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1年11月17日上午
地点:幻想集团“打果办”会议室
前日吴楚之那3000万余额和“账期倡议”带来的沉闷与不祥预感,并未随着一夜过去而消散,反而像一层厚重的湿毯,牢牢裹住了打果办的会议室。
玻璃窗外,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帝都上空,仿佛随时要坠落下来。
会议室里那盏24小时常亮的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在角落里投下不祥的阴影。
一种无形的、令人胸腔发紧的低气压,比帝都冬日的寒流更早一步,侵入了这个幻想集团权力核心的房间。
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透着迟滞与沉重。
会议室里,百叶窗半掩着,滤进来的冬日晨光惨白而微弱。
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声被放大,像是垂死者的喘息。
空气中弥漫着隔夜的咖啡馊味和雪茄灰烬的苦涩,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焦虑。
厚重的红木会议桌上,前日散落的文件仍保持着凌乱的状态,几支被按断的铅笔散落在烟灰缸旁,无声诉说着昨日的挫败。
智柳推门进来,连寒暄的兴致都提不起,目光直接投向刚到的马雪征。
这位一向以冷静干练着称的总会计师,昨夜显然未能安眠,眼睑下是明显的青黑色阴影,嘴唇干燥得起了细微皮屑。
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灰色短发,此刻也略显凌乱,脸色却异乎寻常的苍白,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她习惯性地用食指关节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驱散那彻夜思考带来的胀痛。
智柳见状,心猛地沉了一下。
貌似不妙啊!
他放在红木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屈伸着,修剪得十分整齐的指甲边缘因为用力按压而微微泛白。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在短暂停滞后的剧烈搏动声。
“老马,”智柳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开门见山,
“果核账面那3000万,今天动了没?现在还剩多少?”
这是他今天最关心的问题,吴楚之的“苟延残喘”已经超出了他的耐心极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马雪征身上,空气近乎凝固。
马雪征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艰难地吐出三个字:“还是…3000万。”
“3000万?!纹丝不动?”
杨志远第一个跳了起来,难以置信,
“见鬼了!15号下午进的5000万,16号一整天,17号又过去几个小时,他那点钱付了最急的那点款,应付完昨天的催收,怎么可能还剩3000万趴着不动?
供应商都死光了吗?还是他又从哪个娘们口袋里摸出钱来了?!”
智柳这次没有笑,只是眯起了眼睛,一丝冰冷的疑惑爬上心头。
“老马?”
他紧盯着马雪征惨白的脸,“你脸色这么难看,真就因为这个?
难道说……真有哪个不开眼的女的,又给他送钱了?”
他刻意放缓了语调,试图用一丝轻佻掩盖内心的不安。
“不是哪个女的!老智!”
马雪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抖,她猛地站了起来,
“我们!我们所有人都被他耍了!”
“什么?!”
“被耍了?!”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什么意思?老马你快说清楚!”
智柳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声音都有些变调。
“从前天那份‘拒用商票’的倡议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马雪征语速极快,仿佛要把胸中的恐惧和震惊一口气倒出来,
“吴楚之对供应链的态度太过自信,对资金压力的表态又太超然。
这不符合一个资金链濒临断裂的创始人的状态!
他哪来的底气?!”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一点,
“所以,昨天……我动用了所有的私人关系,包括我那位在人民银行总行负责大额资金与跨境流动监测的老同学……拼着老脸去印证我的猜测!”
马雪征停顿了一下,环视着目瞪口呆的众人,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
“今天早上,我的同学非常明确地告诉我,通过他们的监测和从相关渠道确认的消息:
吴楚之,至少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通过他在境外控制的奎森特基金,在‘安然事件’的做空中,净获利数亿美元!”
“多…多少?数…亿美元?!”
杨志远失声尖叫,声音都劈叉了。
李勤猛地坐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哐当——”
智柳夹在指间的香烟跌落在地上,他甚至没顾上去捡,只是僵在那里,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
“安……安然事件?那桩大洋彼岸让巨头倒台的大案?他……他赚了数亿……美刀?!”
他嘴唇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
“对!数亿美刀!超过6亿!”
