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这辈子阅人无数,唯独对这孩子走了眼。”
张老丞相接口时,枯瘦的手指在酒盏上轻轻敲了三下,语气满是沧桑的感慨,“早年见他总带着狐朋狗友在街头抢酒喝,还特意找许家主说过,劝他严加管教。”
“这孩子在赢天上位时,便已官至卫尉是赢天亲信,如今王上重登王位,他不仅没有被清洗,而且还坐上了御史之位,足以说明这孩子的本事了。”
词宋愣了半晌,才缓缓放下酒杯,眼底的错愕渐渐化开,化作一抹了然的笑,周身沉凝的琉璃金才气都轻快了几分:“这小子,竟藏得这么深。当年我总笑他‘诗不成句、文不达意’,如今看来,是我被他的表象蒙了眼。”
他指尖摩挲着杯沿,想起年少时的嬉闹,许少聪看似吊儿郎当,却从未欺男霸女,行凶作恶,“他对王室忠心,又懂民间疾苦,御史台这把‘利剑’,确实没人比他更适合执掌。”
张文隆望着他释然的神情,抬手提起酒壶为他续满,温热的花雕在热气的映衬下,又添了几分醇厚:“许少聪这孩子我见过他几次,的确很不错,有他在朝堂执掌监察,肃清贪腐吏治,我们在边关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破敌——大梁如今真是人才辈出啊。”
“是啊,人才辈出。”
词宋举杯饮尽杯中酒,酒液入喉暖意融融,他目光望向窗外漫天风雪,仿佛能透过风雪看到朝堂上那个褪去纨绔外衣、一身青衫执笏的身影,“有书之稳朝纲,有少聪肃贪腐,再加上张老先生坐镇、大梁的根基,算是彻底扎稳了。”
“这许少聪啊,不仅官运亨通,艳福更是羡煞整个中州城。”
张书之“当啷”放下酒壶,语气里的促狭藏都藏不住,“如今街头巷尾都在传,醉仙楼那位以‘琴韵通文’震彻京华的首席花魁离歌姑娘,早被他风风光光接进府里妥帖安置了。”
“是吗?”
关于离歌在许少聪府中暂居的事情,他是知晓的,不过这件事其实一直都在保密,为何如今却传遍了大街小巷。
词宋眉峰高高挑起,一副惊愕模样,“他竟敢把人接回府?怕不是要被许家主打断腿。”
“何止是接回府,如今离歌姑娘在许府,俨然是主母的气派。”
张书之笑着摆手,指尖在桌案上虚点,似在描摹当时景象,“前几日户部尚书去许府议事,刚进二门就见她带着仆妇打理梅园,鬓边斜插着许少聪清晨亲摘的腊梅,雪水沾在花瓣上,衬得她眉眼比梅花还清丽。”
“席间她亲自布菜,说起许少聪推行的均田令,竟能点出‘清查隐田需先安世家心’的关键,条理分明,半点没有寻常歌姬的娇柔浮浅,连尚书都夸许少聪好福气。”
“二人虽没婚配,但所有人都默认二人已是夫妻。”
说到这儿,张书之忽然收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在舌尖打转,语气里染上几分陈年的怅然:“说起来,我当年为见离歌一面,也曾凑过热闹。”
他指尖在桌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琴纹,仿佛还能摸到当年那架共鸣古琴的触感,“姑娘以琴为引,要访客以‘梅’为题作赋。我苦思半宿写了篇辞藻华丽的《寒梅赋》,读罢却只让琴弦颤了三下,连内院的门都没摸着。”
“哦?竟有这等趣事?”
张文隆眼中顿时泛起兴致,半圣道韵在眼底凝成细碎的金光,“书之你第一考核便入了颜圣书院,才情也是青年翘楚,怎会连位姑娘的考验都过不了?”
“还不是输在‘情真’二字上。”
张老丞相慢悠悠接口,语气里满是过来人的通透,“老夫后来听醉仙楼的人说,离歌姑娘的考验看似考文才,实则考心性。这位离歌姑娘真实身份可不简单,而她最厌弃的就是无病呻吟的华丽辞藻,偏偏看重文字里的真心。”
“我觉着这件事有点儿奇怪啊,二人怎的真就好上了?”
词宋端起酒杯,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不行,我明儿去找许少聪一趟,向他打听打听。”
张书之听罢,端着酒杯靠近词宋的身边,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怎的,难道词宋兄要横刀夺爱?您可是娶了咱大梁第一才女呀。”
“去去去,一边儿去,我只是好奇二人的身份。”
“亏你还是当朝丞相,眼神竟这般差。”
词宋斜睨着张书之,故意拖长了语调,指尖琉璃金才气在桌案上敲出清脆声响,语气里的嫌弃藏着几分调侃,“离歌姑娘看着年纪轻,可她的文道修为,早已是不折不扣的亚圣境,你以为许少聪那点朝堂手段,真能镇住满朝勋贵?若不是有位亚圣在府中坐镇,那些被抄了隐田的世家,早提着刀上门了。”
“亚、亚圣?!”
这两个字如惊雷炸在膳厅,张书之猛地从椅上弹起,淡连声音都结巴了,“词宋兄,你、你没说笑?亚圣境啊!整个天元大陆现存的亚圣都不超过五位,怎么会是醉仙楼出身的花魁?”
张老丞相更夸张,攥在手中的青瓷酒盏“哐当”砸在桌案上,琥珀色的酒液溅湿了藏青锦袍都浑然不觉,霜白胡须剧烈颤抖,枯瘦的手指指着虚空,半天说不出话,他活了近百年,见过的亚圣屈指可数,哪想过传说中的人物竟以花魁身份藏在市井?
连刚晋半圣的张文隆都眸色一凝,周身温润的玉色道韵泛起涟漪,半圣神识下意识扫过许府方向,却只探到一片温和的文气,连半点亚圣威压都感知不到:“不可能……亚圣气息即便刻意收敛,也会有天地共鸣的痕迹,我刚才渡劫时若她在中州,绝无可能察觉不到。”
“她早年得了天大机缘,突破亚圣时便以秘法敛去了气息,除非主动出手,否则就算圣人亲临,也只会当她是寻常文人。”
词宋端起参汤浅啜一口,语气轻描淡写,“所以我才好奇二人如今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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