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母正拉着沈小斐的手在床边说话，看见凌霄推开房门便拍拍她手背说，“他来了，你也听妈妈话，别和这可怜的孩子计较了。”说完走出房间，轻轻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沈小斐垂着眼帘，一脸平静。
凌霄慢慢走到床边，蹲下来把她搂进怀里，哽咽着说，“小斐，我对不起你和宝宝。”
沈小斐也不挣扎，任他搂着，却仍然闭着唇不说话。
“你打我骂我吧。”
沈小斐额上突然有水滴，抬头一看，凌霄湿了眼睛。她心里痛了一下，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中间也经历了不少事，可是从来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这几天的起起伏伏，似真而假，对他来说犹如经历了十八层地狱的打击。
凌霄说不下去了，仰起了脸，不让泪水滑下来。可是房间里静悄悄，再没其他人看见，他的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像断了线似的滑落。
他连自己也不记得多久没掉过眼泪了，上一次，大概应该是八年前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彻底死了心吧？
隔了八年，她又卷土重来，手段更为惨烈。这时他胸臆里的痛苦排山倒海，无法排遣。之前对他说分手“真相”时的痛苦，后来上演割腕苦肉计时的痛苦，以及知道她真实身份后彻底明白她对自己万般仇恨时的痛苦……这一切像交缠在一起的钢索，勒得他眼泪不止。
他也分不清哪一个情节更灼痛，千言万语哽咽在喉间，如烈火般炙热。
沈小斐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不知如何面对。早在他回来前，沈小斐已看过金霜云小时候的照片，也听凌丰树说了廖美儿父亲案件的牵连。刚才凌母满带歉意地为凌霄说的话，她也安静地听完了。可是这一切她依然无法接受。
他当年到底有多爱秦霜云？那种爱炽热得像扑进烈火里一样，所以前几天金霜云嫁祸给凌丰树以博同情时，他纵然商业里睿智明辨，可也没办法分辨出金霜云的陷阱。要怪他拥抱过旧情人，安抚过旧情人，沈小斐有天大的理由发一场脾气，可她在孤儿院长大，从来没有激烈泄愤的性子。
这一个个局，布得如此天衣无缝，换了自己是凌霄能不能表现得更理智？也未可知。
尤其刚才所有的真相那么血淋淋，金霜云非但从没爱过他，甚至连所有欢爱也对他恨得咬牙切齿，这种全盘否定的结局，残酷得不可想象。即使是她只是旁观者，也不禁心有恻隐。
她轻轻叹了口气，仰起头擦去他的眼泪，喃喃说，“人生不过是片落叶，被风吹，被雨打，方向并不能自己主宰。”
凌霄抱住她，哽咽道，“我对不起你和孩子，差一点又误入迷途。”
“她把责任推到爸爸那里，的确是一个很妙的手段。你连可以恨谁也不知道。”
她抬起头，清澈的眼里突然有了水雾，“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还爱着她吗？”
凌霄哈哈地苦笑，颓然站起来走到窗边，“既然我只是她复仇计划里的一只棋子，一切就变成了棋局。”
“嗯，先是为了得到枫叶，然后是京华。”
“现在还想要了我的翡翠，”凌霄冷笑，“我竟然像一条躺在砧板上的鱼。”
沈小斐低下头，充满爱意地抚摸着腹部说，“小宝宝，你爸爸要是鱼，那你就是小鱼儿。”
她在夕阳的余晖里清丽明艳，刚滑下眼泪的眼睛显得更外清澈，唇角温柔的笑像极了《蒙娜丽莎》画里的女子。凌霄回头痴痴地看着这帧画面，喃喃说，“一切都过去了，小斐，你还要我吗？”
房间里沉静了好久，她缓缓摇了一摇头。
凌霄心里一沉，胸口痛了一下。
沈小斐看着窗外，轻声说，“我是不太想要了，可是宝宝不答应。”
他愣了一下，过了很久才明白过来，憔悴的嘴角才扬起一点艰难的笑意，走到妻子身边单膝跪下，“谢谢凌太太的收留。未来无论再有什么风雨，我们也不要分开了。”
说完，他伏在沈小斐大腿上，贴着她的腹部听了一阵，点点头说，“宝宝，你吩咐爸爸做的事，我也听到了。”
沈小斐噗地笑了，却忍住不让嘴角扬起，问，“宝宝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爸爸被人欺负，长大以后要好好保护爸爸呢。”
“贼喊捉贼。”沈小斐还是没好气地笑了出来，突然捧起他英俊的脸打量着，说，“凌霄，这是我最后一次原谅你，没有下一次了。”
凌霄深深吁了口气，一把吻住她。她被吻了一阵，突然意识到什么，“哎呀”一声挣脱他的怀抱。
“怎么了？”
“新手妈妈的课程里说过，刚怀孕的前几个月你不能乱来，否则会动胎气。”她珍而重之地安抚着肚子，对小生命说，“爸爸就是爱淘气，妈妈不理他了。”
凌霄握着她的手问，“还有这样的规矩？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和你亲热？”
沈小斐抿嘴嗔笑了，“等宝宝会走路再说吧。”
凌霄信以为真，嗷呜一声倒在床上，轻轻把她揽在怀里哀嚎，“那就让我好好抱抱，小宝宝不会连这样都不高兴吧？我可不管了。”说完便紧紧抱着她，把脸埋进她颈项里。
两人终于放下了所有芥蒂，心无旁骛地拥在一起。
过了好一阵，沈小斐推推他说，“事情还没结束，你打算和她摊牌，还是继续引蛇出洞？”
凌霄惺忪地清醒过来，一听到金霜云的事又头痛欲裂，贴着她耳际软软地说，“凌太太，你帮我做决定吧。”
沈小斐沉吟了一下，顾虑重重地说，“她对你使软要回京华股份，同时在万锦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厉害的后着。朱迪和黄梅宇推不动周总嫁入豪门，还会有神秘的下一步。方正没因为冯青青辞职离开鼎峰，身边潜伏着的新棋子就会出来露面。还有，杜可为在推动翡翠上市的每一个进度，都在她算计里。”
凌霄听她这样一说，皱起眉来，“我用海外的一支私募基金在国内收购空壳的事，做得极为低调，连赵榷这个级别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暗地里筹备翡翠上市的？”
“要不你今晚干脆继续赴约，正好问个清楚。”沈小斐捂嘴浅笑。
凌霄心里一惊，他差点忘了金霜云在诊所里约他晚上重燃爱火的事，沈小斐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