这串数字如同无形的烙铁,狠狠烫在会议室的死寂之上。
郭伟搁在桌面的右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都未曾察觉;
杨志远脸上刚刚残留的一丝质疑如同石膏面具般寸寸龟裂,嘴巴半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勤原本挺直的腰背仿佛被抽去了脊梁骨,向后重重靠在椅背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角落里的中央空调似乎也感知到了这毁灭性的信息,风扇转速陡然提升,发出不堪重负般的嘶鸣,卷起桌面几张散落的纸页,在空中徒劳地打了几个旋,又颓然落下。
马雪征几乎是喊着回答,
“这笔钱虽然名义上在奎森特基金账上,但根据相关合约和吴楚之的控制权安排,他可以随时合法合规地调用其中的相当一部分用于国内业务周转!而且……”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报告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沿着她紧绷的颧骨滑落,在羊绒衫领口晕开深色痕迹。
那双曾看透无数财务迷局的眼睛,此刻盛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职业生涯从未有过的自我怀疑——她突然意识到,
自己赖以生存的专业判断力,在这个年轻人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马雪征加重了语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你们恐怕没注意到,我那位老同学,我昨天问的,他今早才告知我的!
这说明了什么?”
众人集体愣住了。
马雪征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奈的继续说道,
“今早,他以极其严肃且近乎警告的态度向我透露了一个关键信息:
在高层领导眼里,吴楚之的重要性在我们之上。”
她又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甚至他隐晦的暗示我,我们在银行上继续出招,很可能会遭到反噬。”
“凭什么?!这不可能!”
杨志远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拍案而起,脸红脖子粗地怒吼,
“我们是国企!根正苗红!他吴楚之算什么东西?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民营资本家!凭一个破教育机?这不合理!”
他无法接受这种颠覆性的评判标准。
马雪征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苦涩和凝重,她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志远,我当时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凭什么?”
会议室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下文。
马雪征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停留在智柳那张已经失魂落魄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悲哀,
“所以……”
她刻意地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给所有人做心理准备的时间,
“我同学是这么回答我的:这就是问题的根本所在啊!”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冷气声。
“他吴楚之能够被赋予如此不合乎常理的评价和优先级,只有一种解释能够真正自洽……”
马雪征的话像一把重锤悬在空中,即将落下。
一直沉默不语,几乎被人遗忘的吉祥物——幻想集团真正的创始人曾茂超,此时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球中闪过一丝洞悉世事的精光。
一只枯瘦、布满斑点的手缓缓伸向桌面上那个黄铜底座的紫檀茶托。
指尖有些颤抖地捏起温热的瓷杯盖,在杯沿极其缓慢地、无声地一圈圈摩挲着。
那细微的摩擦声,在针落可闻的寂静里,竟奇异地被放大了。
浑浊的眼球在低垂的眼睑下微微转动,像黑暗中审视深渊古兽的幽光。
他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轻飘飘地、却又像惊雷般丢出了一句足以砸晕所有人的话,
“咳咳……你们……想想荣老爷子。”
话音落下时,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
窗边那盆价值不菲的罗汉松盆栽,无风自动地轻颤着叶子。
日光灯管不知何时开始发出轻微的嗡鸣,在死寂中异常刺耳。
“荣老爷子?!”
刹那间,如同无形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会议室!
荣老爷子?
哪位荣老爷子?
那个曾经力挽狂澜、执掌过国家命脉产业兴衰、门生故吏遍布财经及科技领域的皇商家族的掌舵人?
那个传说中布局深远、影响力至今仍在顶层盘根错节的……荣老爷子?!
郭伟觉得他心里有句mmp不知道该讲不该讲的。
这是什么神仙对比!
“老曾!”
智柳仿佛被这两个字烫到了一般,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衬衫后背,
“你……你的意思是?!他……吴楚之够格……?!”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语无伦次。
卧槽!
踢到白手套了!
