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可支撑,但他们的情况,却要比其他众圣要差很多,我并未与他们直接相见,而是于‘上苍之眼’中,窥视到他们身影的一角。”
词宋缓缓摇头,指尖才气骤然暴涨,在石桌上凝成一方鲜活虚影,断裂的仙山悬在黑雾中,燃烧的云气里,三道持枪身影如标枪般伫立,玄铁枪杆上布满裂痕,却仍有微弱枪芒刺破黑雾。
“我曾于上苍之眼窥望,他的‘裂天枪’杆已崩开三道深可见骨的纹,握枪的指节都磨出了血。他们守着仙界,就是为给我们争取时间,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彻底解决。”
淡金虚影随词宋收手渐渐消散,吴烈已重重坐回石凳,指节攥着流影枪的力道大得泛白,枪身被兵道气息激得嗡嗡震颤,连枪尖都泛起寒光。
他垂眸盯着杯中酒液,倒映出漫天风雪的眸子深不见底,沉默得只剩风雪卷过红梅的声响。
半晌,他猛地抬眼,目光如枪尖般刺破风雪,直直锁向词宋:“你口中这股能毁仙界的恐怖力量,是‘归墟’吧?”
“对,归墟的恐怖,远非‘噬仙’二字能说尽。”
词宋端起冷透的酒盏,指尖淡金才气如暖火掠过,酒液瞬间腾起细密的热气,“它不是魔气,不是妖兽,是天地初开时便存的‘寂灭本源’,能同化一切生机,消融所有道则,连仙金筑成的殿宇都能化为飞灰,连圣人的圣魂都能慢慢侵蚀。”
“仙界天道以自身圣力为锁链,才勉强将它困在仙界核心,但那锁链已快被磨断,一旦崩裂,归墟之潮定会顺着仙元裂隙,淹遍天元大陆。”
吴烈喉结狠狠滚了一圈,终于反应过来词宋的布局,之前他只当词宋是借兵圣阁立威,为大梁扫平西楚铺路,此刻才懂这份“一统”背后的深意。
他抬手按住石桌上的酒壶,指腹因用力而泛白:“这么说,你助大梁一统世俗,根本不是为扩张势力?”
“扩张,在归墟面前不过是尘埃般的蝇头小利。”
词宋将温好的酒盏往吴烈面前推了推,墨眸里的淡金纹路缓缓流转,满是凝重,“归墟降临,拼的是万众一心的力量。”
“可如今呢?大梁西楚对峙,四国有隙,诸子百家各怀心思,真等归墟来了,咱们不是死在寂灭之力下,反倒会先耗在内部纷争里。我助大梁,是想尽快结束世俗战乱,让天元大陆凝成一股绳。”
“世俗一统,才能在将来的抗墟之战里,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风雪突然狂躁起来,卷着红梅花瓣撞在石桌角,碎成点点嫣红。
吴烈望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又瞥了眼院角那株被雪压弯却不折的红梅,那是阿甄生前亲手栽的,他守着兵圣阁,守的从来不是派系恩怨,而是这片土地的安宁。
他端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辛辣酒液滚过喉咙,却烫得心底一片清明。眼底的迷茫彻底被兵道修士独有的果决取代,他攥紧流影枪,枪身震出一声清越的鸣响:“你要兵家做什么?”
“我从不央求兵家改变立场。”
词宋抬手将温酒盏凑近唇边,淡金才气如细流般缠上酒盏,托着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晃动,在风雪微光中漾出暖芒,“归墟黑潮已在仙界边缘咆哮,天地倾覆不过是旦夕之间。我唯一的期望,是届时兵道能守住本心,用你们的枪戈、阵法,护佑天元大陆那些手无寸铁的寻常生灵。至于兵圣阁如何决策,兵道传承往何处去,全凭你做主,我半分不会干涉。”
吴烈握着流影枪的手缓缓松开,指节的青白渐渐褪去,枪身因兵道气息收敛而停止震颤。他望着院角的红梅——被雪压得低垂的梅枝忽然抖落一片雪,殷红花瓣在雪地里格外刺目。
喉结狠狠滚动了两下,最终只重重一点头,额前碎发上的雪沫随之簌簌落下。风雪卷过朱漆院门,带来一阵呜咽似的风声,守梅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沉默无关尴尬,是两个心怀天下之人,在为同一片土地的前路,各自沉凝。
词宋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辛辣暖意从喉咙滚入胸腔,连带着眼底的淡金纹路都亮了几分。
他起身时顺手理了理儒袍,淡金才气在周身凝成半透明的光罩,沾在衣料上的雪沫瞬间化作白雾。
“时候不早了,我的几位长辈他们还在客院等候,我该告辞了。”
“词宋。”
就在他转身迈向院门的刹那,吴烈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枪尖,刺破风雪。
词宋驻足回首,只见吴烈已霍然站起,黑色长袍在风里猎猎作响,流影枪被他斜握在掌心,枪尖在雪光下漾着寒芒,连他眼底都浮着化不开的霜,“今日你我以诚相待,是为天元大义。”
“但私怨终究是私怨,你斩了我叔叔,这笔血仇,我吴烈刻在骨头上,没齿难忘。下次见面若涉世俗纷争,你我便是生死相向的敌人,绝无半分情面。”
雪粒落在红梅花瓣上,“簌簌”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词宋闻言非但没有半分动怒,反倒扬起唇角,眼眸骤然亮起,如碎星在眼底流转,透着通透的豁达:“我斩他是为破局止损,而非逞凶嗜杀。你记着这份仇,是重情重义;我接下这份怨,是坦坦荡荡。”
他向前半步,周身才气骤然凝聚成实质,竟将周遭盘旋的风雪硬生生逼退三尺,地面的积雪都被气劲压出一圈浅痕:“待到你我皆勘破圣境桎梏,卸下这世俗的担子,便寻一处云海山巅,堂堂正正一战。届时恩怨对错,是非曲直,全付与枪戈才气,一战了断。”
话音未落,淡金才气骤然暴涨如冲天光柱,裹着他的身影直窜天际,掠过梅枝时带落几片沾雪的花瓣,花瓣悠悠飘落在吴烈脚边。
吴烈望着庭院中空寂的石凳,风雪卷着红梅花瓣落在他的肩头,他握着枪的手渐渐收紧,指节再度泛白,流影枪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
石桌上的酒壶仍冒着丝丝白汽,杯中残留的酒液倒映着漫天风雪,吴烈垂眸望去,只剩下自己的倒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