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行人缓缓回到了樟木大队。经过上午那番忙碌的走访，宋红卫和罗迈从肉联厂那儿成功获得了肯定的答复，不仅如此，他们还受到了厂领导的隆重款待。这两人此刻可谓是心满意足，满脸笑意地跟随刘正茂回到大队，眼下最为关键的，便是确定前往金华出差的具体时间。
而朱枝从钢厂出来后，一路上一直沉默寡言。在他心里，始终觉得刘正茂太过年轻，办事不太靠谱。开办水泥厂这样关乎两个大队未来发展的大事，手中虽有五万本金，可怎能去购置他人淘汰的二手设备呢？先不说那些机器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维修才能正常使用，单就面子这一方面而言，两个大队合办的厂子，若是传出去用的是二手设备，岂不让人笑话和耻笑。
当见到从省城谈事归来的人，古大仲赶忙问道：“宋局长，你们这趟出去谈得怎么样啊？”
“有小刘的面子在，我们谈妥了，由肉联厂出资，我和罗主任过两天就去金华出差。”宋红卫一边说着，脸上那抑制不住的满意之情清晰可见。
以往担任大队支书时，罗迈去县城的机会都少得可怜，汇报工作也至多到公社级别。而上午，当听闻刘正茂所言，此次要跨越数省出差，年事已高的罗迈心中便萌生出了一个想法。他真想趁着这个公费出差的难得契机，四处去游览一番。这次能有这样的机会，罗迈满心欢喜，只盼着能够早日启程。
“小刘，你安排一下，争取早点带我们去金华，社员们也能早点养猪。”罗迈以此为由催促道。
“可以，我先请农校的莫老师过来，瞧瞧他们能提供多少约克猪崽。”约克猪养殖周期更短，出肉率更高。鉴于与农校的合作一直都十分顺利，刘正茂优先考虑的便是约克猪种。
随着大队大喇叭的通知响起，莫老师以最快的速度骑自行车赶到了大队部。
“古支书，找我所为何事？”莫老师人还没进门，声音便先传了进来。
“是刘知青找你。”古大仲指着刘正茂说道。
“莫老师，有个大好消息，公社现在需要大批猪崽，农校能帮忙调集多少约克猪崽？”刘正茂直截了当地询问。
“嗯，我这个养殖实验场猪崽数量不多，我打电话回学校，让沈校长问问省种猪场，看看那边能提供多少。”莫老师深知此次合作养殖计划的重要性，农校也正好借此计划大力推广约克猪。
就在大队电话前，当着所有人的面，莫老师联系了沈校长。不到十分钟，沈校长便回了话。由于冬季并非约克猪的繁殖期，省种猪场那边，大小猪崽全部算上仅有 900 多头，加上农校自己的养殖实验场存货，最多能凑足一千头。
刘正茂接过听筒：“沈校长，您好，我是刘正茂，感谢您对粮山公社养殖计划的支持。”
“哟，刘队长何时变得如此客气了，有何事直说？”沈校长不跟刘正茂兜圈子，她太清楚刘正茂爱占便宜的性子了。
“校长，这一千头猪崽，以怎样的价格卖给我们？”
“刘正茂，你们大队以前按十块钱购买的，别说你不清楚。”
“校长，那不是批量小嘛？这次可是整整一千头，便宜点吧？”刘正茂毫不犹豫地开启了讲价模式。
“小刘，这是肉联厂出钱，你帮他们省钱，有意思吗？”沈安如对于此次的合作养殖计划自然是了如指掌。
“正因为是肉联厂出资，我们才要节约啊，要对合作方负责。”刘正茂义正言辞地说道。
“啧啧啧，真没看出来啊，我们的刘队长还挺讲原则的嘛。你说吧，想以什么价格拉走猪崽。”沈校长讽刺道。
“六块。”刘正茂随口报了个价。
“你小子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不懂，问问你们古支书，瞧瞧六块钱能否买到猪崽，我们这可是进口猪种。”沈校长被刘正茂气得够呛。
“我是知青，怎么懂这些，沈校长，最低是多少钱，您说了算吧。”