大院出身的他,显然更知道一些事情和日常的操作。
此时,吴楚之的崛起过程在他脑海里闪回着。
会议室里的众人,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一个个面如土色。
百叶窗缝隙透入的那一丝微光,仿佛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室内只剩下惨白的顶灯光线,将每个人脸上凝固的惊骇、失魂、恐惧照得毫发毕现。
空气像是冻结的固体,连鼻腔都能感受到那冰冷而滞涩的颗粒感。
窗外偶尔掠过一只黑压压的乌鸦,不祥的暗影在会议桌上一闪而过。
几台开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保护程序亮了起来,在死寂中徒劳地变幻着抽象的几何图案。
曾茂超微微摇头,似乎不愿多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
“老智……糊涂!冷静点!
显然不是他这个小屁孩够格和荣老爷子相提并论,他哪里够这个格?!
而是他做的某些事,在国家眼里够格让我们对其让步了。
这个事情不用多说什么。”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意思其实很明了。
就是……我们接下来,只能,也必须,在‘正常’的商业逻辑范围内和他打。
其他任何超出这个边界的手段……”
老人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低沉却重若千钧,
“……最好连念头都不要有。否则……后果自负。”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枷锁,瞬间铐住了整个打果办。
所有人的脊背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曾茂朝,早就退休了的人,能坐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他是历经无数次运动而不倒的老运动员。
智柳高薪返聘这个老爷子,用意就是用其政治智慧为幻想集团在最关键的时候保驾护航。
此时,便是曾茂朝的时刻。
但这位老爷子的话……
此时让众人心都凉了一半。
这背后隐约浮现的庞大暗影,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与渺小。
杨志远张着嘴,刚才的不服气被巨大的恐惧取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压垮所有人的神经时——
“咣当!”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林旻几乎是以翻滚的姿态冲了进来。
一只脚在厚重的防滑地毯边缘绊了一下,整个人狼狈地向前踉跄了两大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的领带歪斜地挂在颈间,西装下摆沾着不知在哪里蹭到的墙灰。
因剧烈奔跑而紊乱的呼吸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胸前剧烈起伏时,别着的幻想集团金质工牌啪嗒一声掉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滑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头发被汗水浸得贴在额前,眼镜歪在鼻梁上,透过模糊的镜片,那双眼睛盛满了末日般的恐慌。
脸色煞白,满头大汗,林旻连呼吸都顾不上喘匀,就用尽全力喊了出来,
“不……不好了!出大事了!全……全网!全炸了!”
他冲到投影仪前,手忙脚乱地连接电脑,因恐惧而颤抖的手指几乎无法操控鼠标。
屏幕亮起,瞬间显示的是It168的主页。
一个巨大的头条标题和评测图霸占了整个头条:
《性能逆袭!实测奔腾3图拉丁核心完胜奔腾4 willamette!是谁在误导消费者?》
副标题:国货的良心,究竟该看口号还是看实际性能与研发投入?
林旻手指哆嗦着快速切换。
太平洋电脑网、中关村在线……
液晶屏的冷光打在每个人脸上,将震惊的表情冻结成青白的浮雕。
马雪征手中的不锈钢保温杯“咣当”一声砸落在地毯上,滚烫的茶水瞬间洇开一片深色;
郭伟微微前倾的身体僵住了,搭在鼠标上的手指悬停在半空,指尖因充血而呈现诡异的苍白;
杨志远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巴,指缝里漏出一丝不成调的、压抑的抽气声;
智柳靠在椅背上的头颅猛地向后仰去,下颌线条绷紧如铁石,似乎想躲避那屏幕上放射出的、宣判幻想产品死刑的刺眼数据,额角太阳穴处的青筋,如同濒死的蚯蚓般剧烈搏动。
曾茂超布满老年斑的手,也终于停止了摩挲那价值不菲的玉雕龙首,僵停在半空,像一截失了魂魄的枯木。
林旻手里鼠标滚轮滑动的声音在死寂中无限放大,像是命运齿轮转动时的狞笑。
当《性能逆袭!》的标题跃然而出时,不知是谁倒吸冷气的声音尖锐地划破空气。
投影仪风扇的嗡鸣突然变得刺耳,墙壁上的光斑随着数据图表不断跳动,在众人瞳孔里燃起毁灭的火焰。
几乎国内所有It门户、专业硬件网站的首页头条,都在同一时间,被大同小异的评测报告和质问充斥!
