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格斯听罢,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我明白了。”
他低声回应,心中最后一点关于“是否过于慷慨”的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明面上三成的进献,既彰显了威尔斯省对宫廷的恭敬与臣服,合乎礼法规矩,暗地里却保留了绝大部分的实际收益。这笔账,算得精明,也符合乱世之中强者为尊的潜规则。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映照出的是共享秘密的默契,以及对未来更加充裕的底气……
…………
直到第二日黄昏时分,随着最后一名士兵在功劳簿上按下手印,紧紧攥着终于到手的钱袋千恩万谢地离开,此次南征涉及的所有返回山谷的士兵的军赏才总算全部发放完毕。
对于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用性命搏杀换来丰厚回报的士兵们而言,怀中那沉甸甸的钱袋,以及腰间皮囊里叮当作响的金银所带来的那种实实在在的、腰包鼓胀的踏实感,强烈地冲刷着他们的神经,让他们得以短暂地忘却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残酷记忆,彻底沉浸在胜利之后、苦尽甘来的巨大丰收喜悦之中。
喧闹开始从威尔斯堡门前向整个领地扩散。
不少拿到赏金的士兵,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呼朋引伴,三五成群地涌向了山谷间那几家生意注定要火爆数日的酒馆。他们需要最直接、最酣畅淋漓的方式来释放积压了数月的杀戮压力与思乡之情。
很快,酒馆里便人声鼎沸,麦酒的香气与男人们粗犷的歌声、笑骂声、吹嘘战功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放纵的生命力。
而更多心思沉稳、或是渴望安定下来的士兵,则做出了更长远的选择。
他们小心翼翼地带上钱财,怀着憧憬与期待,走进了政务府的驻地,那里有专门负责处理土地售卖与登记事宜的吏员等待着他们。
这些士兵大多出身贫苦,最大的梦想便是拥有一块完全属于自己的土地,搭建一座能够遮风避雨、安居乐业的房屋。他们仔细询问着不同地块的位置、价格和大小,在心中勾勒着未来家园的模样,脸上洋溢着对平凡生活的向往。
还有一些更为精明、眼界也更开阔的士兵,他们多是在各连队的骨干成员,或许是与那些高阶军官接触较多,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更“高级”的理财方式。
他们并未将钱财全部挥霍,而是学着军团里那些大人物的做法,将一部分钱财放心地投进了政务府名下商务部的欧陆商行。他们或许并不完全理解商业运作的复杂,但他们相信领主的信誉和其余高阶军官们的眼光,期盼着在未来的日子里,除了军饷和卖命钱之外,还能额外收获一份稳定增长的红利,为家庭带来更长久的保障。
夕阳的余晖笼罩着山谷,映照出不同的人生选择。无论是酒馆里的喧嚣,政务府前的期盼,还是商务部内的谨慎投资,都共同构成了威尔斯领地在战争结束后,财富重新分配、社会活力迸发的生动图景。
这笔用血汗换来的军赏,如同一股新鲜的血液,注入了这片土地的脉络,催生着新的希望与未来……
…………
入夜,紧挨着威尔斯堡外墙的那间山谷规模最大的酒馆“自由之家”里,早已人声鼎沸,挤满了前来消遣放松、庆祝收获的士兵。
随着夜幕降临,酒馆内部烛火通明,喧嚣的热浪几乎要掀开屋顶,与堡内沉静的夜色形成鲜明对比。
这家酒馆由政务府辖下屯务部部长斯考特的妻子,能干且人缘极好的艾玛负责日常经营。
自政务府主体迁至威尔斯堡后,为了满足日益增长的需求,政务府便出资,在堡外这片那片空地上重新修建了这座颇具规模的酒馆。
“自由之家”酒馆采用了一种半官营的模式:政务府拥有产业并负责支付酒馆伙计们的固定工钱,艾玛则凭借其丰富的经验负责具体经营和物资采购,但每个礼拜的采购账目和经营情况都需要报由政务府相关的吏员进行审核,以确保账务规范和透明。
酒馆是一座长方形的石木混合结构建筑,占地颇广,屋顶由厚实的茅草铺就,显得古朴而温暖。
推开厚重的橡木门,便进入了宽敞喧闹的主厅。主厅面积很大,足以容纳上百人同时饮酒作乐。地面是夯实的泥地,铺了一层平滑的的石块。粗大的原木作为房梁支撑着屋顶,梁上悬挂着几盏铁质吊灯,里面插着的牛油蜡烛是主要的光源,将整个大厅映照得一片昏黄而热烈。
