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自然算是宣读完了。
王修木然站在原地,神情呆滞,可陡然间,心中却是一片翻江倒海,连脑子都嗡嗡作响。
自从得知那二球货,酒后失智在凤仪阁做出那欺男霸女人神共愤之事,以致满朝文武攻伐弹劾,储君之位岌岌可危,便从临州马不停蹄往京城赶。
一路上,不敢丝毫停歇,就连撒尿,都是三泡憋成两泡。
只有一个念头,务必要在今日大朝会散朝前,赶到太阿殿。
即便他也不知,即便来了,能做些什么,又该站在何等立场。
可没想到,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储君废立,关乎国祚,关乎社稷,也关乎国之兴衰,那是天大的事,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尘埃落定。
这让他心中如何不只觉五味杂陈?
更重要的,眼前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又是几个意思?
圣旨的内容,自然再浅显明白不过。
曹牧老贼那小女曹璟,果真不愧是京城大名鼎鼎的“女诸生”,即便身无一官半职,远离庙堂身在临州,却也对朝廷局势看得如此透彻了如指掌。
当初本老爷无异于把天捅了个大窟窿,景隆皇帝却只是一道罢官削爵的便旨在典昭司大牢里宣读,更对本老爷无天子国书无使臣节杖,擅自离境北上迎娶庆国女皇帝之事只字不提……
果真只是因为皇帝,对此还未给出最终圣裁。
而今日,一句“所涉通敌叛国之罪,查无实证”,无疑便是盖棺定论了。
包括罚俸、训斥、闭门思过,自然也就是最终的惩戒了,也算是给了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可关键是……
被罢官削爵已两个多月过去了,本老爷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这无官一身轻的日子,再没有处理不完的政务案牍,再不烦神于朝堂争斗。
都已经摆好了姿势,开始享受那成天躺着晒太阳,小酒喝着,卤肘子啃着,混吃等死的闲云野鹤生活。
好端端的,怎就莫名其妙,突然给官复原职了?
而且,竟还给升了官,直接跳到了正二品尚书令。
依照大康朝廷建制,中书省所司权责,乃是秉承天子旨意,掌管机要,发布天子诏书,并统筹朝廷政令实施,参与朝政大事的决断与国政方略的制定。
已经绝对算得上朝廷最核心的中枢部衙了。
不仅如此,直接听令于天子,就连左右两位丞相,也无权干涉中书省大小事务。
而尚书令之职,名副其实的天子近臣重臣,已绝对算得上是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了。
在这个位置上,若能做出点什么成就,再顺利干到告老辞官,死后,是要配享太庙的。
可是……这岂不也意味着,从此就真正意义上,成天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晃荡了?
不仅如此,还是个妥妥的劳累活计。
哪个地方发生天灾了,皇帝会第一时间清泉殿召见,商讨一下赈灾方略。
边关发生战事了,皇帝会第一时间召见,又去商讨一下御敌之策。
甚至,半夜三更在被窝里正跟媳妇你侬我侬玩得兴起,都有可能突然被召见入宫面圣,偏偏还不能有一点抱怨与耽搁。
狗皇帝这不是不妥妥地在索本老爷的命吗?
唯独值得庆幸的,狗皇帝总算干了次人事,直接给本老爷与赵澜赐了婚。
从此以后,往那婆娘的府上跑,总算再不用偷偷摸摸的了,可以大摇大摆地了。
可最令人玩味值得深思的,本来依照宗室礼法,皇室公主,是绝不可能下嫁一个已经有了妻室的男子为驸马的。
皇室礼法,谁也不敢违背。
就连赵婉,即便并非皇后所嫡出,当初可也是靠着在草原夏国立下的赫赫战功,再该封为郡王,又手握着十万兵权,才换来一封赐婚诏书。
可这一次,景隆皇帝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给赐了婚,而不担心会引起群臣反对朝堂震荡?
看来,曹璟那妹子又判断得没错,那一帮在朝中依然极具影响力的老臣,当初之所以会联名上折子,在皇帝面前死保本老爷的性命,其中果真是有猫腻的。
而这一次这道赐婚的旨意,无疑,自然也是景隆皇帝答应改立储君之位,与那帮老臣心照不宣的筹码。
至于圣旨中,“朕之长女,皇后所出,封号安平”,“安平”二字,自然便是赵澜昔日的公主封号了。
只是因为这婆娘,不仅乃皇后所嫡出,更是皇帝一众子女中最年长者,身份实在太过尊贵,所以不仅文武百官都会尊称一声“长公主殿下”,就连公主府的牌匾,也用的是“长公主府”几个字 ,而非“安平公主府”。
而至于那句“擢升楚国公王修,晋郡王之爵,封号平远”……
其实依照朝廷礼法与皇室祖训,异姓臣子是绝不可能封王爵的。
而他王老爷,之所以能晋封郡王,自然也只是因为赵澜那婆娘,被册立为皇太女入主东宫而已。
因为大康自立国,尚未有女子为储为帝的先例,因此,这册封,不过是参照前朝的礼法制度而已。
且不出意外的话,若将来赵澜那婆娘克继大统登临帝位,他王老爷作为女皇帝夫婿,还会被加封一品亲王爵。
北方庆国的朝廷礼制,亦是如此。
至于那“平远”二字……一般来说,亲王与国公的封号,会冠以某一方地名简称,诸如楚国公的“楚”,便是指南方靠近南楚国那一大片疆域所在地,而郡王、县公、县侯的爵位,却往往时以某一县府为名。
而他王老爷此次封号的“平远”,却是位于昔日宋吕西诏之地,如今大康所新设立的宋西都护府,辖下的一个县府。
他那弟子张谦,还在这平远县做了两年县令,在那大力推动橡胶树的种植。
而这时,正当他脑子里浑浑噩噩,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却只见这太监总管张三千,将手中圣旨小心翼翼又收好。
咧着嘴,红光满面又笑得跟弥勒佛似的,“郡马爷……圣上的旨意便是这些了。”
可随即,却是轻轻一巴掌拍在自己嘴巴上,“哎哟,瞧奴婢这记性,从今以后,该改口叫一声王爷才是了。”
“奴婢在此,先恭贺王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