《处理器不能只看名字!实测图拉丁奔腾3浮点运算碾压p4!》
《因特尔代际划分的迷惑性?技术贴深度剖析图拉丁核心优势!》
《果核Ultra机型的启示:选对平台比追求名义代际更重要!》
评测数据清晰,对比图表直观,浮点运算能力差距显着!
事实上,这一结果有其必然的技术原因。
那些评测报告揭示了一个令因特尔自己也措手不及的真相:
【吴楚之在Ultra版乃至即将推出的部分主力机型中大量采用的“图拉丁”核心(无论是pentium III tualatin还是其衍生品celeron tualatin),采用了当时最先进的0.13微米制造工艺;
而被幻想集团奉为主力、作为“新一代标杆”的pentium 4 willamette核心,使用的却是相对落后的0.18微米工艺。
这关键的“工艺代差”赋予了图拉丁一系列优势:更低的功耗、更强的超频能力、以及未被因特尔充分重视的、在某些关键性能指标(特别是浮点运算)上的实际执行效率。
因特尔内部由于“代际偏见”(认为p4理应优于p3)和管理层固有的思维定式,竟然疏忽了对此进行彻底的交叉测试。
当现实狠狠打脸——自家即将在零售市场“退市”的过渡性p3核心(图拉丁奔腾)竟能超越主打的“新一代”p4时,因特尔总部瞬间陷入混乱和两难境地,最终只能忍痛调整策略,但结果已经覆水难收。】
结论更是毫不留情,直指幻想集团赖以发动价格战的“p4领先一代”论调的荒谬之处!
“q、qq论坛!天涯社区!各大高校bbS……”
林旻的声音带着哭腔,用尽最后力气调出几个主流论坛的截图页面。
只见之前被幻想水军引导的“果核垃圾”、“性能落伍”、“买的是情怀税”等论调,风向发生了180度的大逆转!
《图拉丁吧技术党深扒——谁在捂华国人的眼?》
发帖人“焊武帝”贴出实验室对比视频:
左侧电脑运行《雷神之锤3》,帧数稳定89(p4 2.0Ghz)
右侧同场景帧数飙至127(p3图拉丁1.4Ghz*2)
跟帖瞬间刷屏:
“楼主不要命了?敢锤因特尔?”
无数新的帖子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谁tm在造谣?!官方评测出来了!小吴总没骗人!图拉丁真这么强?”
“第二把玉簪原来是这个?!我艹图拉丁p3才是真·性能之王!”
“草!我就说那天财大体验店那个成电科的哥们没瞎说!原来果核主板优化是真的给力!”
“谁才是国货的良心?是顶着压力用自研主板、选配最优方案的小吴总?
还是高价卖落后p4还玩文字游戏的所谓‘良心老爷子’智柳?”
“细思极恐!幻想为什么拼命黑果核性能?原来是要掩盖p4的真实实力?”
论坛的喧嚣几乎要透过屏幕刺入会议室每一个人的耳膜!
事实上,这场看似突然的舆论反转,早在两周前就由刘蒙蒙亲自布局。
这个燕大中文系的才女,在吴楚之产品发布会之前,秘密组建了“图拉丁真相小组”。
而引爆舆论的“焊武帝”,其真实身份正是果核硬件研究院电源实验室高级工程师莫忧。
“数据汇总……汇总显示……”
林旻绝望地看着智柳,“仅仅是今天上午9点到10点这一个小时!果核科技全国线上 线下,国潮系列电脑的预订数量……较过去几天的总预订量……暴涨了超过2700%!!!”
“2700%??!”
杨志远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椅子。
会议室里出现了一种诡异到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所有人连基本的生理需求都停滞了——没有人吞咽口水,没有人眨眼,甚至连胸腔的起伏都变得微不可察。
只有投影仪风扇旋转发出的微弱“嗡嗡”声,像是催命的倒计时。
几秒钟的真空般凝滞之后,如同堤坝崩溃的瞬间。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杨志远猛地抓起桌上的手机,直接翻到一个号码,拨通并狠狠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通,传来因特尔大中华区负责人杨诩熟悉的三份浪子笑但此刻听起来无比刺耳的声音,
“哦?志远总?这么一大早有何贵干啊?我牙都还没刷!”