墙壁是用粗凿的石头垒砌而成,挂着几面威尔斯军团的旧盾牌和几幅猎获的兽皮(包括一个显眼的野猪头标本),增添了几分粗犷的军事和山林气息。
大厅中央是一个用石头砌成的巨大壁炉,此刻炉火正旺,不仅驱散了春夜的寒意,也用来加热蜂蜜酒和炖煮大锅的肉汤。围绕壁炉和沿墙摆放着十几张厚重结实的原木长桌和配套的长条凳,磨损的桌面上布满了酒杯留下的印痕和刀刻的痕迹。
最里面是一个长长的柜台,后面立着几个硕大的酒桶,艾玛和伙计们正忙得脚不沾地,用陶制酒杯和大号的角杯为客人们舀酒。
穿过主厅尽头一个相对低矮的门洞,便进入了作为旅馆的后廊区域。这里的光线明显昏暗许多,气氛也相对安静。
一条狭窄的走廊通向后方,走廊两侧和楼上是供客人休息的房间。每个房间按照价格不同,装饰也有差异。这里为远道而来的商人、暂时无处落脚的士兵或者醉得无法返回家中的酒客提供歇脚之处。
此刻,前厅酒馆里,烛光摇曳,人声、碰杯声、欢歌声、伙计的吆喝声与壁炉里木柴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和胜利后的狂放。
这里是士兵们用军赏买醉、释放压力、分享故事的地方,也是威尔斯堡夜晚最具活力的角落。
…………
酒馆二楼,位于临街一侧的专属包房里,喧嚣声丝毫不亚于楼下的大堂。
威尔斯军团的高阶军官们几乎齐聚于此——第一连队长科林、第三连队长汉斯、重甲步兵连队长克劳斯、弓弩连队长杰森、掷弹兵连队长罗格及其副长史密斯、特遣队队长斯坦利及其副手道森和奥利弗、预备团团长奥博特及副长班森、几位资深连队副长如班格达与图巴、骑兵连队长吕西尼昂及其来自异域的副长贾法尔、辎重部长斯宾塞、旗队长伯里和瑞格,甚至还有因伤退役的原第三连队长安德鲁和脚掌重伤退役的原骑兵副长特里铎克——足足二十余人挤在这间宽敞的包房里,把酒言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烤肉香、麦酒香和男人们兴奋的大笑。
长长的橡木桌面上摆满了远超平常标准的珍馐美食:整只的烤鸡油脂滋滋作响,大块的炖羊肉在陶盆里冒着腾腾热气,新烤的白面包垒成小山,还有各种奶酪和时鲜果蔬。
一旁的木架上,两大桶威尔斯啤酒醇厚的酒香不断散发出来。每个人面前巨大的木质角杯里都盛满了金黄冒泡的啤酒,连续不断的畅饮让所有人的脸上都泛着红彤彤的光泽,眼神因酒精和兴奋而格外明亮。
“嘿!汉斯,这次你小子可是捞足了!听说你一个人就砍了两个伦巴第骑士,外加五个重甲步兵和七个杂兵。”弓弩队长杰森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红光满面的汉斯,大声嚷道。
汉斯猛地灌了一大口啤酒,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泡沫,得意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乱响,高声喝道:
“那是!我带着兄弟们第一个冲下城墙!那些穿着亮闪闪盔甲的家伙,看着吓人,跑起来比兔子还慢!哈哈哈!”他挥舞着手臂,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下午。
一向沉稳的重甲步兵队长克劳斯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他摩挲着自己角杯的边缘,对身旁的掷弹兵连队长罗格说道:
“老伙计,这次攻打米兰城,你可是给我们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啊,城墙上,要不是它们开路,我们还得多死不少兄弟。”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现在好了,拿到赏金,我打算在河边那块好地上起座石屋,再娶个婆娘,安安稳稳过日子。”
罗格推了推鼻梁,精明地笑了笑,道:“克劳斯,光是起房子、娶婆娘可花不完吧?要我说,得像安格斯大人他们学学,他可是把大半赏金都投到南边新开辟的商路里去了,那才是钱生钱的好路子!”
吕西尼昂闻言,举杯示意:“财富需要流动,我的朋友。让它沉睡在箱子里,是对它价值的亵渎。”他的副手贾法尔在一旁默默点头,小口啜饮着杯中的酒。
伤退的安德鲁坐在靠在椅背上,一脸羡慕地看着这些老伙计,并未插话,只是偶尔笑着脸回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