“八块，你们自己去省种猪场拉走，我没时间跟你讨价还价。”说完，沈校长放下听筒，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今年的约克猪推广任务总算是顺利完成了。
本省能够搞到一千头进口猪崽，其中五百头由樟木大队接收，剩余五百头则由罗迈去安排发放。
宋红卫和罗迈经过一番研究后，确定了按照大队顺序依次发放猪崽的流程，以及后续监督饲养的有效方法。
等他们将合作养殖计划方案完善之后，朱枝这才说道：“刘知青，他们的事，你安排妥当了。水泥厂设备的问题，你也得负责到底啊。”
古大仲：“上午不是去看二手设备了吗？”
“那些东西都是坏的，我们两个大队合办水泥厂，不缺钱，当然是买新设备更好。”朱枝理所当然地回答。
古大仲深知初创企业的种种艰辛，朱枝拿着樟木大队提供的资金，居然说不缺钱？古大仲着实不爱听这种有些吹牛的话。
“老朱，你可知全部购置新设备，需要多少钱？新办厂，方方面面都要用钱，最好能节省一些。”
“老古，有五万块钱做底，应该能买新设备的。”
古大仲算是彻底看清了朱枝这种一夜暴富的心态，他以为五万块钱是个天大的数字，能买下一切。
“小刘，你反正要去金华进猪崽，顺便带老朱去趟沪市，让他看看，设备究竟是什么价。”古大仲不想再和没见识的朱枝多费口舌。
罗迈性子急躁，一心想着尽快赶赴金华，忍不住问道：“小刘，咱们到底啥时候出发呀？”
刘正茂赶忙回应：“罗主任，这两天我得把大队这边的事务安排妥当，同时你们也得把介绍信准备好。去沪市车程得一天多呢，我找关系问问，看能不能搞到卧铺票，这样你们能舒服些。”
宋红卫这位干部，向来秉持勤俭节约的作风，国家的钱能省则省，这一点是后世那些人无法相比的。他当即说道：“小刘，卧铺票是不是比座位贵很多呀，有座就行，没必要多花钱。”
罗迈也跟着附和：“对，没必要买那啥卧铺，有座位，一两天时间，咱们能坚持。”其实他从未坐过火车，根本不了解座位和卧铺的差别。
刘正茂耐心解释道：“卧铺确实比座位贵一倍，不过会轻松许多，而且找关系也不一定能买到。”
“朱支书，你们大队去几位，把名字报给我，我回局里一起开介绍信。”宋红卫寻思着用县畜牧局的介绍信，在外办事或许能更顺利些。
“就我去。”朱枝回答道。
此时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宋红卫和朱枝便各自回去了。
罗迈留了下来，他对朱枝心中颇有微词，想要提醒一下古大仲，日后不能往水泥厂投太多钱。在他看来，朱枝太过在乎面子，并非是干实事的料。
樟木大队办厂的时候，刘正茂四处拉来众多支援。樟木支部和作为操盘人的刘正茂，始终本着勤俭办厂的原则，除非实在找不到必要的二手设备，才会去沪市购买机器。
就这么办起来的厂，产品的数量和质量都没什么问题。
可朱枝啥都不懂，盲目地否决刘正茂的决定，只想着把手里的钱都花出去，根本没考虑到后续还需要资金周转的实际情况。
“老罗，只要他去一趟沪市，就会发现五万块钱办厂，真的不够，到那时，老朱才会回到现实中来。”古大仲脑子里不由得想象着朱枝在沪市四处碰壁的画面。
就在罗迈和古大仲聊天的时候，刘正茂拿出笔记本，找到了金华种猪场的电话，直接拨了过去。电话接通，恰好是种猪场负责人刘振武接听。
“喂！刘主任，您好，我是江南省的刘正茂，上半年在你们单位买过猪苗。”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是上半年买猪崽的那个年轻人，马上热情地回答：“你好，你好！小同志，那批猪苗怎么样？”
刘正茂先是送去不要钱的彩虹屁，然后趁机套话：“刘主任，感谢您的支持，那批猪崽，我们养了半年，现在都长到 180 斤以上了，我们县认为金华猪品种不错，准备扩大养殖规模，所以要我来问一下，你们现在能提供多少猪苗？”
听到金华猪在江南获得好评，这可是本年度种猪场的一大成绩，刘振武主任赶紧探听：“小刘同志，你们这次需要多少猪苗？”