“杨诩!”
杨志远几乎是用吼的,“那帮媒体的评测到底怎么回事?!
It168他们放出来的测试报告是不是真的?!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图拉丁的p3浮点运算能压willamette的p4?!”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慢条斯理的笑声,
“桀桀桀……哎哟,志远总,你这么激动干嘛?”
免提喇叭里传来的笑声像砂纸磨过神经,杨志远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跳动,握着桌沿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甲在昂贵的红木上刮出几道浅白的印痕。
“这份报告的技术结论……它本身就是客观事实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杨诩那带着戏谑意味的回答如同一记耳光抽在杨志远脸上!
“那你们为什么不早说?!还拼命向我们推销willamette核心的p4!
这不是把我们的幻想往火坑里推吗?!你们也太不厚道了!”
杨志远气得浑身发抖。
“不厚道?”
杨诩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像裹着冰渣,
“志远总啊,难道你是第一天出来做生意吗?
商业规则就这么简单明了。
产品有瑕疵,有性能差距,自然需要尽快促销、转移库存。
价格给到那么低,你们接受的时候不是很痛快吗?
我们不促销,你们幻想能拿到那么便宜的货去搞什么‘价格绞杀’吗?”
他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赤裸裸的轻蔑和讽刺,
“至于我们为什么这么做……呵呵……
志远总,你怎么不问问你们自己?
一边跟我们因特尔签着大单,一边暗地里和bmd眉来眼去、暗通款曲、勾勾搭搭的时候……
又何曾厚道过呢?!”
李勤猛地低头掩饰表情,却把钢笔帽捏得吱呀作响。
他的目光在桌面纷乱的文件上游移着,却不敢与任何人接触,后颈皮肤因羞愧和愤怒而泛起一片不自然的潮红。
坐他斜对面的市场部总监下意识地避开了投射过来的视线,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手指焦躁地反复卷着一份报告的页脚,指尖透出失血的苍白。
会议室里弥漫开一种无声的、难堪至极的气息,如同腐烂的疮口被猛然揭开在阳光底下。
郭伟闭了闭眼,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西装扣子,一粒黑曜石袖扣不知何时掉落在文件堆里,反射出幽暗的光。
“怎么?只许你们幻想脚踩两只船,就不许我们因特尔扶植新势力、保障供应链话语权?”
这一记灵魂暴击,如同毒刺般精准扎入了幻想最不光彩、最讳莫如深的软肋!
杨志远瞬间脸色由红转紫,由紫转青!
“杨诩!你……”
“志远总,今天这事闹成这样,确实不是我们因特尔的本意。
这批图拉丁处理器呢,你们就别想了,已经被吴楚之包圆了。
我也知道你们的为难,这样,我做主,优先给你们幻想供应northwood核心的cpU,就是吴楚之用在网吧机上的那颗。
价格嘛,好商量,毕竟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了……99折?”
杨志远的呼吸陡然粗重,颈侧浮现出暗红的斑块。他解开的领带被攥得皱成一团,像条垂死的蛇缠绕在他颤抖的手腕上。
他彻底失去理智,脏话刚冲到嘴边。
“杨总!我是智柳。”
一直阴沉着脸的智柳猛地出声,打断了杨志远的失态,对着话筒,强行用平稳的语气说道,
“杨总,看来我们双方之间确实存在着一些误会和沟通不畅。
这个问题很复杂,电话里也说不清楚。
这样,我们过两天,找个时间,见面再详细沟通?好不好?”
电话那头又是几声皮笑肉不笑的干笑,
“好啊,智老您说了算。那就改天聊。”
一阵虚伪的寒暄之后,杨诩打了个哈欠,“志远总,要是没事我挂了啊。”
“等等!杨总!杨诩!”
“啪嚓!”电话直接被挂断。
杨志远不甘心,冲着挂断的电话怒吼,仿佛对方还能听见似的。
但忙音无情地响起。
杨志远再也控制不住,将手中的最新款黑莓手机狠狠砸在了昂贵的红木会议桌上!
