拉菲拉。
“我们这个时代的预言骑士,在您这里叨扰了。”周培毅说。
“看得懂星光指引的凡人,也必会得到神明的赐福。”希尔德贝特笑了笑,“此道殊途同归。”
周培毅知道,这些神神叨叨的预言骑士,可以通过观察星象,看到世界树的变化。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封建迷信,这东西真有点门道。
“带我见见她吧。”周培毅说。
“请您随我来。”
希尔德贝特躬身,再次为周培毅引导道路。他所指引的方向,自然是他所拥有的观星台,这座卫星上唯一的建筑。
亚格曾经来到过这里的上层,神父用某种幻术,让他不曾见过房间里面的风貌。但周培毅得到的待遇并不同,在这座塔一样的高台前,他可以细细观赏。
这座高塔,使用了巨量的大理石,巨大的石块之间仿佛只有简单的切割,使用铅块的镶嵌链接。大理石的表面雕刻着象形符号,仿佛螺旋的花纹,随着整个高塔一直攀升,直入云霄。
在高塔的基座上,没有生锈的青铜以金黄夺目的颜色展示着自己原本的风采,在金碧辉煌之中,一扇厚重的红木大门,同样雕刻了密布的铭文,在希尔德贝特神父的挥手间缓缓打开。
“欢迎您的到访,最后的王,最初的王,最终的王,与最高的王。”神父轻声说。
“这里只有一个人,没有那么多访客。”周培毅摇晃着脑袋,“记忆的守护骑士也曾经用很长一段话称呼我,难道是从您这里学去的吗?”
“凝望历史会看得深邃,而眺望星空可以看得深远。”
“殊途同归吗?”周培毅轻哼了一声,“我不觉得自己有那么特别。”
预言都有验证的谬误,越是笃信预言的神奇,想着去反抗命运的安排,就越容易进入预言自证的陷阱。比起在乎这些预言中的描绘,不如忽略它。
希尔德贝特笑了笑,不置可否:“请您随我来。”
周培毅便随着神父的脚步,进入到这座通天高塔的内部。
相比外层的玄妙,内部倒是因为正常而显得平平无奇。在这座通天塔中,没有复杂的陈设,没有令人头晕目眩的迷宫,只有围绕着塔壁,不断螺旋上升的无数书架,在以黄金分割率扭曲旋转。
在这里的书架上,那些封皮包裹的书籍看似完全相同,但汇聚到一起,仿佛是被扭曲蜿蜒的星河,闪烁着熠熠的星光。而这座塔能存放的书籍如此之多,仿佛没有尽头,就像是漫漫星河一样。
拉菲拉,这位预言的骑士,作为罗曼尼人成为拉提夏前太子妃的女士,就坐在这通天塔偏下的中层,在地板上竖起的扶梯边,拿到了一本书架上层的书籍,认真地翻阅。
神父和骑士王的到来并没有打断她聚精会神的阅读,于是希尔德贝特拍了拍手,便有点点星光在她肩头闪耀。
拉菲拉女士回过神,从书中抬起头,看到了螺旋书架最下层的地面,看到了今日的访客。
她起身,将那本书合在身前,优雅地行礼,然后从螺旋的阶梯上款步走下。
在等待这位夫人的时间,周培毅不由得发出感慨:“比起我的前辈,那位求知的骑士,您这里倒更像是图书馆。”
“这里没有书本,只有记录,尊敬的王。”希尔德贝特笑着说,“您所看到的,这座观星台中存放的一切纸张,只有一个作用。记录所有重要事件发生时,伊洛波的天象。”
“所有?重要事件?”周培毅皱起眉头。
“没错,所有。”希尔德贝特说,“从卢波的时代之前,《占星》一书成文,到卢波的时代,以命盘和星象为核心的《数学八书》,再到异信者星学家写就《导论》,我生活的时代,观星学已经非常成熟。过往先贤的记录不足完善,但可以通过理论进行推导。后世星象的变化,每一颗恒星的移位,每一座星宫的成型,每一次历史的改变,均已被记录在案。”
周培毅抬起头,看向这一望无际的通天塔,不禁疑问:“看得完吗?”
“星象和时间一样,看上去总是无限的。”神父说,“有时候,只需要提取其中关节,就能管中窥豹。”
“管中窥豹可看不到全貌,盲人摸象也掌握不了整体。”
“对我们来说,看到‘势’比看到全貌更简单,也更重要。”希尔德贝特说。
周培毅看了看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拉菲拉,说话总是带着某种神秘的模棱两可,云山雾绕,就像是街头占卜的江湖骗子。
但这些人又总能用他们的理论,他们的能力证明,他们笃信的那套东西真有些用处,即便是将那些充满了话术的谶言去伪存真,留下关键的枝干,也能看得出这些人确实窥见了星象中的天道。
刚刚好,拉菲拉本尊也来到了两人近前。
“贵安,骑士王陛下。”她再次躬身下拜,作为拉提夏的前太子妃,哪怕很少出入社交场,优良的家教和优雅的作风,完全不会让人把拉菲拉和贫穷肮脏的罗曼尼人联系在一起。
“拉菲拉夫人,看来您在这里也算是如鱼得水了。”周培毅点头致意,“这应该是最适合您的星宫了。”
“很可惜,神父并不是罗曼尼人。”拉菲拉笑着说。
“在神父的时代,也没有一个追杀罗曼尼人,毁掉星象知识的疯子。”周培毅说,“我刚刚才知道,异信者中也有星相学的先贤。”
“天空就在那里,在我们每个人的头顶。”希尔德贝特说,“除了极致傲慢的人,每个人都拥有观赏星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