“刘主任，县里对这事很重视，一周内，将派出县畜牧局长去你们单位洽谈，预计最少需要二千只猪崽。”
“有，有，你们县局领导过来，那我得向上汇报，你放心，从现在起，我们不往外发猪崽，全力满足你们县的需求。”让金华猪打响名声，一直是刘振武的心愿。
“刘主任，还有一个事须麻烦您，帮忙联系一下金华运输公司，帮我们送猪崽过来。”刘正茂担心到时候运力不足，所以提前做好准备。
“行，我给上级汇报，由上级出面联系运输公司，比我出面效果好。”
“那谢谢刘主任！等几天见。”刘正茂放下听筒。
“小刘，你这就联系好了？”罗迈听到电话里的内容，惊讶地问道。
“是的，先给对方打个招呼，免得咱们过去了，结果对方数量不够，那不是浪费时间和出差费嘛。”刘正茂认真地对罗迈解释道。
“你搞到火车票，提前告诉我们一声。”
“行”！
罗迈回家后，憋了很久的古大仲这才压低声音问刘正茂：“小刘，你昨晚给卿凤驱邪了？”刘正茂心里一紧，以为古大仲要借反对封建迷信来批评自己。
“在城里没事时，跟盲流道士学着好玩。”刘正茂随口胡诌。他可不敢说是看电影学的。
古大仲满脸惊奇：“你好玩学着驱邪，就有效果？”
“卿婶子好了？”刘正茂早上就去了省城，还真不清楚卿凤是怎么个情况。
“郭明雄把你吹成了神，什么用桃木剑简单舞几圈，开口能吹出火龙，然后卿凤身上的邪物就脱身了。”
“更神奇的是，卿凤早上醒来之后，就能认出谁是谁。”
“邢家人本来要告你黑状，现在卿凤清醒了，邢家反过来准备抓几只鸡感谢你。”
“我只是试试，没想到会真有效。”刘正茂故作平淡地说道。
“小刘，现在全国都在批判封建迷信、破四旧。你以后别这么冒失，提前给我打个招呼，否则被人举报，会很被动的。”古大仲出于关心，语重心长地提醒道。
“好，以后我再不干这事了。”刘正茂赶忙答应下来。
在传统的农村，冬天通常是基本没有农活的清闲时节，堪称猫都能闲下来的季节。
往年，樟木大队会趁着这个时间进行冬修水利。然而今年的情况特殊，新增了工业和养殖项目不说，还要种植冬小麦、油菜，并且要整理江堤内的沙地。
更为重要的是，新村建设的基地清理工作在吴克强的带领下开展得热火朝天。
刘昌明则带领着金树大队的支援队伍，忙着整修大队内部的道路。
往年跟供销社结算爱国粮款，以及大队年终分红等这些头等大事，古大仲今年都交给了马会计去处理。
下午的时候，古大仲人虽然在陪着宋红卫和罗迈，可心早就飞到各生产队的冬小麦、油菜种植地去了。
尽管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多，古大仲还是急匆匆地下生产队去检查工作。今天要是他不去种植现场转上一圈，晚上指定是睡不着觉的。
刘正茂习惯性地在下班前做好工作笔记，就在他和李娟有说有笑准备下班时，电话铃响了起来。李娟走在后面，又转身回去接电话。
电话那头要找的人是刘副大队长，李娟回应道：“稍等！”然后把电话听筒放在桌上，对刘正茂说：“刘队副，电话。”
刘正茂一把抓起话筒：“喂，毛处长啊。”
“好啊，请您转告沈阳和南阳那边，他们送货过来，一定能拉到自行车。不过提货地点在沪市。”
“对，我本人会在沪市等他们，绝对靠谱。”
“行，送货的运费由我们大队出。”
“谢谢！毛处长，我必须得请您喝酒，再见。”
毛奇接到沈阳军工厂和南阳军工厂的电话，对方愿意送黄豆和小麦到这边来，但要求毛奇这边做好安排。这边能提供自行车，让他们在春节前能搞到紧俏货，这两个厂的后勤部门也能有面子。
毛奇只能再次打电话跟刘正茂落实自行车的事，毕竟他也怕失信于人。
刘正茂回到老王屋吃晚饭，刚进门就看到序伢子在炖鸡，他好奇地问道：“序哥，今天谁生日呀，吃得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