屏幕瞬间碎裂!
“我操他妈的杨诩!操他妈的因特尔!一群背信弃义的畜生!婊子养的杂种!”
污言秽语如同洪水般倾泻而出。
会议室内其他幻想高管也全都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刚才的通话让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因特尔的杨诩,不仅没有一丝愧疚,反而充满了落井下石的快意!
这根本就是因特尔一手策划的,扶植果核打击幻想,以惩罚幻想与bmd暗通款曲的背叛行为!
刚才还弥漫的窒息和恐惧,瞬间被巨大的愤怒所取代!
在一片愤怒的国粹和拍桌子的混乱声中,智柳缓缓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
那双枭雄的眼睛里虽然布满了血丝和疲惫,却奇异地没有太多的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洞彻和……无力感。
他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吵闹声渐渐平息,只剩粗重的喘息。
“好了……都别骂了。”
智柳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倦怠,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因特尔,一向如此。”
他疲惫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群跟随他多年的部下,
“多年来,他们一直都是玩平衡的。
扶起新势力来和我们打擂台,这本身就是他们维系产业链控制权的惯用伎俩。
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色,
“只是……这次他们扶起来的这个果核……和这个吴楚之……”
他叹了口气,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英雄末路般的悲凉:“……确实是个狠角色啊。”
“p3库存绝版之后呢?!”
杨志远血红着眼睛,不甘心地低吼,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果核就靠这点库存能蹦跶几天?p3没了,他拿什么打?!”
一直沉默地盯着屏幕数据的郭伟,此时却用一种近乎冰冷的语气开口了。
“p3绝版之后?那时……”
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上那疯狂增长的预订曲线图。
他抬起头,看向杨志远,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他已经不需要‘打’了,杨总。”
郭伟的声音空洞,却像淬毒的针,刺穿了会议室内最后一丝侥幸,
“他的‘势’……已经成了。”
智柳猛地将目光投向他,杨志远张着嘴忘记了反驳,就连一贯冷静的李勤也皱紧了眉头——所有人都对郭伟这突兀的结论一脸茫然。
郭伟抬起头,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扫过眼前这群刚刚还沉浸在愤怒中、此刻却陷入更巨大困惑的老总们,长叹了一口气,
“你们还在为杨诩所谓的‘优先供应northwood’而……燃起希望?甚至想用它来打正面?”
他顿了顿,言语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切开幻想的最后一丝幻想,
“杨诩刚刚说了什么?他说,‘优先给你们供应northwood核心的cpU,就是吴楚之用在网吧机上的那颗。’
重点不在于他‘优先’给我们,而在于——‘吴楚之用在网吧机上的那颗’!”
郭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彻骨的寒意:“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吴楚之至少比我们早三个月、甚至更早就接触到了这颗northwood核心的cpU!”
“三个月!”
郭伟竖起了三根手指,仿佛三根无形的钢针扎向在座每一个人的心脏,
“你们想想,以果核的自研能力,拥有因特尔芯片组底层授权的他,这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他在这颗cpU上玩出什么花来?!
他的Ultra版能用我们弃若敝履的图拉丁奔腾搞出双路架构,把性能踩在威拉姆特p4的头上……”
郭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疲惫地将身体靠向椅背。
一股深重的疲惫感席卷了他的全身,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那总是挺直如标枪的脊梁此刻也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佝偻。
他微微闭上眼,视网膜上仿佛还残留着屏幕上那条疯狂上蹿的预订曲线,以及过去几个月里吴楚之步步为营的布局画面。
遍布高校的体验店像散落的他们无论如何都扑灭不了的火种;
《倡议书》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幻想的血管;
还有自己等人坐在这里的“打果办”,此刻就像一个巨大的、充满讽刺意味的笑话。
然而,最致命的,是前天的商票。
他们敢跟进‘弃用商票’的核心逻辑是幻想雄厚的资金储备撑得到这个市场上所有品牌商的倒下,而后去收割胜利的果实。
此刻,郭伟才彻底明白:吴楚之这看似顺势的自毁策略,实则挖断了幻想赖以生存的财务根基,将加速整个帝国的崩塌。
商业承兑汇票本质是幻想通过信用杠杆“借鸡生蛋”的核心工具。
幻想年营收巨大,但高度依赖商票来延长账期(通常90天以上),仅支付少量贴息成本,就腾出数十亿现金用于投资扩张,相当于0息贷款。
弃用商票后,幻想必须改用现金或银行承兑汇票支付,账期缩短至30天内,现金流缺口迫使幻想依赖高息债务补位。
瞬时,营运资金需求暴增,杠杆率暴跌:现金流出飙升导致负债率被动抬升,幻想每年可能多支付数亿利息换取等额融资。
甚至必定因为资产负债率高企而导致信贷规模的缩减。
财务弹性骤降。
甚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幻想集团必定因资金的骤减,只能被迫采取市场收缩策略!
