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巡回护士看他们的手术陷入了僵局，
肿瘤生长得比他们想象得还要迅速，CT拍摄出来的影响多少有些局限，直到林涵之打开病人的腹腔，真正直视那颗肿瘤的时候，林涵之才陡然发现，这颗肿瘤，已经成长到根本无法切除的地步了。
“林医生这……”江陵玖也是主治医生，对眼下的状况自然也有自己的一番理解。他当然知道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关腹宣告手术失败。
林涵之捏着止血钳的手紧了紧，摇了摇稍有些干涩的嘴唇，眉眼中满是坚定：“能切。”
简宁闻言皱眉，但她毕竟只是个拉钩助手，理论上没什么资格对林涵之的手术指手画脚。
于是，简宁将拉钩调整了一个角度，更好地替林涵之暴露手术视野，顺便在肿瘤周围一圈都垫上了纱布。
江陵玖正在分离并标记周围的血管以便等会儿林涵之做血管离断，简宁眼看着江陵玖用电刀一点点分离覆盖在周围的脂肪组织，然后将黑色的标记线穿过隐隐有些泛白的血管。
Whipple手术，原本是为了胰腺癌患者涉及的手术，不过在这位十二指肠肿瘤患者身上，也是合适的选择。
简宁眼看着分离血管的江陵玖就要把电刀烫到病人的胰腺上去了，连忙出声阻止：“江医生注意周围脏器，这患者的血管有变异。”
林涵之这边正在做胆囊附近血管组织的分离，听到简宁说这话，皱了皱眉，板着脸指责道：“简医生，现在是江医生在动手。”
言下之意，简宁作为拉钩的，管好自己手上的事情就行了。
简宁脸色一下就变了，但碍于目前林涵之才是主刀，她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嘱咐了一句：“你注意一下他的血管走向，我怀疑他的门静脉是从胰腺中间穿过去的。”
罕见的血管变异，林涵之听到简宁说的话，手上的动作都顿了一顿，然后颇有些诧异地瞅了瞅江陵玖动手的区域，眼底暗藏着惊喜。
本以为十二指肠间质瘤肝转移就已经足够特别，没想到还是一个罕见血管变异的病人，看样子这次的论文，有不少内容可以写了。
然而，这样的惊喜只是一瞬，当林涵之分离血管的步骤越发深入后，她的动作越来越慢，神色越来越凝重。
肿瘤侵犯的范围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大，想要完整切除的可能性，越发小了。
等到江陵玖双手颤抖着将最后一根标记线穿过血管定位后，简宁阻止了林涵之的动作：“到此为止吧。”
“我才是主刀，继续，我能切。”林涵之抿了抿唇，坚定地说道，但是无影灯下已经隐隐可以看见她额角的汗水了。
说着，林涵之就换了一把止血钳，准备离断大血管。
但是她的止血钳还没有碰到那根跳动的动脉，就被简宁用一把组织剪格挡了下来。
“简医生，我才是主刀！”林涵之第三次强调这件事，仿佛这句话能够给她无穷的信心。
但是简宁一开口就无情地戳破了林涵之的幻想：“我姑且不论林医生您能不能切下来，这么大范围的肿瘤，你能保证在操作的过程中一点儿都不脱落，或者保证切除后没有看不见的残留？”
“我……”林涵之语塞，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没法反驳。
简宁夹着林涵之手上的止血钳强硬地将它脱离手术范围，语气越发森冷：“您在这跟我逞能没有意义，拿病人赌气，我们俩谁赢了都是输家。”说着，简宁将手术前从林涵之手上取下来，递还给器械护士，目光却依旧盯着林涵之，“你今天手底下握着的，是人命。”
林涵之和简宁两位对峙，江陵玖就仿佛被人忽视了一般站在一边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稚嫩讪讪地看着两位谁也不肯让步的主治医生。
简宁懒得理会林涵之那点儿小公主的心理，直接对着巡回护士说道：“术中探查发现肿瘤生长快速，不适合切除，简宁医生经过反复权衡利弊，决定关腹，行保守治疗。”
巡回护士一愣，对着简宁说道：“这……小简，这不合规矩。”
手术记录上主刀的是林涵之，下这么重要的决定的却是拉钩助手简宁，如果真的出了事要打官司，这样的手术记录，吃亏的是他们顾诚医院。
然而，简宁已经开始动作了，她抽出所有的定位线，把纱布和拉钩都取出腹部，然后找到两篇腹膜，对齐缝合：“按我说的写，有问题我担着。”
“可是……”巡回护士还是犹豫，这件事情不是简宁说她担着他们就可以真的万事大吉的，万一东窗事发，首当其冲被质疑的就是他们这一手术室的所有人。
这次，简宁还没有说话，反而是坐在一旁的姜晓芮开口了：“榕榕姐，你别劝了，宁土霸王什么性格你不知道，你这边在犹豫一会儿，她缝皮都要缝完了，到头来我们不都得陪她担着么。”
方才在犹豫的时候，姜晓芮就已经看过手术台上的情况了，跟了这么多手术她多少对此有点儿经验。
这个刀不能开。
说完，姜晓芮打开输液通道，往病人血管里注射了一些透明的液体：“土霸王，记得请我们吃饭，还有，这事你担着，万一上头怪罪下来了，你得把我们的责罚全揽了。”
简宁对姜晓芮的调侃根本不放在心上：“知道了，上头找你们麻烦就统一口径说我一意孤行就好了。”
林涵之看着简宁的动作，心中不甘但又隐晦地松了一口气。这个肿瘤，她拼尽全力能切掉，但是切了以后复发的可能性几乎达到百分之百。
她林涵之在简宁面前死撑着不愿松口，但如果简宁真的让步任由林涵之的性子搞事情，那林涵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件事情你自己跟病人解释。”既然简宁给了她台阶，林涵之自然打蛇随棍上，轻哼一声走下手术台，把手术服一脱，大跨步转身离开了手术室。