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隐寺就是个出疯子的地方。
有人送钱，哪有不收的道理？
李二狗道：“本来我也没打算跟你要人情。治病救人本是我份内的事情。但是你非要给，我也不能不要。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欠条，你得给现钱。”
刚才刘进儒只是脑子一热，不想让汪如雪给比下去。人家李二狗是有家室的人，并不是自己的情敌，也不知道是出于兴奋还是出于感激，一冲动就做了荒唐的承诺。
人家汪如雪是小富婆，人家有实力来兑现承诺。自己就是个穷光蛋，拿什么去兑现这1600万？
“李先生，你可别听他胡说，他指定是脑子坏了。你把他卖了，也卖不出1600万来。就是1600块，我估计他现在都掏不出来。”刘晓倩赶紧出言阻止，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这话还真让刘晓倩给说中了，刘进儒的身上只有600多块钱。
“要是给我时间，我，我还是可以的。”刘进儒嘴上在硬撑，事实上已经打退堂鼓了。
“刘进儒，你就别逞能了。等你有钱了，再逞能也不迟。快给李先生道个谢。”
刘进儒知道，刘晓倩说得没错，光嘴上说到，实际却做不到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那就谢谢李先生了。我是京华大学的机械工程学在读博士，李先生今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但凭先生驱使。”刘进儒道。
李二狗收了针道：“好了。注意一周内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好好休息。否则会伤及心脉。”
高知们最难受的莫过于其学识被人忽视，人家李二狗根本不稀罕他这个博士。因此根本就没有正面回答他。刘进儒顿时有一种被人歧视的感觉，这让他觉得非常没面子。
他开始恨自己没用处，怎么地就急火攻心，吐血了呢？刘进儒，你是一点也沉不住气啊！你还是个博士呢，不是应该逻辑严密，想法周全吗？怎么一激动就乱了方寸？
他哪里知道，人的情绪管理能力跟知识半毛钱关系没有。它只跟人的见地、修养有关系。他多年来接受的教育，都西方式的，学的都是科学知识，跟华夏的传统文化一点也不沾边。
说严重点，他学的都是奇技淫巧。只有知识，没有智慧。
但知识也不能说没有用处，它们是材料，能发酵，可以酝酿出智慧来。但是需要一道光来激发和催化。
李二狗让他控制好情绪，是用他能听懂的话来点拨他的。说深奥的，他可能根本就听不明白。博士，其实往往就是个书呆子。
看着刘进儒恢复了常态，诊疗费也免了，刘晓倩终于放心了。
“李先生，您看，小雪的这个诊疗费是不是也可以——？”
“汪小姐不是自愿的吗？我也没强求啊！”李二狗道。
刘晓倩听了李二狗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等，你是怎么知道小雪姓汪的？”刘晓倩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自从进了这个门，从来就没有人介绍过汪如雪，也没有人喊过她的大名。
“因为我和她哥是故人。”
“啊？故人？”四人异口同声。
李二狗转向汪如雪道：“你叫汪如雪是吧？你大哥叫汪如林，你二哥叫汪如海，你还有个姐姐叫汪如静。对了，你的父亲叫汪继德。我说的没错吧？”
“你真认识我哥？”
“是啊，你哥买过我的山货，还收购过我的公司。你们家我去过。我还去过你父亲的书房，看过你们的全家福照片。”
“我知道了。你是大企业家啊！”
说实在的，汪如雪知道李二狗的身份后，有些失落。
她刚才听说李二狗已有妻室时，已经失落过一次了。这回又知道了人家是甘硒泉的主人，就更失落了。她知道，自己和李二狗也就缘尽于此了。
800万对自己来说很多，但是对人家来说，真的是九牛一毛。
人家还真不是装逼，这样身份的人出一次手，收800万，那都是人情。
她明知道自己跟李二狗是不可能的了，但内心的那个痴痴的想法还是不肯放弃。
“我知道汪小姐不差钱，所以这诊疗费嘛，我就收下了。”李二狗笑道：“这也算是帮汪小姐和佛结个善缘。”
“小雪，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刘晓倩在旁边提醒道。
妈的，800万可不是小数字，要是能赖掉，小雪，你可得拿出个十万八万的来谢我。你可千万别死要面子硬撑着，他跟你哥是朋友，看个小病还收毛钱！
“谢谢李先生，我愿意结这个缘。”汪如雪道。
刘进儒想不明白，李二狗总共收了800万，却要拿出一半来与寺庙结缘。他都这么大企业家了，却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安静地读经。这和书上讲的不一样啊！
书上不是说：资本家都是唯利是图的吗？企业不都是以盈利为目的的吗？书上还说了，资本家做慈善其实是为了避税，可税有这么多吗？佛叫人布施，那这些结缘的钱都是谁用了？佛不是说四大皆空吗？还要钱干什么？人人都说吃亏是福，可谁都不愿意吃亏。
“李先生，我想冒昧问一句，与佛结缘有什么好处？”刘进儒忍不住问道。
“没有好处。”
“或者，有什么作用？”
“能让你变穷。”
“我听说许多企业家都拜佛，如果不能求财，那是为了消灾吗？”
这话问得就非常不礼貌了。也只有书呆子才会问情商这么低的问题。不仅不认为不合适，反而以为自己看清了事情的本质而沾沾自喜。在他看来，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有原罪的，企业家也是有原罪的，所以有好多企业家都烧香拜佛。
“求啥没啥。舍啥得啥。”
“那舍了财，就能变富吗？”
“不能。”
“为什么？不是舍财得财吗？”刘进儒认为抓到了李二狗逻辑的漏洞。
“因为你求了，所以不得。这叫求不得苦。世间的事，往往如此，有些事情，你越是想抓住，它就离你越远。”
李二狗这是在点拨刘进儒。
刘进儒一心想追汪如雪，却越是想得到，越是得不到。他心急得吐血，只能让自己在心爱的人面前出丑。他问李二狗这些问题，也有在汪如雪面前表现自己逻辑思辩能力的意思。同时也想借此委婉地劝说汪如雪收回承诺的意思，他认为用400万跟寺里结缘，根本不值得。他自己退缩了，也要拉汪如雪回头。但他想不到的是，他越是这样，就会离汪如雪越远。
“照你这么说，我们只能得到我们不想要的东西。”
“你要倒过来想。人总是不珍惜自己曾经拥有的东西，等失去了，才知道它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