而他们的对手……
吴楚之那小王八犊子,显然不是吃素的。
此消彼长,霸主易位。
郭伟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仿佛那是在敲打一个早已注定的失败结局。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预见末路。
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打的就是吴楚之的资金链,没想到最后反而在资金链上被吴楚之给钝刀子捅了进来。
他想起了吴楚之的自研板卡、繁星计划、海斯科研院、乡村教育布局……
甚至还有刚刚论坛里爆料出来的软件、硬件两大研究院。
这所有的一切,在这场惊涛骇浪的洗礼中,早已不再是纸上谈兵。
而是实实在在的,如同钢浇铁铸般夯实并连接了起来,构成了一个难以撼动的生态……雏形。
尽管,这只是雏形的架构,但郭伟发现,他看不到这个架构不合理的地方。
距离筑巢成功,只差时间。
他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杨志远刚刚因为‘优先供应’而燃起的一丝火星,整个会议室只剩下沉重的死寂。
林旻觉得,郭伟的话音落下,如同给幻想集团这场声势浩大的“打果”战役,敲响了第一声送葬的钟鸣。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一场细雪。
细密而冰冷的雪粒子,带着初冬的寒意,无声无息地覆盖在积满灰尘的窗棱上。
防弹玻璃隔绝了大部分风声,但那细微的、密集的敲击声,却固执地穿透进来,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指在轻轻叩打,又像是命运送来的、冰冷的休止符。
会议桌上那台镀金台历,印着“幻想集团成立十七周年纪念“的字样,被穿堂风吹得哗哗翻动,定格在印着红色警告语的11月17日。
暖气出风口持续送着暖风,但每个人都感觉寒气从脚底往上蔓延。
智柳靠在椅背上,看着幕布上那些依然闪动着对果核热烈赞美和疯狂预定的数据流,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陷入了彻底的黯然与死寂之中。
幕布上跳动的预订数据,在智柳浑浊的瞳孔里投射出流动的光斑。
暖气出风口送出的暖风,带着一丝电子元件加热后的塑料味,徒劳地吹拂着。
但会议室里的每个人,都感觉那温度仿佛被屏幕上的数据和那窗外无尽的飞雪冻结了。
寒意不是来自于外界,而是从骨缝里、从心脏最深的地方蔓延开来,迅速抽干了血液里最后一丝温度。
智柳靠在椅背上,头微微后仰,下颌线绷得死紧,像一个试图维持最后尊严的雕像。
他无名指上的翡翠扳指不知何时转动了方向,那道着名的冰裂纹正对着他自己,像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会议室角落那台饮水机突然发出“咕噜“的换气声,顶部积攒的冷凝水珠终于坠落,在空置的纸杯里敲出清冷的回响。
那个倒下的纸杯里积攒的那滴水,在空旷和死寂中,滴落的声音异常清晰、悠长而冷。
它像一个迟到的句点,终于被画在了这间曾承载无数辉煌构想,如今却见证一场惨败溃局的权力中心的中央。
他终于看懂这局棋:从产品设计到教育扶贫,吴楚之早把“国货情怀”焊进每个齿轮。
当技术反杀点燃情绪,幻想连反抗都会成为“扼杀民族创新”的罪证!
也许……
是时候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